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裙“女子”低声道了句“抱歉”,拉起身边的男伴朝外走去,整理衣装。
两人本就坐的靠边,注意到的人也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你行吗?”周书钰低声道。
猛地站起,身上细细密密的各种伤口又在叫嚣着疼痛,闻予将半数的重量压在周书钰身上,这才慢慢缓过来,两人的手臂互相搀扶,依靠在一起,远远看上去,像一对格外亲昵的恋人。
闻予不得不承认周书钰的女装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你还有机甲吗?”闻予问。
周书钰点了点头。
闻予牵了牵嘴角:“那就还能有点用。”
换言之,肉搏没戏。
周书钰没再说什么,一脱离人群的视线,两人步速猛地加快,周书钰在前带路,闻予紧随其后,他身上的疼痛已经渐渐麻木到适应,此时紧紧跟着半步不落。
黑市因为不合法的交易性质,占地大,监控少,给两人提供了便利的隐匿空间。
周书钰不知什么时候将地形摸得很熟,走过的都是各种死角,像是隐匿暗处的两道影子。
嘈杂的脚步声就在隔着几面墙的不远处响起,那群人应该是冲了进来。
周书钰停住了脚步,过了一会,那脚步声远去,周书钰做了个小心前进的手势,两人朝着大门的方向缓缓移动。
门前果然也有人守着。
闻予的角度看不见全貌,只能隐约看见两台高大的机甲和数不清的战斗机器人。
周书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距离黑市入口七公里直线距离有一个特殊的空间压缩出口,但我没能弄到通行证。”
闻予默然,这样规模的地下城一定位于及深的地底,为了上下方便建造空间压缩出口也不意外,难怪当初进来的时候觉得没走多久。
七公里不算远,但是出口会不会有守卫?倒是也会有其他普通的出口,但他们现在的状态能撑多久?
周书钰不做声,将决定权交给闻予。
闻予的目光又落在了门前停着的机甲卫兵上:“我把那个抢过来。”
周书钰皱眉低斥:“你疯了?”
强夺机甲这种事,以闻予正常的状态自然是没问题,SSS的精神力足够抹去机甲上原有的精神印记,但问题是现在闻予的精神力就像个破了洞的皮球,本身就坑坑洼洼岌岌可危,这时候他还想打气进去,是生怕自己不炸开吗!?
“机甲一定内置了通行权限。”闻予冷静道:“一旦我的精神力暴动,城防系统定位我甚至不需要一秒,我们没有时间去找其他出口了。”
“我去抢。”
“不行。”闻予摇摇头,平静道:“我打不过其他人。”
周书钰默然,确实,他们没有时间先解决其他人,只能分工。
空气沉默了两秒钟,远处传来一阵骚乱,该是大部队冲进了拍卖大厅,再过一会或许就会杀出来前后夹击。
“没时间了。”闻予说着,揉了揉脸,撕掉脸上的伪装,露出那张精致张扬的脸来,他顿了顿看向身前的同伴:“最后一次了,别死了。”
少年举起一只拳头,挑了挑眉,看过来时眉眼带笑,风轻云淡。
周书钰也撕了脸上的伪装,咬牙切齿,狠狠锤了上去:“死不了。”
周书钰的机甲和他本人不太像,漆黑的中型机甲,轻巧灵动,像是一柄淬毒的匕首,捅进门前的守卫队伍。
闻予屏息静待,趁那些人的注意力完全被突然出现的机甲吸引,移动到门边。
周书钰有意识的引导站位,一台机甲朝着闻予越靠越近,终于,在一个合适的角度,少年像一支离弦的箭,不给机甲驾驶者一点反应的时间,两步蹬在机甲外壳的突起借力,长刀嵌入驾驶室边缘,电流窜进舱门系统,将全身压在刀柄上,重力作用下,开关系统暂时短路的舱门被撬开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闻予像一尾游鱼似的滑了进去。
驾驶舱内是个高壮的男人。
闻予礼貌的笑了笑,像是个误入的和平访客,身形却一点都不慢,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冲了上去。
那男人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割断喉咙,双眼怒睁,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闻予觉得自己的伤口应该是又裂了,黏腻的触感让他很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喉咙似乎涌起一股血腥味。
驾驶员死亡,精神体溃散,失去了争夺者,闻予将精神力探入机甲内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烙下自己的印记。
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刻,熟悉的躁动感以空前强势的姿态卷土重来,闻予眼前一花,扶着座椅险险站稳,暗骂了一声,心说他这是折腾什么劲,早知道这破精神力一动就炸他何必费这么大劲窜进来,直接在外面强夺机甲的控制权得了!
不敢耽误一点时间,眩晕感一过去,闻予坐上驾驶位,刚刚那场小范围的变故并不显眼,只见银灰色的机甲猛地停住动作,隔了没两分钟,倏然脱离队伍,朝远处奔去。
周书钰早有准备,第一个反应过来,手上动作不停,一改方才局限的姿态,朝上空银灰色机甲远去的方向追上。
剩下那些人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冲进拍卖厅的大部队已经折返,一群人骚乱了一会,站在原地没有动。
周书钰注意到身后没有追兵,狠狠皱了皱眉,意识到敌人早有准备,但此时也没什么时间选择第二方案,只能低咒一声,继续朝目标方向前进。
不管有什么东西等着,前边是出口总归是没错的!
漆黑的中型机甲速度极快,追上了先行一步的灰色机甲。
出口处已经陷入一片混战。
同样制式的深灰色机甲,周书钰一眼就找出被围攻的那一个。
冷眼看着战局,周书钰忽然觉得闻予也是一个可怕的人,在金属傀儡的包裹下,像是永不会倒下的战士一往无前,几乎看不出他此时的状态——不过强弩之末。
漆黑的机甲加入战局,和他几乎同时加入的,还有再次姗姗来迟的城市防御系统。
闻予早有预感,朝着通道口的方向移动,像是历史重演,漫天火雨降落下来时,深灰色的机甲堪堪链接上空间门,权限审核通过,蓝色的空间门缓缓张开。
差一点点……
少年身上的伤口全都崩裂开来,手指依旧不减一丝颤抖在操作台上飞舞,重重按下——脱离。
机甲猛烈震动,逃生舱弹出,与此同时,火光铺面而来,闻予的目光落在透明的观测屏上,几乎感受到铺面的热浪。
来不及了。
少年修长的手指终于因为疼痛激烈颤抖起来。
不过应该能进入空间门,马上送去急救的话,捡回一条命应该没什么问题。
闻予冷静的分析着。
时间似乎在一刻拉出一条细细的弧线,一头是滚滚热浪,一头是幽蓝的空间门,小小的逃生舱晃晃悠悠的荡在细线上。
命悬一线。
闻予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从没发现他还是个诗人。
火舌几乎舔上透明的屏障,闻予笑意停在眼底,电光石火间,一股大力袭来,直直将他朝空间门的方向撞了过去,时间的那条颤巍巍的细线倏然扯断,只有一抹黑色掠过闻予刚刚显出惊讶的眼尾。
“砰”地一声,天旋地转,逃生舱借力滚进空间门,身后火舌席卷,漆黑的中型机甲被灼成焦黑的颜色,紧跟着重重跌落在他身边。
——是周书钰。
剧痛在身周蔓延,闻予眼前一片模糊的昏花,隐隐有些泛红。
艰难的撑起身,扶住额头,空间门内一片安静,将他耳内的嗡鸣衬得给为显著。
定了定神,闻予睁开眼,发现那些泛红的颜色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
整个空间通道内满是熟悉的鲜红颜色。
闻予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通道的尽头是一线天光,通道里是蚀骨的毒药。
身后没有人追上来,不知是空间门出口在爆炸中损坏,还是因为背后人的恶趣味。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这大概能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周书钰?”闻予敲了敲逃生舱透明的门,试图让那扑街的焦黑机甲给个回应。
没有声音,刚才那样的攻击下,黑色的机甲将两人都推进空间门,闻予的逃生舱在后,安然无恙,顶在前头的黑色机甲哪怕也紧跟着进来,怕是也……
不太好。
闻予谨慎的给了一个形容词。
又看了一眼深红色的雾气,少年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抹了一把额头,那不知什么时候撞出了一条口子,黏黏糊糊的红色液体滴滴答答的往下淌,险些流进眼睛里。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双手也不遑多让,和脸上那口子沆瀣一气,一起找他的不痛快。
眼前从一片深红变成一片沾了血的深红。
也没差什么。
逃生舱的顶盖开启,一身狼藉的少年踉跄的爬了出来,整个人瞬间被淹没在深红色的雾气里。
艰难的剥开已经碎的七零八落的机甲焦炭,驾驶舱的保护装置已经碎得彻底,长发美人被埋在下边,闻予将人翻过来探了探,很好,还有气。
“你还真幸运。”将周书钰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闻予脚下一滑,险些甩到在地:“真沉。”
空间压缩通道虽然压缩,但也是基于原本的空间位置存在的。
好消息是这条通道不算陡峭,坏消息是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向上爬的路途变得有些长。
闻予背着人往上,大概到半程,喉间的腥甜像是要压不下去了,他几乎有点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把人带出去。
脑子昏昏沉沉,他没事找事的开始和昏迷的周书钰说起话来:“我这趟出去怕是要红雾恐惧了,你说我和这玩意怎么就这么有缘?”
周书钰沉的像个巨大的棒槌,当然不会回答他,闻予也没指望有人回答,接着道:“一次两次三次,你不是精神力封闭就是不在,我倒是要被搞疯了,难道是我命里带红?那也不该是这种红法……”
他顿了顿,呛咳两声,鲜红的液体带着些破碎的组织从口中呛出来:“这种倒也不太好。”
闻予沉默下来,试图保留些体力,可惜事与愿违,走了不知多久,渐渐地,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有些走不动了,眼前的红色像是望不见边际的潮水将他淹没,那一线微茫的天光像是永远追不到的胡萝卜,堪堪钓着他几缕生气。
“我是无论如何得把你带出去的。”闻予自语的声音又低了许多:“而且……”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说不出口。
刚才命悬一线的时候没觉得什么,那太快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让他分辨不出来,到了这会,那乱成一团的走马灯却慢一拍的抽丝剥茧,像是要一帧帧的跟他捋个清楚明白。
“而且,他们还在等我回去。”
或许是精神力的躁乱让他的神志不清,也或许是意志力都拿来追寻那跟名叫“一线天光”的胡萝卜再分不出多余的一点做些情绪管控的工作,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这条路太长,也太静,肩上扛着的家伙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我这把刀是十六岁那年父亲们送给我的礼物,它叫破晓。”闻予的声音又低又弱,带上些哑,说出来的话听来有几分错乱,不知是真的想说,还是仅仅依靠这个维持些神志的清明:“我家里还有一只小橘猫,是研究院培育的新品种,三四年了,一直那么大点一只,很对不起它的颜色,它叫小奶糖……”
闻予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似远似近,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不算陡的坡度此时像是垂直在他脚下,每一步都要耗费更多的心力。
但他走的很稳。
“我姐也不大行,楚明远明恋她都瞧不出来,容易被骗。”闻予的声音已经似呓语一般,没人能听清了,不过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没什么差别:“还有……”
远处骤然亮了一下,闻予强撑着抬眼看过去,那渺茫的天光一点一点扩大,红雾似乎也变浅了些,但他眼前是干涸血迹很是碍事,他不太敢确定。
最不敢确定的是,天光之下,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急切的朝他奔来。
他背着光,但身形该是很好看的。
闻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那身影靠近了,带着凛冽的雪原的凉风,那张脸渐渐从光影中露出轮廓来,果然是极好看的。www.xiumb.com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急切的叫他的名字,一双手搭上他的肩,温热的,带着力量的,和身后那个连呼吸都清浅的棒槌不一样。
闻予紧绷着的那根线倏然断裂,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想起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
还有,他有一个想过一辈子的爱人。
他有些想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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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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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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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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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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