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沂想不明白齐婴忽然对他出手的理由,但回顾最近干下来的亏心事,太多了,数都数不清,也不只是哪一遭惹了人,提声不可思议道:“齐婴你疯了吗?这是做什么!”
也就是说话的功夫,齐沂就看到了站在齐婴身后的姬安时,霎时才明白过来这些麻烦的原因。
齐沂吼道:“齐婴!就一个玩物,你那么护着他干什么?”
姬安的嘴角偏了下,心头泛起一丝钝痛。
齐沂:“左不过是一颗废子,你护着有什么意思?不止如此,未来我还要将他带到我府上来,到时候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回应齐沂的是沉闷的一声撞击,齐沂背后重重砸到了地上,五脏六腑发疼,甚至嘴角呛出了一口血来。
齐婴的动作毫不迟疑,他手指抓着齐沂的发,迫使齐沂抬起脸来,声音很沉,似嗤笑般冷嘲了声,眼里倶是平静。
“你敢?”
齐沂忍住五脏六腑的疼痛,一字一句地说:“齐婴,你给我等着。”
齐婴微微一笑:“好,我等着。”
齐婴又对姬安说:“过来。”
姬安早被他们忽然的动作看得呆住,躲在门背后,心头原本的恐惧渐渐的消了,出于对齐婴的信任,一叫就过去了。
齐婴问:“你再确认下,那天是他吗?”
姬安望着齐沂脖子上的咬痕,确实是他咬下的位置,由于撕扯齐沂额头还有被烛台砸伤的痕迹。
齐婴下巴微抬,指着手掌下被按着的齐沂:“打。”
姬安犹豫地望着齐婴,蹲了下来。
齐沂脸色都变了,大怒道:“他算什么东西,敢打我。”
姬安用尽力气手掌扇了下去,这一次发了狠劲,齐沂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泛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姬安的眼泪忽的涌了出来。
那日的恐惧在心头浮现,姬安的拳头一下下砸得可凶,像是将愤怒全都发泄出来。
他拳头砸的地方全都避开了命脉,全都落在那种会很疼、但又看不出伤痕的位置。
一旁的门童都看得呆住了,那些家奴姗姗来迟,与其说姗姗来迟倒不如说到了却不敢走上前,倘若动手的是别人倒可以拦一拦,但那可是长宁君啊。
姬安从齐沂身上下来时,双腿也发软,他吸了吸鼻尖,站稳了身体。
齐婴掏出个帕子给姬安擦了擦手指,见来的人渐渐躲起来,姬安也打得差不多了,就带着姬安往外走,府中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拦。
走过了集市长街,姬安的步子慢慢停下来。
齐婴:“怎么了?”
姬安:“我以为你会让我从长计议。”
因为齐婴长得就像一个很会从长计议的人,毕竟在大昭几载就能将昭国疆域画得清清楚楚、满脑子阴谋算计的混蛋可不多。
齐婴用手指揩了下方才在打斗过程中脸颊蹭上的灰:“有些事没必要,就该给他个教训。”
姬安问:“可是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入府打人,就不怕他之后来找麻烦吗?”
齐婴:“他不敢找你麻烦。”
姬安:“为什么?”
齐婴的语气也平常:“因为有我。”
姬安半晌没说出话来。
“就算真的报到了父皇耳里,也不算什么,大齐对于律法实施严苛,□□及未遂者按律处以宫刑。”齐婴顿了下,“王子与庶民同罪。”
路过集市的时候,街道内摊贩聚集,令人眼花缭乱。
有人在卖糖葫芦,姬安被这花花绿绿吸引了视线,多看了好几眼,眼里明显露出想要之色,但齐婴身后从来都是不带钱的,就拿着玉去抵了,由于玉只有一块,就只给姬安一人买了。
“长宁君平日里都是那么冲动的吗?”姬安的手指搭在脸颊上,一只手还握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他一边咬着一边问。
齐婴:“倘若你的名头足够,即便出现了什么纠纷,人们也不会觉得是你错了,反而会觉得是被打的那个人言行有失。”
姬安:“咦。”
齐婴:“规则只是为被规则束缚的那一方设立的,自然,当你能力足够时,大可以视规则如无物,最差不过是挨一顿罚而已。”
姬安不觉一愣。
这是什么大反派言论。
姬安忽的想了起来,齐婴背后似乎还有个孟国,何况还有咏春台的同窗,放眼下去,似乎并没有顾忌一国皇子的理由,就像那次在昭国,他将弓箭瞄准了昭国的王公子弟,轻描淡写地说那句杀了又如何。
那股平静也是有底气的。
似乎规则对齐婴而言,仿佛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姬安心头一软,靠近了些,见齐婴没有推开的动作,又靠近了些,最后下巴轻轻挨在了齐婴的肩膀边,很亲昵地蹭了蹭。
齐婴低下眼来,瞧见姬安被压得软软陷下的一侧面颊,因为离得近,能看清瓷白肌肤上细小的绒毛。
齐婴眼帘垂落,抿了下唇角:“我不是你娘。”
姬安有些窘迫,随即解释道:“我知道。”
“贴一贴怎么了?”姬安理直气壮地说,“又不会掉你一块肉。”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了齐王耳中。
从侍卫口中听到这件事情后,齐王反而乐呵呵的笑了:“兄弟间的摩擦不是很正常吗?”
一转头就跟近侍说:“之前总觉得齐婴太没有人气了,虽说他样样出众,但朕这心里总归是有芥蒂的,他性格似他母亲那般冷漠荒唐,倒失了人气,与他那群兄弟显得格格不入,这下好了,都学会打人了。”
齐王身边的太监察言观色,也行之应和道:“陛下英明,说的是。”
“等他回来,把这个给齐婴送去。”齐王随手一指。
那几个宫娥端着的木盒里赫然是一块上好的玉璧。
大太监顿时瞠目结舌:“陛下,这不是吴国献上的璧玉,难得之货,全大荒仅有此一块。”
“朕的长宁,如何配不得呢。”
“还有这块,给沂儿送去,挨了这顿打,朕晓得他心头也是委屈的。”齐王悠悠叹了口气,“但是打得愈欢,愈显得他们兄弟两感情深厚啊。”
大太监及时道:“陛下说的是,奴这就给两位送去。”
夜里冰寒至极。
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落下。
外面下了倾盆大雨,姬安恍惚中感到床头有一个人影,仿佛在黑暗中静静的窥视他。
他的眼睛猛然睁开了,枕边放着的匕首陡然砸了过去。
匕首掉到了地上,却打了个空,露出了那个影子原本的原型。
原来只是一块幕布,背后挂着帘子,被外面昏暗的光影弄得像一个人影。
姬安蜷缩在榻边,手指抓着被褥,捂住了狐耳朵。
就像只惊弓之鸟一般,想要再入眠就变得很难了。
他努力不被这股情绪影响,但是却无法阻止从内心深处浮现上来的恐惧。
姬安慢慢坐直了,眼冒泪花地往四周环顾了一圈。
齐婴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他依稀看到外面有两个人影在对话,便过去瞧了,其中一个人唰啦溜走了,另一个还在的齐婴认出那是他的侍从。
侍从讶然道:“殿下不知道吗?门外有一个影子,一直在那边徘徊,已经很久了,我便问了一番,原是昭国来的那位小殿下,他说只是路过,一路过都路过那么久了,我就想着先进来请他喝口茶,毕竟我也在守夜。”
齐婴推开了门。
姬安就站在屋檐下,不知站了有多久。
檐下雨滴滴答答,随着坠了下来。
姬安手里的伞低垂,雨滴顺着伞慢慢淌下来,他的手指略微抽动了下,看见齐婴出来了,转头就要走。
齐婴可能是刚睡醒,略为沙哑的声线带着一丝懒意,慵慵懒懒地阻在了姬安前头:“见了我就走,下次还要再来?”
姬安脸孔因为恐惧红了一圈,他难过道:“我不敢睡,夜里太黑了。”
“那你来找我,我能帮你什么呢?”齐婴极有耐心地问。
“我没有来找你,我只是路过。”说到后来,那声音越来越轻,姬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很小声地说,“我怕我床边有人,像那次一样,我睡不着,我很害怕。”
齐婴:“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姬安:“你能不能把手拿开一下?”
齐婴的手还撑在门上,意识到姬安说的是自己的手,真的如他所说,手放开了,霎时,姬安就从齐婴和门之间的空隙里钻了进去,连抓也抓不住。
齐婴才注意到,姬安的背后还背着一条被子,显然是有“被”而来。
那被子叠的四四方方,裹成了一团,两根带子从姬安的肩膀上垂下来,像一只背着壳的小蜗牛,哧溜一下滑了进来。
踩好点就开始铺了,动作也麻利。
齐婴眼睁睁看着他跑到自己的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圈,寻了地上的小小一角,动作麻溜地开始打地铺。
“你。”齐婴噎住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就这一瞬的功夫,姬安就已经铺好了被子,缩了进去,捂得严严实实,连个脑袋也没露出。
地上这一条让齐婴无法直视:“姬安?”
这像话吗?!
如今还是丑时,万籁俱寂的,齐婴本身也很困,明明知道这时候应该把姬安弄走,但不得不说,姬安很会挑时间,丑时三点,大悲寺的青钟都困得冒烟了。
齐婴已经无暇将他赶走了,拖着困恹的步伐回到了床榻,想着明日再议,这一夜就勉强随便姬安了,反正也就一小只,可有可无的,缩在角落里怪可怜的,也不会影响什么。琇書蛧
才刚躺下去,隔了一会儿。
“长宁君。”
榻上传来有气无力的一声回应:“嗯。”
“您缺儿子吗?”
“……”
“我很能吃苦的,可以给你养老送终。”
姬安毛遂自荐。
齐婴声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憋出来:“我尚未及冠。”
确实呢,这样算起来齐婴好像也才刚满十八岁,十八岁的少年郎,怎么会想要有个那么大的儿子呢,姬安心道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姬安小手揪着被角,黑暗中冒出两只微微发亮的狐瞳:“那您缺爹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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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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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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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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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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