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势似乎一触即发,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这样的对峙已经持续了许久。
首都时间十二点,破晓军主舰上，刚刚换岗的两个卫兵拐过两条走廊远离会议室的大门,齐齐舒了一口气。
“他娘的！”走廊里只有换岗的士兵不时走过，从会议室外紧绷氛围中缓过一口气的方脸的卫兵低低骂了一句,转头看向同伴：“这是第几天了？”
“第三天，加一个上午。”他同伴是个看着脾气温和的圆脸,此时也皱着眉，表情不怎么好：“还有三天半。”
方脸士兵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又是一个上午,照我说,将军就多余和他们掰扯,不如直接带着咱们杀进太空港，受这鸟气！”
圆脸摇了摇头：“天巧星十六亿人口，将军不可能冒这个险。”
“艹！”方脸恨恨道：“那怎么办？还能真把四分之一个联邦割出去？这两年不仅白打还倒搭了？”
“等着吧,还有得谈。”圆脸沉默半晌：“实在不行……民众的安全在第一位。”
隔着两条走廊的会议室大门紧闭,刚刚换岗的两个新守卫面容紧绷，高强度的大门将内外完全隔绝,会议室内的声音一点都透不出来,整个走廊充斥着压抑的沉默。
门内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不可能。”闻予一把将资料甩回桌子上,那一沓文件在愤怒的大力下朝着对面的方向滑动,尴尬的停在谈判桌中央。
“这已经是我王给出的最大诚意了。”谈判桌对面坐着的是一排貌美的女人，或者说异灵,坐在闻予对面的是这次谈判的负责人,叫谷俞。
她对眼前的情况似乎早有预期,或者可以说已经经历过许多回，并不为闻予的动作感到不快，甚至面上犹带着稳操胜券的笑意。
“诚意？”闻予像是被气笑了，整个人往后靠进椅背里，长腿交叠：“联邦六大星域，你们张嘴就要了一个半，你们管这叫诚意？”
“闻将军还有什么不满呢？”谷俞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被甩得有些凌乱的文件：“联邦拒绝交易Omega，我王就不要了；边域是联邦壁垒不能割让，我王也理解；现在不过是要一个南域加上半个边域而已，拿来换天巧星十六亿居民的命，不值吗？”
闻予冷笑：“南域都给你们，然后和首都星直接脸贴脸做好邻居吗？”
谷俞似乎很欣赏闻予的冷幽默，笑容更明媚了几分：“当然，我王始终记挂这闻将军，甚至提出只要您愿意为她——”
“闭嘴。”闻予脸黑了。
谷俞从善如流，笑眯眯的闭嘴了。
事实上她也并没打算说完，毕竟两天前她第一次替王转达“要是闻予愿意给我生一个继承人，这些也都可以再商量”的想法时，会议厅差点被被当场轰塌的盛况，她还心有余悸。
不过她始终不是很理解王对这位闻准将的特别重视。
诚然，异灵是最优秀的存在，愚蠢的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异体和Alpha都不配与王孕育下一代，但联邦的Omega……
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我劝你们适可而止。”闻予表情很不好，事实上从被晏点名主持谈判开始，他的表情就没好过：“狮子大开口也要有一个度，说句难听的，你们手里的筹码不过一个天巧星，只南域里同样大小的居民星就有不下三十个，想用一个天巧星就换走整个南域，不如做梦快一些。”
“那闻将军的意思？”谷俞理了理手里的纸质资料，在很多方面异修族都过于古老，比如对纸制品的钟爱。
“五颗矿星，撤军三百星里。”闻予直接给大张的狮子嘴里塞了个旺仔小馒头：“十年内，联邦承诺不发兵收回。”
启明防线被破后，筹谋多年的异修族趁着联邦的检测设备还没普及的空档，几乎发动了所有暗线，战火蔓延了整个边域，不过半个月，启明军团驻守范围几乎全部沦陷，另外三个防线也被迫退后。
但战争并没有像异修族料想那般继续高歌猛进。
联邦的应对远比他们料想的要及时。
半个月后，检测设备全面铺开，从上到下只要是个会喘气的都没放过，过筛子似的将内部滤的干干净净，紧接着就是强势的反攻。
两年间，异修族占领的星球被一个个夺回，联邦从被动，拉扯到僵局，现如今已经隐隐有了优势。
“不可能。”谷俞轻轻撵着纸页：“当然，如果闻将军愿意嫁过来就另当别论。”
她心里很清楚，说得再厉害，联邦都不可能放弃天巧星的十六亿居民。
他们这两年不断探索，尝试绕过铁桶一般的边防，寻找直通联邦内域的新航道，就只撞大运撞出这么一个。
原本想直接借由天巧星的航道突袭首都星，却没想到破晓的军队赶来的这么快。
他们的军队只来得及控制太空港、关闭了星球防御系统，将天巧星与外界联系的通路切断、整个暴露在星际武器之下，这才造成了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对峙局面。
突袭没成，再怎么也得让联邦割一块肉下来。
谈判陷入僵局。
或者不能说是僵局，狮子大开口和一毛不拔之间的平衡点遥遥无期，甚至连互相退步的价值都没有。
晏定下七日的期限，现在已经过了三天半。
他们都不敢拖太久。
闻予嗤笑一声：“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希望闻将军也能做一些现实的方案。”谷俞将手里那一沓东西分成两份，一份收进文件袋里，一份朝闻予推过去：“我王的要求，也希望联邦能认真考虑一下。”
“好的。”眼见着闻予又有扔资料的打算，一旁的季晓虹连忙站起身，按下了那一沓纸：“诸位也辛苦了，先去吃个饭吧，谈判的事下午再继续。”
谷俞点头，一众异灵随着她站起来，联邦从始至终没能开口的谈判专家们也一起站起身，季晓虹将人送出了会议室，指派一个站岗的卫兵带着这些异灵去就餐。
季晓虹转回身，关上门，看向还陷在椅子里的闻予。
会议室冷白的灯光将他的面容映的格外冷峻，与方才刻意表现出来的焦躁不同，青年脸上是是一种深沉而克制的思量。
季晓虹走过来：“你说她们专门过来做什么？”
一开始，异修族以“闻准将是舰队的最高统帅”为由要求他主持谈判就够奇怪了，到了今天那群惜命的异灵居然直接放弃投影的方式直接登上了破晓的主舰。
季晓虹实在想不通。
“看着我。”闻予抬眼看过去，语气里带了几分讽意。
从这群异灵进来，就有精神力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似乎生怕他是什么人换了张脸来冒名顶替一样。
季晓虹了然：“怕你混进天巧星，把她那群手下一锅端了？”
“不是怕我。”闻予碾着中指，那里空荡荡的，原该套在上边的戒指自从两年前一次险被划伤后就被主人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是她以为，只有我能做到。”
季晓虹不语。
哪怕此时想起他们的计划，他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那边有消息吗？”闻予站起身，虽然心知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季晓虹耸耸肩：“信号早就和防御系统一起被掐了。”
闻予沉默，半晌：“还有三天半。”
季晓虹知道他发小此时心里比他焦虑不知多少倍，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劝慰道：“不行的话军部那边还做了谈判方案，大不了就是防线后撤，就当是重刷一遍副本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闻予拒收了季晓虹的好意并一把拽开会议室的门：“走吧，饿了。”
季晓虹：“……”
下午，谷俞大概是学乖了，新准备的资料直接递给了季晓虹，薄薄一沓纸在一排谈判专家手里轮了一圈，闻予最后才摸到。
事实上谷俞是多虑了，闻予下午并不打算搞事情。
适当的焦躁是示弱，一直焦躁就太假了。
谈判终于进入正常模式，闻予坐在主位，翘着腿，只在必要的时候插几句话。
接下来两日的谈判在双方你来我往的拉扯中进行。
第六日，距离七日的期限还有最后两天。
专家团一个个都高度紧张，说到底现在占优势的还是对方，异修族可以不管不顾，说好了七天时间，不给出一个结果我就什么都不要了，直接轰了你们的天巧星，最不济还能打击一下士气。
联邦不行。
越接近时限，他们的余地就越小。
“半个边域太少了。”谷俞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除非联邦愿意给出一些Omega。”
异灵在异修族的性别体系中承担着生育的职责，所以对于或许能够帮助他们繁衍后代的异性Omega，他们有着几乎与领地和资源一样大的兴趣。xiumb.com
“谷女士。”原本像个吉祥物似的靠在椅子里的闻予转过头，平静的目光锁定在谷俞身上：“我可以这样称呼吗？”
谷俞的笑容微僵，不知为什么她感到一丝毛骨悚然，但她还是稳住了神色：“事实上‘谷俞’是用联邦的语言翻译了我的名字，这是一个整体，并不区分姓、名。”
“好的，谷俞女士。”闻予从善如流：“我想我说过，联邦的任何一个民众都不会出现在我们的谈判中。”
“是的。”谷俞点点头：“但——”
“那希望你记牢。”闻予打断她的话，对她露出一个笑：“否则我可能需要提前准备一块石碑，就按照你们异修族的姓名文化，刻‘谷俞女士’四个字。”
谷俞脸色有些难看。
闻予不在意的移开目光，准备继续当自己安静的吉祥物。
忽然，他腕间的终端震动起来。
是一条信息。
【监测到天巧星防御系统开启，已重新与太空港对接，警报解除。】
闻予豁然起身。
谈判桌对面的异灵们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一个个脸色大变。
“这不可能！”谷俞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否定脱口而出的同时，她飞快认清了自己此时的处境，一股凉意爬上背脊，看向闻予的目光中带了警惕与惊恐。
闻予朝神色惶然的异灵们看了一眼，压下心间的兴奋与急切，还不能急，这边的事还没搞完呢。
“都抓起来，看看异修族拿什么来换。”闻予转身大步离开，背对着还在兴奋中没回过身的季晓虹摆摆手：“走，今天这整个舰队都得给我留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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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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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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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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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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