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速度之快,在夜色中,快得像是一道疾掠的光,连影子都看不清楚,就飞蹿了出去。
船上倒映出黑衣服的一截长影,以及老人家夜色下看不分明的苍老的脸。
在李斯安奔过去的刹那,那渔翁顿时反应过来,老人的动作快到离谱,整个人竟然如活鱼一般噗嗤跳入水中,身体将水面溅起一丝波澜。
李斯安的手紧紧扒在栏杆上,眼睁睁看着那道水面下的黑影越游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齐婴追了上来,站在栏杆边朝李斯安方向看。
“让他跑了。”李斯安说,“东边偏屋没有,其他几个房子里也没看到他,居然真的躲在这里钓鱼。”
他把手伸向齐婴,让齐婴也走到舟上。
齐婴:“等他回来吗?”
“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回来了。”李斯安说,“他如果故意在躲我们,是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的。”
四周不多时又安静下去,李斯安站在小舟上,眺望远处,刚刚坐在池塘中央钓鱼的老渔翁已经弃舟而去,地上只剩下一柄鱼杆,他从舟头走到舟尾。
四野风和,荷塘里大片荷叶开绽,莲藕铺在蓝莹莹的池塘里,深浅起伏。
湛蓝的池水,层层荡起波澜,倒映出天幕上万千星辰。
李斯安一时有些恍惚。
他看见齐婴就站在小舟的那一边。
那双眼睛清冷冷的,在满池荷塘里,一时竟压过了所有颜色。
李斯安耳边的风声好像都停下来,仿佛看到了遥远而熟悉的一幕,也是同样熟悉的情境,他站在池中间,所有的风声鹤鸣都逆他而去。
那时他也看到了齐婴额头上未愈合的伤痕。
李斯安怔在原地,却被唤起了内心深处恐惧的一幕。
他恍惚中看到逆光下齐婴额边顶出的黑色龙角,像那种逐渐异变的怪物,身躯被残缺淹没,露出底下阴冷、溺毙的黑暗来。
李斯安几乎在瞬间扑了过去,身体快于所有的想法。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扑了进了齐婴怀里。
齐婴伸手接住了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李斯安突然间的情绪转变。
李斯安的身体在发抖。
齐婴的手指僵了下,随即轻轻拍了下李斯安的后背:“安安,怎么了?”
半晌,才感到怀里停止了发抖。
那张脸却不肯抬起来。
齐婴的手掌捧着他的脸颊,好半晌,终于让那张脸抬了起来。
他的下巴就抵着齐婴的心口,眼睫毛上挂满了眼泪,眼底通红,整个脸还在颤,脸上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恐惧。
“安安。”
李斯安没有应,他手指抓着齐婴的衣角,气厥得像喘不上来,只是一个劲地重复:“对不起,你不要讨厌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齐婴环着他腰身的手臂兀的紧了。
李斯安额上一温,他眼睛隔着水汽地往上拾。
只看到齐婴乌黑垂落的睫毛,就在眼皮下悬着,如一道光晕着他的眼睛。
齐婴与他额心相抵,那个距离离得过于近了,近得让李斯安能看清那些肮脏的异变痕迹。
按在他后背的手,同样灼热滚烫。
李斯安一时也忘了抽噎,眼睛静静抬着。
睫毛根部很浅地悸动。
他看到齐婴眼睛里的星光和背后的一片星河。
深深浅浅倒映出他不堪而绝望的悸动。
齐婴的脸倾了下来,齐婴应当是很想吻他的,因为挨得近,能听到喉咙很轻的吞咽声。
呼吸就要落不落地倾在李斯安唇边。
那张脸显得略微压抑,流露出极为细微的的胆怯。
齐婴的眼睛不自然地簇动,连呼吸也在很细微地哆嗦。
李斯安陡然踮脚,嘴唇在齐婴上唇“啵”了一下。
又飞快地放下来。
下一秒,他的腰被搂住了。
齐婴的双唇完全覆了上来,随即,舌头毫不迟疑地探入。星月下,两句身体的影子交叠在一处。
李斯安整个身体都站不稳,最后双脚离地,几乎是被人悬提起来,抱到了舟上。
身后荷塘的莲叶被压弯了,李斯安被亲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一嘴巴合不拢,湿漉漉的舌探出来,一点红红的露在外面,耳朵里全是吞吃的水声。
满船星河压下来,倒在四野亮如银的白月。
他的手指攀着齐婴的肩膀,后脑勺被人按在掌心里,嘴角也碾出了薄薄的唾沫。
齐婴亲得很凶,整条船被那重量压得甚至往下颠了下,他毫无招架,一时又像是手无缚鸡,有点狼狈地倒进那些堆满的荷叶间。
但他这次却丝毫没有反抗,而是极为主动地,连同双臂也缠了上去,下唇相抵,眼泪像全都碎在了脸颊上。
齐婴察觉到耳边如羽毛般的痒意。
他的手臂搂住齐婴的脖子,嘴唇贴着齐婴的脸问:“你喜不喜欢我这样亲你啊?”
齐婴的鼻息粗重了很多。
手指插进了他后脑勺的黑发里。
李斯安的膝盖还顶着齐婴的腿根,被齐婴抱着举起来放在身上,细窄的腰就贴着掌心。
月光下,李斯安被亲得略微红肿的嘴唇,有些不适地张开一丝。
九条狐尾受不了刺激,一刺激就冒了出来,在半空里扬起。
白发垂到了齐婴的胸膛前,缱绻地垂落下,和黑发纠缠在一起。
像月光里钻出来的妖精,随即,被亲得发红的嘴唇就软软贴了上来。
晚风像滴蜡融化,颤烫到李斯安的脸颊上,他被吹得有些呼吸困难。
“喜欢。”
李斯安听到耳垂边的声音,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心就跳得很快,如擂鼓般响着,脑子里全是那声淡漠的喜欢。
风刮到脸上,甚至有些生疼。
他才感到眼眶又有点湿了,鼻息也发重,想把脸也贴过去,眼泪却一直在流。
还没等他那么做,在他们身后的池塘里,陡然响起了一声带着哭腔的苍老怒声:“你们不要在我的船上做这种事情!”
李斯安还没有清眼前,头顶就罩下来一件黑衣服,将他连人笼罩住了。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在方才还寂静一片的池塘,一顶绿色荷叶下,陡然钻出了方才如泥鳅般滑溜逃走的老人,此刻手握着铁锹,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们两人。
李斯安脸红得一塌糊涂,双唇紧闭,躲在齐婴身后,用那件黑衣服挡着妖怪象征的九条尾巴和狐狸耳朵。
似乎一旦受到猛烈刺激,他的身体就会原形毕露。
那老头气急了,一直看着他们,举起铁锹怒斥。
“刚刚还在我的船上不知廉耻地亲在一起,现在羞耻得连头都不敢露了吗?”
李斯安窘了,隔着黑衣服闷闷说:“没有羞耻,不出来是为了你好。”
他要是以原型出现在老人家眼前,能吓死人吧。
李斯安:“魏爷爷,你就是魏平临吧,嵩城魏氏的最后一任后代,昔年浔山魏阳的直系后人。”
魏平临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你是怎么知道魏阳的。”
李斯安:“您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们这次过来,是来跟您拿一样东西的。”
魏平临冷笑着摆手:“东西,我什么东西也没有,你们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里,你们已经去了我五个家,现在连我的船也不放过了,你们一路找到了这里。”
“快点滚出我的船,不要来烦我。”
李斯安犯了难,双唇紧闭,看向齐婴。
没准可以试试用支票大法,但魏平临显然并不缺钱,他在别人的形容里,只是个古怪、上了年纪、油盐不进的小老头,但这也是最难的一点,无法打动。
齐婴:“您大可以继续躲我们,但我们也会继续找您,我们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是不会罢休的。”Χiυmъ.cοΜ
魏平临冷笑:“年纪轻轻,威胁人的话倒是一出又一出,你们大可以不罢休,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你们要的我也拿不出来,趁早死了这颗心,离开这里。”
齐婴:“每一个魏家人都活不过三十五岁,一代代重复着如同诅咒般的生活,那些而立之年就死去的亲族,除了你,活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但是后代,依然陷在诅咒里的吧。”
魏平临看着齐婴,脸上浮起一丝惨痛,驱逐的动作也慢了几秒,看向齐婴。
齐婴:“或许,作为等价交换,我们能帮您解决这个问题。”
老头思索半晌,勉为其难同意了,让他们在原地等待片刻。
李斯安问齐婴:“你怎么知道?”
“他至今无儿无女,我也是根据这个猜想的。”
就说话的功夫,魏平临又冒出头来,来请他们进入小舟。
小舟内的环境非常好。
舟上煮着烫茶,红泥的火炉徐徐燃烧,蚁茶泛出阵阵热熏后的清香。
桌子上还摆着招待客人的莲蓬。
在魏平临脚下的与鱼篓里面,二三鲈鱼放着,还在活蹦乱跳。
等他们落座后。
魏平临满眼奇怪看着李斯安,李斯安如今头顶还罩着齐婴的外套,从头裹到脚,一点缝隙都不露,像一只型号不匹配的行走衣架。
魏平临:“好了,我已经不生气了。”
李斯安没懂那话里意思。
魏平临:“你可以把头上的衣服摘下来了。
李斯安摇了摇头,往齐婴身后躲,齐婴安抚般地用手臂护住他,对魏平临道:“不是他故意不礼貌,他现在有点不太方便。”
但好在魏平临对别人的事情兴致也并不大,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但魏平临也不打算一开始就讲,而是问了他们一些基础的问题,比如从哪里来,干什么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叫什么。”
李斯安出门在外从不用真名,直接说:“我叫李四。”
一听到他叫李四,魏平临在那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满脸晦气地要走。
李斯安急忙道:“我叫李斯安,李斯安总行了吧,不是李四。”老头听了不但不答应,反而更生气,反手从小舟角落里拿出了一块牌子。
上面清晰地写着五个歪歪斜斜的黑色毛笔大字。
李氏与狗滚。
李斯安当然不肯,又十分诧异,想问个明白,但是舟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原本还在里面烤火的两人被驱逐出来。
李斯安被老头子忽然的变脸弄得迷惑极了,不解地问齐婴:“姓李怎么了,现在还有姓氏歧视的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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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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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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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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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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