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真黑化了?!
对着镜子,他一脸懵逼地望望指甲,捏捏尖牙,惊吓得六神无主。
李斯安站直了身体,想往前一步走,但是浴室里的地板太滑,他本就腿软,连人摔坐在地上,陡然发出一声惨叫:“我□□!——”
浴室里的门被人撞开了。
伴着那声惨叫声,挂在洗漱台的破碗也砸了下来,哐当摔在李斯安的腿边。
碗壁缺了一个口,残缺不堪,上面坑坑洼洼的印子证明了它曾经也是个好碗。
很迟疑地,李斯安两根手指勾起了破碗,盯着碗看,那些光顾着生气吵架而遗忘的记忆跃出脑海。
齐婴进来时,从浴室地上找到了李斯安。
李斯安正对着一个讨饭碗苦思冥想,因为夜里的不安宁,鼻尖覆了层细汗,像动物似的蜷坐着,两条白而直的腿折成柔软弧度,睡衣也松松垮垮十分不妙地挂在肩头上。
由于一整夜的心悸,发软的双腿勉强撑着地,他面颊上覆上高烧似的红晕,牙齿陷进泛白的唇瓣,咬出淡红的浅印,嘴角带着点湿痕。
齐婴只看了一眼,就自觉偏过眼:“你衣服快掉了。”
李斯安没有动,喃喃道:“怎么回事,这碗,怎么还在。”
“我带你去医院。”
然而李斯安好似没有听到,他的注意力全在碗上,手指弹了下碗,碗发出清脆一声响。
齐婴垂着眸,避免看到不该看的地方,手抓住了碗的另一端往外拉。
手里失力让李斯安的注意全集中了,双手扒住了碗,视线上挪,才瞧见齐婴,急了:“你干嘛!连讨饭碗都要抢?”
齐婴松开手,李斯安抱住了自己的碗护在怀里,拧着眉一脸不善地瞧齐婴,他还没忘记自己在和齐婴吵架。
齐婴去扶他,李斯安三番五次推开,想要摆脱齐婴的手,自己爬起来。
推扯间李斯安的手甩了出去,齐婴的脸偏了下,因为李斯安的指甲长,尖尖意外划过齐婴的脸颊,很轻的一声响。
那张俊秀面孔上随即出现了一道抓痕血迹。
李斯安一下子愣了,不知所措。
齐婴被打了也毫无反应,一双黑眸里没有半点神色。
生病时的李斯安力气着实小,平日里的嚣张气焰被现实压抑住了,连那一巴掌也轻飘飘的,跟猫爪似的轻轻挠了下。
毫无威慑力可言。
李斯安不知所措地叫:“齐婴。”
齐婴叹了口气,终是半蹲下来,看着李斯安额头上汗湿的碎发,放轻了声音:“哪里难受?”
由于难受的地方太多了,李斯安一时说不出话,他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抽空了力气,只能干喘气。
“浑身都难受,我一晚上没睡好,像有人在追我,我在前面拼命地跑啊跑,也逃不掉,我热得浑身是汗,连路也走不动了。”
李斯安想起自己和齐婴还在吵架中,便说:“但是这个事情可以先放放,齐婴,你告诉我之前到底怎么了,你说了,我就不生气,以后你还是我唯一最好的兄弟。”
齐婴静了几秒,犹豫开口:“我做了一场梦。”
李斯安气得拿碗朝他身上丢:“你走开。”
齐婴接了个准,手将碗稳稳放在地上,去探李斯安额头的温度。
粗糙骨节的手覆上了李斯安的额角,上面的热度让李斯安一醒,连挣扎的动作都忘了,他想起自己还在难受,就直起上半身,主动把额头送到齐婴的手掌下,没什么力气地叫了声齐婴。
“有点烫。”齐婴说,“我带你去医院。”
李斯安慌乱中扯住了齐婴的衣角:“不要医院,我不能被人知道。”
“嗯?”
李斯安咬着下唇,长指甲拨着睡衣的褶皱,一声不吭,齐婴等着他,好半天,李斯安犹豫地说:“我,我好像黑化了。”
“我看到了。”齐婴说,“你昨天就黑化了。”
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黑化似的。
李斯安还把所有社交平台的头像换成黑色,然后拉了个叫“离谱啊”的微信群,叫了一堆狐朋狗友,在凌晨三点上淘宝买骂人服务,在“离谱啊”的群里百花齐放痛斥齐婴狼子野心。
有人觉得太搞笑了,截图给齐婴看。
齐婴不懂,好在多年来他已经习惯李斯安的操作了。
更何况,昨天那一声响,早上醒来时窗户还被某人砸得稀碎,只留下一个大窟窿。
某人还各个平台里发奇奇怪怪的东西,表明自己已经是黑化后2.0的李斯安了,发自拍必配那种眼神,就那种“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不屑一顾的淡然眼神,配文必是“你相信光吗”。
后面一堆人@齐婴,明明什么也没做,齐婴就成了大家口中的某个清高自傲、把李斯安变成这样中二混蛋的混蛋了。
“不是那个黑化!”李斯安辩解道,“就是,你看我的手。”
他慌乱中抓住了齐婴的领带,往前一拉,想证明自己是哪种程度的变化。
他们高中是制服式的,女生统一裙子水手服,男生则是白衬衫制服打领带,除了体育课换的运动服舒服点外,其余衣服除却精致美观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这一拉导致齐婴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得往前趔趄了一步,身体朝李斯安摔来。
地上是瓷砖,又滑。
李斯安没料到会那么严重,吓得闭眼去躲。
但重量久久未至。
齐婴的手腕按在地上,手臂上有青筋暴出,强撑着没压到李斯安身上来,狼狈中维持住了平衡。
李斯安的手指还握着齐婴的领带,后知后觉,慌忙松开了手。
齐婴低下眼睛,望着脖子上抓着领带的手默不作声。
那手指软白,搭在整条黑色领带上,长指甲匀称红润,泛出浅浅碎光,手指白皙漂亮,但立刻就缩了回去。
“怎么了?”齐婴看不出李斯安的手有什么问题。
“指甲啊。”李斯安不敢置信道,“我忽然长出那么多的指甲,你居然没看出来。”
齐婴隔着遥远,又看,指甲确实长了。
李斯安见他看得累,很客气地将手塞到齐婴手里,齐婴动作顿了一秒,粗粝的手掌握住李斯安的手指展开,仔细反复瞧。
那手指一根根纤细白净,秀气得像一团软白玉,被光照得明晃晃,软若无骨地贴着他手上的粗茧。
齐婴的拇指指腹无意识贴着李斯安手指根摩挲了下,擦过微凸的指骨。
李斯安还一脸高兴地说:“你看是吧是吧。”
齐婴松开来,移开视线,闷闷道:“嗯。”
李斯安的脸却一下子贴近到齐婴眼前。
齐婴面前毫无征兆地映出一张放大的面孔,垂眸,说:“怎么了?”
李斯安张唇,牵着齐婴的手,想要齐婴去摸他的尖牙:“还有这个。”
两颗小小的尖牙,顶替了原本虎牙的位置冒出,齐婴食指顶住尖牙,李斯安发出一声很小的轻哼,小声说。
“我是不是变成妖怪了,齐婴。”
“不会的。”齐婴说,“你不会变成妖怪,你只是生病了,很快就能变好。”
这种安慰聊胜于无,李斯安困乏地点点头:“希望吧,我把指甲剪了,这两颗牙弄短,你先扶我起来,我要去上课,只要嘴巴不张太大别人也看不出来。”
“不用请假吗?”
“不用,还能撑。”
齐婴伸出一只手,李斯安够上他的手,费力将自己拉起来,有了齐婴搀扶,他从浴室里出来,一下就瘫在了床上,像个懒洋洋的软虫虫。
齐婴从他衣柜里拿出他的校服校服,对床上懒成一团的人说:“穿上吧,我在门口等你。”
“谁说我要和你去上学?”
齐婴看向他。
李斯安靠在床头,没什么气力,但眼珠黑黑亮亮的,抬了下下颔:“你已经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我自己打车去学校。”
“不行。”齐婴反驳道,“你现在生病了,一个人很危险。”
“什么危险?”
齐婴低声说:“万一碰到了坏人,坏人会对你为所欲为。”
“你别小瞧我啊。”李斯安嚷嚷道,“我可是一米八八的壮汉,坏人打不到我的,也抢劫不到,我一拳打死一个,但是既然你这么求我,那我答应你也无妨。”
“嗯。”齐婴说,“你走得动路吗?壮汉?”
壮汉思索着艰难的人生,想到:“这事不能让爷爷知道,我们得自己过去,再想想办法,滑板车?机器猫的传送机?”
他还没想到,余光意外触及齐婴的抓伤,不觉有些心虚。
“你过来,我先给你贴个创口贴吧。”
齐婴转头,看到落地窗倒映出自己的脸,一道很浅的血痕从鼻梁延伸到眼窝下,看起来并不明显。
“不用了。”
齐婴拒绝,但拒绝无效,李斯安已经翻箱倒柜拿出了医药箱,冲齐婴招手示意他过去,去坐在他床边。
齐婴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脚步动也不动,在很久之前,齐婴就没进李斯安的房间了,倒是李斯安常常去他那边光顾,丝毫不把自己当客人。
床被睡得凌乱,沾染了淡淡的奶味,那股奶味也是有源头的,在不远处堆了三大箱还没喝完的牛奶,还有两大箱已经喝完的,桌上有成打钙片,可以说李斯安多年来为了长高已经不择手段。灰色被子里,埋着一个皱巴巴的小熊,露出点毛软棉花来,李斯安从五岁就开始抱,抱到长大还不肯撒手。
李斯安又提声催促了一遍。
齐婴说:“创口贴我可以自己买。”
李斯安真的无语了,忍无可忍:“我有,你说你不要,宁可去外面买,我在,你说你不认识我,取了个奇怪吧唧的名字,让你道歉你堵人,叫你名字你装楞,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呢哥哥?至于吗,何必呢,就这,你到底是想上天还是想下地,我要是阎王我连收都不想收你。过来,别逼我发火。”
齐婴走了过来。
李斯安跪坐在床上,手指认真沾着创口贴,慢慢撕开,齐婴没有坐下来,只是朝李斯安俯下身来,李斯安以为他洁癖发作不想坐别人的床,也很理解地没强制要求他。
眼前俯下的脸,凑得又近,齐婴眼皮依旧很冷淡地垂着,但眼底下漏出的视线无处安放,在长睫毛下徘徊,落到李斯安的嘴唇上,又移开了。
“好了吗?”
李斯安说:“等等。”
李斯安调整角度,将他鼻梁上的创口贴撑平,手托着腮帮子端详了一阵,不由道:“好好看啊,我也想贴一个,贴上以后我就是学校第一不良了。”
齐婴喉咙里溢出一声很轻的“嗯”。
“不过,你发烧了吗?”李斯安大惊小怪地将手心贴上齐婴的额头,“你脖子耳根怎么那么红。”
“没有发烧。”齐婴视线躲过,“只是你打了一晚的热空调。”
李斯安怔住,眼珠缓慢上移,就见他们头顶的空调呼呼吹着热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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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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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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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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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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