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泛着青灰的天际中挂着一弯浅淡的残月,虽未曾下雪,但天寒地坼,折胶堕指,所幸大帐内碳火炽烈,这才隔去了外头的透骨之寒。
闻若丹在内帐拥被而眠,听见有人闯进来,刚要发火,探头见是弟弟,哼了一声,只得坐起身来。
他刚听弟弟说了个开头,就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不用说了,赤雁关的事我全都交给你了,你还来跟我说干什么?天都还没亮,你让我歇会儿行不?”
闻若青道:“好吧,不过有件事得你去办。”
“什么事?”闻若丹打着呵欠问。
“郁洲下面是陈州,我领军出发后,你得知会陈州军的都督一声,北狄人被我们关在城外,攻不下城,很可能会南下流窜至陈州,让他们多注意防范。”
“行行行,”闻若丹这会儿也没了睡意,起身穿衣服,“我记着了,会给你打扫干净的。”
闻若青出了云峰营,迈步往昊峰大营走。
大营的中心校场边,昆平正在指挥人把必须的物品装车,闻嘉砚也在一边帮着指点士兵,把三架炮车和两架床弩拿雨毡捆扎好。
作为定国公世子,闻嘉砚从小对自己要求极严格,他是个不怎么多话的少年,但心思周密,做事沉稳,谦逊知礼,战场上英勇无畏,身先士卒,颇有当年闻若白的遗风。
昨夜接了六叔的任务后,他便在心中计较开了,议事完毕后干脆一路跟着昆平回了昊峰大营,两人事无巨细地说了个透,这才开始整理要由昆平先带去的军需用品。
闻若青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只叮嘱了昆平几句,回了云峰营。
他刚到自己的营帐前,就见火铳营的王都尉亲自领着挑好的一百士兵过来了,见了他远远便道,“六爷,按您的要求挑的,这一百人都是攀爬好手。”
闻若青忙抱拳行礼,“有劳王都尉。”
他让傅寒和江云把这一百人领下去,按计划勤加练习。
三日之后,闻若丹在中午时分把闻若青叫到了城墙上。
两人拿起箭楼上的千里镜往北狄的军营看过去。
兀拖的军营后方,有数道蜿蜒的小黑点,如倾巢而出的蚁军,从燕回山脉的边缘蠕动而出,徐徐汇入敌方军营之内。
“这是先头部队,”闻若丹道,“我估计等木都的援军全部赶到,至少还有一天左右,大件的攻城用具会运送得比较慢,不过你们准备一下,今晚可以出发了。”
闻若青放下千里镜,笑道:“好,早已做足准备。”
他转头吩咐闻竣:“传令凌风营和骋风营,下午不必再操练,所有将士养精蓄锐,亥时正在大营外整队出发。”
闻竣应了一声,转身下了城墙。
一旁的李溪道:“这几日天干晴朗,晚间和晨时虽有风沙,但总体而言长途行军遇阻不大,不过三日之后恐怕会有雪暴,六爷多加小心。”
“好,多谢先生提醒!”
闻若青回了自己的营帐,摸着背上的伤处已结痂,便洗了个澡,放空思绪,沉沉地睡了一觉。
两个时辰后他准时醒来,穿戴停当后拿油纸把妻子的信仔仔细细地裹好放入怀中,军服外套了一层玄袍,再披上甚为轻便的玄甲,靴子里仍是插了那把羊角匕首,裹了狐毛披风出了大帐。
闻竣、章远也已整装完毕,牵马候在帐前。
闻若青检查了一下马背上驮着的武器装备,翻身上马。
闻竣递上一把长柄偃月刀,冷锋掠过,刀刃上映出熊熊火光,炫然生辉。
这日晚间果然又起了风沙,风声咆哮,苍凉晦暗的大地上沙尘肆虐,营地内旌旗呼喇,小一些的营帐战战巍巍地摇摆在风中,帐灯被吹得叮当作响,但营帐里并无一名躲避风沙的士兵。
所有人全都列队站在出营的通道边,尽管尘沙扑面,但人人身躯笔直,面容肃穆。
通道两边,前排士兵上前一步,刀枪出鞘,交叉高举,火炬映照下炽光闪动,连成一片,灼目如白昼骄阳。
闻若青纵马而过,单手举起长刀,与之一一相击。
锋刃碰撞之间,铮锵之声清冽盈耳,盖过呜咽风声。
闻若青一路飞驰,出了营地大门,五丈高的瞭望台下,黑压压的骑兵森然而列,纵队延绵至一里开外。
玄甲金戈,幽然无声,砂粒子被风裹着扑向革鞍铁甲,簌簌而落。
闻嘉砚与林涵一左一右策马上前,闻嘉砚朗声道:“禀将军,凌风营四千八百五十一名将士,已经整队完毕,静候出发!”
林涵亦扬声:“禀将军,骋风营四千九百一十八人,整队完毕,静候出发!”
傅寒与江云驱马前行两步,同声奏道:“手铳队一百人,列队完毕!”
“好!”闻若青迎着风沙简短有力地回应。
风呼呼灌入鼻腔和胸腔,有粗粝的沙尘扑入口中,他一口咽下,执缰缓缓行到队伍前面。
他转头,微微眯眼,再次扫视这支队伍。
一万将士执锐披坚,冷冽凛然,沙幕中似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战马驻蹄,安静沉肃中蓄势待发。
他眼中闪过一丝锋锐杀气,看向不远处巍峨耸立的元隆关城墙,仅仅一瞬,他收回目光,手中长刀在空中划了半个弧形,往东北方向一指,双腿一夹马腹,扬声道:“出发!”m.xiumb.com
骏马长鸣,声声相和,旗帜翻飞,飘展如云。
铁蹄扬起浮尘,如飓风骤起,遮天蔽月,又如沙海潮生,撕裂阴霾地幕,忽忽几瞬,尘土落尽,大军已去远。
天际之上,一弯淡月浮在沙尘之外,薄凉而散淡的微光下,一排排的燕云军士兵悄然在城墙下散开,由外而内往土里埋着一圈圈的蒺藜、鹿角木和铁菱角。
护城河内水已结冰,士兵们一面用火把冰融开,一面往冰面上撒着粗糙的盐粒,促使冰面化开,再将一镞镞的拒马枪牢牢安置在河底淤泥之中。
闻若丹俯身于箭楼之上,目光巡视着下方情形。
李溪自城楼南面转身,悄然来到他身后。
闻若丹微微一笑,“出发了?”
“出发了。”李溪应道,抬头往前方望去。
灰暗夜幕下沙尘漫天迷地,三里之外不能视物,前方敌军动向不明,他莫名有点不安。
闻若丹直起身子,看他一眼。
“怎么?担心何事?”
李溪自嘲一笑,“也没什么,大战之前我向来如此,不知为何,每次都会觉得有事没做完。”
闻若丹也笑道:“放松点,木都的援军明天到齐,到齐后兀拖不会立刻发起进攻,至少要协调整顿半日,这段时间,咱们尽可能放松精神,该吃该喝的一样不要落下,到时候才能打好这场硬仗。”
李溪笑道:“是。”
“走,去看看伙帐明儿给咱们安排什么吃食,大战在即,不弄点好吃的怎么行!”闻若丹转身,“顺带让他们给咱俩弄点宵夜,这天冷了,饿得还挺快。”
李溪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晚饭,顿时觉得腹内饥肠辘辘,忙笑道:“快走!”
次日清早风沙停了,旭日东升,阳光渡得大地一片金黄。
闻若丹在箭楼上拿着千里镜,往燕回山脉瞭望。
大件的攻城用具缓缓自山中被运出,前方是几架改良后可以在中段调整方位,下设滚轮,上设尖钩和挡板的云梯。
队伍中间是一辆辆四面封闭,车头呈尖锥形的冲车以及可投掷大块石头的投石车,队伍的最后,是分拆成几部分的攻城搭楼,即使身分数处,却不难想象拼接完成后会是怎样的一座庞然巨物。
攻城工具被运出后,还有长长的板车队,虽然看不清楚,但想来运送的应该是从燕回山里采来的大块砲石。
闻若丹目色深郁,将千里镜转向前头的兀拖军营。
营地里冒着炊烟,北狄士兵在一块空地上杀牛宰羊,割下一块块的牛皮羊皮,牛分成几片,羊整只整只架在火上烤,还有士兵从营帐内搬出大袋的酒囊。
大清早就整得这么粗犷豪迈,闻若丹啧啧有声,放下千里镜,下了城墙。
这一日双方相安无事,傍晚的时候北狄人甚至还在营地里燃起一圈圈的篝火,拍鼓欢歌,大快朵颐,篝火中间,还有几个北狄女人甩开长辫,扭着腰肢,跳起了欢快的铜鼓舞,引得这边的燕云军士兵把千里镜抢来抢去,在城墙上翘首而望。
北狄军队中有个别女人并不稀奇,这些女人打起仗来,凶猛彪悍不在男人之下,燕云军士兵们早有领教,只是这会儿见这些夷蛮之女居然也有如此风情展露的时刻,不免大呼过瘾,人人争相一饱眼福。
闻若丹与姜辰、李溪来到城墙上巡视时,见到的就是这番情形。
姜辰呵斥道:“成何体统!还不放下千里镜,回自己岗位去?”
闻若丹笑道,“让他们看去,北狄人愿意娱乐我们,不看不是吃亏了?只不要到时候怜香惜玉便好。”
士兵们骇笑,“不会,不会!”
闻若丹自己也拿了一个千里镜往那边瞧,一边瞧一边笑道:“北狄人很会鼓舞士气嘛,这个咱们倒可以学学!”
与此同时,闻若青率领一万燕云军的精锐骑兵,经过一天一夜马不停蹄的急行军,于夜幕降临之时进入了郁洲边境。
他停军歇息了两个时辰,将士们休整完毕后军分两路,闻嘉砚率凌风营继续往东而行,去东边林地里与昆平汇合。
闻若青则与林涵领着手铳队和骋风营的将士放缓速度,又行了半个多时辰,令所有将士下马牵缰而行,离郁洲南边城门大约三里之遥时,他再次命令大军停止下来。
再往前走,大军便会暴露在城墙上的北狄卫兵视线之内,此处正好有一片枯林,借着夜色的掩盖,可以隐去动静。
寒夜阴冷,天际中几点星辰若隐若现,今夜未起风沙,前方不远处的郁洲城墙灰暗厚重,高约六丈,城墙上火把通明,隐隐看得见墙垛之间北狄卫兵偶尔穿梭而行。
闻若青与一百个手铳队的士兵卸了铠甲,换上夜行衣,腰里插了手铳和匕首弯刀,弹药包和箭筒也缠在腰上,背上背了强弩和圈成数圈的飞索、爪绳。
他的四名亲卫中,只留了闻竣一人在此看管东西,协调事务,傅寒、江云和章远也都装备停当。
林涵给大家拿来几袋酒囊,闻若青率先喝了两口,递给身边的傅寒和江云。
众人传递着酒囊,喝下御寒的烧刀子酒,这才在这寒风凛冽,滴水成冰的夜晚寻回几丝暖意。
章远这时对这酒的味道已很熟悉,仰头灌下两大口,将酒囊递给一名手铳队的士兵。
那士兵没接,嫌恶地皱了皱眉头,避开两步。
闻若青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章远,一会儿攻城墙,你打头。”
章远挺了挺胸,大声应道:“是!”
“什么时辰了?”闻若青问林涵。
“还有两刻钟就到丑时了,城墙上的北狄人已经很久没走动,估计都在打瞌睡。”林涵拿个千里镜仔细地看着那边的动静。
“嗯,”闻若青也看了片刻,“时候差不多了,走!”
他领着一百零三人,从枯林的暗处出发,迅速往城墙下方奔去。
城墙上的火把静悄悄地燃着,北狄士兵这会儿正是最为困倦的时候,不约而同歪在墙垛下打着瞌睡,全然不知城墙下方的动静。
像是黑瞑大海上掠过的一波海潮,又像是漆黑天幕中飞过的一群雄鹰,闻若青带着这一队士兵,乘着风势快速冲过枯林前的空地,踏过护城河上的冰面,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已径直奔到墙根处伏下。
有个北狄卫兵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起身来到墙垛间往外一看,前方空地上一切如常,只有远处一片枯林黑影憧憧,烈风呼啸着刮了过来,他赶快缩回头,蹲回避风处。
城墙根下的燕云军歇了片刻,开始取下背上的飞索,一圈圈展开,把尽头的铁尖锥套进弩机中。
上方传来隐隐的喧哗声,北狄人的换防时间到了,下面的人贴紧墙壁。
一阵纷繁的杂乱后,城墙上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换防上来的北狄卫兵潦草地往城墙外瞭望一阵,各自寻了暖和的地方窝起来。
下面的人静静等待着。
一刻钟后东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半空中蓦的起了一声惊雷,安静了不久,再次传来接二连三闷雷般的声音。
城墙上方起了一阵骚动,混乱中夹杂着北狄人的咒骂和抱怨之声,还有卫兵头目大声呵斥的声音。
闻若青一挥手臂,燕云军士兵离开墙角,往外走开数步,手中弩机对准城墙上方,借着东面炮声的掩盖,将飞索自弩机中发射出去。
噗呲数声,端头的尖锥带着长长的飞索深深射入墙壁之中,如蜿蜒滑行的长蛇扭动颤抖着,蛇头离城墙顶端约半丈之遥。
众人再次回到墙根,各自拽紧手中绳索。
不久之后嘈杂声稍息,东方沉静了一阵,再次响起了嚣张的火炮声。
闻若青贴紧墙根,仔细听得这回上方动静小了许多,便对身边的章远打了个手势,章远得令,拽住绳索率先往上攀爬。
手铳队士兵陆陆续续跟上来,章远爬到飞索顶端时,大家先后停了下来,一手抓紧绳索,一手自腰里拔.出手铳,静待时机。
众人屏息静气,如同暗夜里蛰伏在墙壁上的一只只黑色蝙蝠。
先前那觉得不对劲的北狄卫兵再次探头往墙垛外看了看,却又不见任何异常。
他狐疑之下探出半个身子往下面一望。
这一看之下,他心跳骤停,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下方的墙壁上,高高低低地贴了一片形如鬼魅的人,离他最近的一人是个脸上有胡须的小白脸,见了他居然还朝着他咧嘴一笑。
这士兵反应过来后,不由骇急而呼,刚刚出声,一声炸响,他眉心处被不明东西爆开,哼都没再哼一声往前扑倒,身子正好卡在墙垛间。
旁边的两个卫兵大声吆喝着跑过来,骂骂咧咧地把他的身体搬开。
一人一面搬,一面伸头出去看。
这一看之下,又是一声爆响,他眉心处鲜血长流,大睁着一双虎目直直坐下,继而头一歪,没了动静。
剩下的那个卫兵瞪着眼前人的尸体,一时惊呆了,回过神来后正想探头出去,想到那两名同伴的尸体,又有点迟疑。
远处的几个卫兵听见这边的声响,拽紧大刀奔了过来。
那几人还未奔到这边,墙垛处已甩上来几个铁爪,卡在缝隙处的绳子拽了拽,铁爪牢牢抓紧墙垛,这北狄卫兵大喝一声,抽出大刀探身出去,刀锋刚刚触到外头的绳子,已被一弹爆头,半个身子伏在墙头,鲜血成串往下滴落。
章远率先攀上城墙,一面纵身跳下,一面举起手铳,眨眼间解决掉已奔到面前手举大刀的两个北狄卫兵。
不远处的几人停下了脚步,拿起城墙上的弓箭,拉弓对准他,这时傅寒和江云也从下头上来,箭还未出弓,那几人已被傅寒和江云干掉。
章远趁这个时机赶紧往手铳里换着弹药。
这时燕云军已如潮水般涌上墙头,一左一右往城墙两边追击敌人,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北狄卫兵溃不能挡。
断后的闻若青上来之时,城墙上附近的北狄卫兵已被悉数解决完,他笑着环视一周,问道:“没我什么事了?”
傅寒一面换着弹药,一面道:“章远和江云他们已经下去了,城门下刚上来不少卫兵,都被咱们解决了,这会儿下头没几个人,应该不足为虑。”
他皱了皱眉头,“就是弹药用得有点快,我这弹药包都快空了,我看其他人也差不多。”
闻若青道:“呆会儿大家清点一下,去东门的时候都尽量使用弩.箭,危急时再用手铳。”
一刻钟后章远和江云率众上来,手铳队无一人死亡,只有几人受了点轻伤,大家脸上都洋溢着胜利后的兴奋和喜悦,寒风如刀,但所有人都如同喝了烈酒一般,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闻若青整队训话完毕,站在城楼上往东边瞭望。
东边城墙上的塔楼内燃着熊熊的烽火,炮声还在时断时续地响着,天边挑起一抹暗沉的绛红色。
他拿过一张北狄士兵的长弓,搭上箭矢,缓缓舒展双臂,弓弦震动,“嗖”地一声,箭矢划破夜空,钉在护城河外的一处空地上。
他再次搭箭拉弓,一连射出两箭,三枝箭矢插在同一处,箭矢顶端的羽毛震颤不休。
远处枯林中的林涵举着千里镜,清楚看到城楼上射下了三枝箭矢,他不由长声笑道:“成了,南门已被拿下”
他收了千里镜,手臂一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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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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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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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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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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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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