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宁鸿宇。
确实是好久不见。
闻予看着眼前一身深蓝色军装的青年,两年的时间,除了逢年过节通讯上几条问候的消息外,两人就再没联系。
昔日哭鼻子的小傻子如今身高拔了起来,模样也成熟许多,一眼看上去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样子,此时朝他看过来,神色间满是喜悦还有一点微末的不好意思,总之不太像是被欺负惨了。
“长大了。”闻予非常老父亲情怀的抱了抱小表弟,很好,还比他矮一点。
宁鸿宇被这一句说的脸热,别别扭扭道:“闻哥你也长大了。”
闻予:“……”
小崽子可真会说话。
季晓虹在一旁闷笑出声,闻予无奈的放开手,回身朝房间内看一眼,迟璟正在换衣服,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让老流氓挑了挑眉,顾忌着有外人在场才没调戏两句,只道:“我们先下去。”m.χIùmЬ.CǒM
“好。”迟璟应了一声。
小气吧啦的把门关得严严实实,闻予边往楼下的小客厅走边问:“你们两个怎么碰上了?还有,被欺负是怎么回事?”
“出门正好捡到。”季晓虹说着,看了一眼略显紧张的宁鸿宇,扬扬下巴:“你让他自己说!”
“其实也没什么……”
宁鸿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没等闻予说什么,不远处响起开门声,住在一楼的几人都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出来。
“诶?这不是小宁?”姜涛先眼尖的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的宁鸿宇,好歹是并肩作战过两个多月的战友,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乐呵呵的跟闻予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也坐到了一边。
紧接着姜河和齐溪也依次走了出来,齐溪倒是不认识宁鸿宇,季晓虹给他介绍了一句,听说是他们将军认的弟弟,齐副官表现出惊人的友善。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季晓虹欣慰的想,要是让闻予来介绍一句“迟璟的表弟”那可就完了。
只这么两分钟的功夫,小客厅就满了起来。
被围在中间的宁鸿宇左右看了看,张了张嘴,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小红,你说吧。”闻予转向季晓虹。
他对宁鸿宇还是了解的,自尊心高,脸皮太薄,受了欺负也是自己想办法,这会被抓进来,想让他当着这些人的面表演一个当场哭诉,怕是有点困难。
季晓虹早憋不住了,闻言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起来:“我今天早上出门想熟悉熟悉环境,刚走到隔壁晨曦那边,就看到有人在吵架。”
说是吵架都不太合适,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嘲讽。
那是两伙穿着深蓝色军装的年轻人,季晓虹当时站在侧面,能看到正面的那一伙只有十来个人,虽然看不太清具体情况,但一个个语气和姿态都是高高在上,七嘴八舌的对人数很多那队说着什么。
季晓虹听得有些模糊,只大概听清几句。
“将军已经把这边的事都交给廖队了,你们这样闹事可是要被处分的!”
“休整?回星舰休整去啊,赖在这边不走有什么用,全军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们金贵?”
他当时就皱了眉,那足有五六十人的队伍虽然只给他大半个后脑勺,但以他的眼力,只扫了一眼就判断出,这支队伍恐怕是刚经历一场恶战,虽然着装整齐努力不显出狼狈,但精疲力竭的状态是掩饰不住的。
和这支队伍一对比,之前被闻予留在天巧星的那帮家伙,简直是神采奕奕。
哪怕不清楚具体情况,季晓虹也敏锐的察觉到所谓“回星舰休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季晓虹站在原地不动了。
谁对谁错他一个外人不清楚,只凭这一幕加上自己的臆断就去给人出头,那叫多管闲事而且智障,但如果只是提供一个休整的地方,这样的举手之劳他还是愿意的。
无论如何,刚刚为联邦拼杀过的战士不应该这样狼狈。
那边又争执了一会,最终那小队恨恨转身大步离开。
在一边等了半天的季晓虹走上前,刚准备说什么,就看清了那小队长的脸。
当时的季晓虹:“……”
可去他妈的多管闲事吧!
谁对谁错他已经完全清晰了。
“……然后我就把他们都领回来了。”季晓虹心里有点火气,但凡他走近点,听到或者看到被欺负的是宁鸿宇,当时他就上去了,结果就这样错过了最佳时机,琢磨着就自己一个人也不够有气势,这才把人领回来“找家长”。
“差不多就是这样。”宁鸿宇把季晓虹不清楚的地方补充了一下:“我们的星舰损坏送去维修了,这次负责安排的人和我不对付,所以刻意给我难堪罢了。”
闻予眉头皱着,还没说什么,一边的姜涛已经拍案而起:“这他娘的,欺负老子老大的弟弟,你们那个负责人是什么职位,老子带着我个突击队去给你找这个场子!”
闻予:“……”
老子老大,这什么天才组词。
姜河为人比他弟弟沉稳许多,但此时也忍不住搭腔道:“不够还有我。”
齐溪连连往下压手,把刚点的菊花茶给几人挨个倒上:“壮士们,消消气消消气,别搞那动刀动枪的违规事,咱们智取,什么负责人不负责人的,交给我和我小红哥,三分钟把他家底抄出来,让他提前退休不就完事了吗?”
“那倒是也行,先让他滚蛋,然后带着整个突击队去套麻袋,完美报仇不违规。”季晓虹点点头,煞有介事的朝着齐溪鼓了鼓掌:“嘻嘻,你这主意好。”
“滚。”刚说着别动粗的齐溪因为一个外号朝着季晓虹就踹了过去。
宁鸿宇被这一套黑恶势力的台词搞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一直有点堵的心情完全平复下去,只剩下浅浅的暖意,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行了。”闻予踹了踹茶几,制止了这帮满脑子为非作歹的家伙:“你那队人安顿好了?”
“嗯。”宁鸿宇点点头:“小红哥都安排好了。”
闻予点点头,心说季晓虹办事还算靠谱,这才接着询问起事情中不对劲的地方:“你们那个负责人,什么背景?”
正常情况下,这负责人和宁鸿宇都是一个将军手底下的队长,军衔应该相差不多,哪来的胆子这么欺负人?
宁鸿宇愣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语气里终于又找回点昔日宁大少爷的高高在上:“没什么背景,本事也就那样,调来我们这没两个月,听说是我们将军的顶头上司的未来女婿……”
闻予问:“你们将军是?”
宁鸿宇说了一个不怎么耳熟的名字。
闻予转向季晓虹。
季晓虹想了没有两秒钟:“那所谓顶头上司应该是指周汇少将,他家里有一个Beta女儿。”
周汇闻予倒是知道,上辈子他在晨曦的时候有过接触,周家旁系,和主家那几兄弟差不多的一位啃老前辈,手底下有一个星球,符合大多数资历将军的水平,用闻准将的眼光看就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闻予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忍了又忍,才没把到嘴边的一句“就这?”蹦出来。
倒是季晓虹说完没忍住道:“所以你就被一个一星少将的女婿,哦,还是未来女婿,欺负成这样?”
宁鸿宇没吭声。
闻予捏着中指根,试图平静的给小表弟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没遇见季晓虹,你怎么打算?”
宁鸿宇这回倒是没卡,显然是有准备:“这边没有外出限制,我们人也不多,去居住区找酒店睡总是可以的。”
闻予关节被自己按出一声脆响,他确定了,这小崽子在离家出走的道路上彻底走歪了。
“宁鸿宇,你母亲是迟暄,联邦中将,你伯父是迟昭,联邦元帅,你表哥是迟璟,联邦少将,再不济你哥我,也是个两星的准将。”
闻予看着宁鸿宇,像是在看当年的自己,同样想摆脱家族的光环,同样急于证明自己,只是他当年留下的遗憾太疼,看到有几分相似的经历,都忍不住管上一管。
“更何况,我和迟璟都在,谁能收不下你们这一小队人,要让你在自家驻地里被撵到外边去?”
“自家”两个字咬的得重重的。
宁鸿宇顿了顿,小声解释道:“我不是不想靠家里嘛……”
“然后就被人靠关系欺负?”闻予看着宁鸿宇,认真道:“两年前你说要证明自己,到今天,宁中校,我以为你应该已经想清楚,你要证明什么,又证明给谁看。”
宁鸿宇一愣,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既觉得闻予说得对,又和他这两年的坚持背道而驰。
“姜涛。”闻予不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站起身来:“给我叫人,想凑个热闹的都带上,今天就让那个什么负责人知道知道,什么才叫背后有人。”
“哥!”宁鸿宇急忙拉住闻予手腕。
闻予低头看他:“去不去?”
宁鸿宇顿了顿,一咬牙:“去!”
去他娘的,他很强,已经足够证明给自己看。
姜涛得了指令,兴奋的把这事通知下去,没两分钟,乌压压一百多精锐聚集在房门口。
闻予推开门扫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装备都带上,走!”
“是!”
一群睡饱了的狼崽子兴奋的简直眼冒绿光,表面上还维持着军容整肃。
于是这天路过的人都看到身穿铁灰色军装、身高腿长神采奕奕的一大队人,浩浩荡荡不知往哪里去,漆黑的军靴踩在地面发出整齐的声响。
宁鸿宇所在的部队被安顿的地方离得不远。
闻予停下脚步,扬了扬手,身后传来整齐的军靴磕地声。
“姜涛,叫人。”
“是!”
姜涛出列,张了张嘴又顿住,转向宁鸿宇问:“小兄弟,他们那负责人叫啥啊?”
宁鸿宇一腔满胀的兴奋被这后知后觉的问题戳了个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心情是这两年一直抵触的“幼稚”。
“廖远。”
不过也不赖,宁鸿宇想,他哥这来给他找场子的样子不也是“幼稚”?
但他哥很强,他也会很强。
宁鸿宇不知道,自己那很强的哥在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后就愣住了。
廖远?
闻予心里有些奇妙的感觉。
是天下垃圾都叫这个名,还是他又不小心遇见之前那个垃圾了?
“哪个是廖远!”姜涛已经开始喊了起来:“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给爷爷滚出来!”
姜涛又换着花样的喊了几遍,直到那楼门口有人走出来,闻予才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注意军纪。”
姜涛嘿嘿一笑,退了回去:“是!”
他们这浩大的声势,加上姜涛那几嗓子,将整栋楼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廖远作为一个队长,再加上强硬的后台,自然少不了为他冲锋陷阵的。十好几个人呼啦啦的跑出来,看到这阵势都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闻予懒得跟他们墨迹,直接从空间纽里掏出肩式火箭炮,往肩膀上一扛,嘴上礼貌道:“麻烦一下,把你们队长叫出来。”
——这还是那次和周书钰一起被埋在地下,见识了热武器开路的快乐后备下的。
别的不说,爽是真的。
中间那个被黑黝黝的炮筒对着的士兵吞了吞口水:“好,好的,您稍等。”
说完就飞快跑回楼里。
没两分钟,又一个人走了出来。
待人走进到能彼此看清样貌的距离,只见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讶,紧接着飞快被虚伪的惊喜所取代:“阿予?”
廖远疾步上前,刚走了两步就被迫止住——黑黝黝的火箭炮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分明是个Omega却比他还高些的青年弯了弯唇角,语声玩味又仿佛高高在上:“你哪位?”
廖远神情有些黯然:“阿予,我——”
闻予直接打断他,语气心平气和到彬彬有礼的程度,在此时的境地中就莫名变成了轻蔑的嘲讽:“今天我来的目的主要是希望解决一下你和宁鸿宇的问题,不如你先道个歉吧。”
廖远这才注意到一边站着的身穿深蓝色军装的青年,眉头飞快皱了一下:“阿予,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的事对我有误会,但——”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闻予再次打断,指间轻点一下,肩头的炮口蓄出危险的红光,他不在意的补充道:“还有,自作多情是病,得治。”
廖远呼吸重了重,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那个黑洞洞的炮口意味着什么,声音不复之前虚伪的温和,带了些恼怒与强撑的镇定:“景予,你不要——”
“快点,”闻予完全不给廖远说话的机会,平静的神色和语气在此时显得高高在上:“希望你的下一句话不是最后一句。”
指尖在炮筒上摩挲,事实上闻予对这个称呼有些惊讶。
廖远这是跟他“重温旧梦”呢,还是……真不认识他?
要说不认识也不是没可能,没记错的话,当初廖远往他的修复舱里扔安眠药未遂,被保留军籍判了八个月,算算时间,还说不定真就没见过他最火的那场直播和采访。
再后来“联邦双子星”声名鹊起,但也只是声名,他们本人都在前线少有露面,而且为了原本的约会计划今天穿的还是便服……
等等。
联邦双子星。
约会。
……
他,是不是,不小心,把男朋友,给落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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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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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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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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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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