徐俏一路搀着何家翎,停停走走,进了酒店。
何家翎始终低着头,旁人看不见他脸上挂了彩。
徐俏时不时偷眼瞄他,就见他神情呆滞,无喜也无怒,她忽然觉得自己在拖一副尸体,冰冷且沉重。
房门在眼前关上,徐俏停下脚步,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气愤,气他的凉薄,疯狂,神经质。
因为吹久了风,再加上浑身都是伤,何家翎这会儿头昏脑涨,有些不大清醒了。然而,他爱干净到了一定地步,再难受也要晃悠悠地走到浴室洗漱。Χiυmъ.cοΜ
徐俏紧随其后,贴心道:“何先生,要不要我帮你?”
何家翎还处在麻木状态,无心调侃,直接拒绝,“不用。”
徐俏转了个身,百无聊赖地看向墙上的钟,八点十分。她是六点出的门,中间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就把该闹的事给闹完了。她扭了扭脖子,撇嘴一笑,开门去了对间。
今天一天,除去早上那碗稀薄的锅边,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什么了。先前挖空心思地盘算,顾不上胃的需求,现在忙里偷闲,就开始感到饿了。
好在她对吃穿用度并不在意,仅靠一个面包一碗杯面就能填补她空落落的肚子。吃完面后,她又刷了个牙,不急不慢地折回了何家翎的屋子。
彼时,何家翎已经洗完澡,正精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阖眼小憩。他洗了头没吹干,湿哒哒的,不停在往下滴水,滴进沙发套里。
徐俏轻手轻脚地走近,他没发现,仍是闭着眼。
静静地在旁站着,徐俏视线向下,无意间瞥见了他露在外头的腹部,那里青紫了一大块。
下手可真是够他妈狠的。徐俏暗自腹诽了阵何家翎和陆川浓,将在青北堂学来的污言秽语全数用在了两人身上,骂骂咧咧,仿佛忘了自己才是那个恶毒的罪魁祸首。
沉默了半晌,她拿起茶几上的吹风机,走到沙发后面,半蹲下身。
热风从耳后传来,何家翎掀开眼皮,侧过头,定定地望向徐俏。
四目相对,徐俏调出一个淡笑,伸手拨了拨他的湿发,软声道:“何先生,吹干头发再睡觉,小心头疼。”
在嗡嗡嗡的吹风机中,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何家翎眼底爬满了红血丝,两颊酡红,好似醉酒了一般,他长久凝望着她,呐呐道:“徐俏?”
徐俏嗯了声。
何家翎懒洋洋地笑了下,复而合上眼,昏昏欲睡的低声说:“我好像可以记住你长什么样了。”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来来回回这么久,他总算说,他记住她了。徐俏笑而不语,早没有当初的那份欣喜了。
何家翎头发短,不到三分钟就吹干了。徐俏收起吹风机,给他倒了杯温水,而后冷不防地说了句,“何先生,你在这休息,我先出去一趟。”
何家翎接过水杯,问:“你要回去?”
“不是。”徐俏叹了口气,担忧道:“我下楼买药,你这样有伤不治,会出大麻烦的。”
何家翎扶着沙发垫坐了起来,他这一动,引得周身都疼,他舔了舔牙齿,面上依旧保持镇定。
他沉吟地说:“不用出去,这里有药。”
“在哪?”
“柜子里。”
徐俏按照他的指示,在卧室的储物柜里翻出了个大药箱。搬着药箱回来时,她发现何家翎已经把上衣给脱了。
他皮肤白,显得那些伤更加狰狞。徐俏难得有点愧疚,她摸了摸鼻子,别开眼,从瓶子里倒出一点药油在手心里,抹开,随即将整个手掌贴在他的伤处,轻轻揉擦。
垂下眼帘,何家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细弱的脖颈,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小山,忽然伸出手,将她领上那两颗扣子给扣好。
徐俏莫名其妙,抬头看他。
何家翎托着她的下颚,奇怪道:“既然你那么讨厌,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徐俏眼波流转,楚楚可怜,“因为我需要点钱。”
“要钱做什么?”
“治病。”
“你生病了?”
“不是我,是我姥姥,她现在老家,需要钱救命。”
何家翎闲来无事,刨根问底,“你爸妈呢?”
徐俏向后一退,脱离他的手掌,低下头颅,眼神如冰,“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这下徐俏就不再说话了,她抽了两张纸巾擦拭手里残留的药油。
何家翎瞧着她的一举一动,隐隐察觉到了她的不悦。他不解,她为何突然生气了,简直有点不可理喻。
“喂——”他轻描淡写地喊了她一声,不叫她名字。
徐俏不想理他,装聋作哑,盘腿坐在地毯上,双手在药箱里翻翻找找,头脑却是混沌的,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何家翎弯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上一提,提到了他腿上。
徐俏安静如猫,埋着头,一声不吭。
何家翎环住她的脖子,偏过脸枕上她的肩窝,自下而上盯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道:“你在生我气?”
徐俏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愤恨,但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如常了。何家翎愣了愣,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后又听她带着哭腔,蚊子似的低语道:“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我只是想到爸妈,有点难过而已。”
何家翎大概是不能理解她的难过的,他对父母的感情极其淡薄,由其是他父亲,他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愿记起。
注视着她水汪汪的眼眸,他忽而仰起脖子,吻住了她的唇。
一滴泪顺势落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眨了眨眼睛,心头忽明忽昧。
徐俏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细细碎碎地啃着他破裂的嘴角。不等他反应过来,她猛的向前一压,两人一同倒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外头突然下起了大雨,呼啦啦,豆大的雨点拼命敲击着玻璃窗。
屋里静悄悄的。
徐俏趴在何家翎的怀里,好一会儿,终于崩溃地哭出了声。
何家翎失魂落魄地望着头顶的大灯泡,恍惚听见她在说:“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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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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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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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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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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