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门口布施粥的侍卫只道,今日暂停,明天再继续。
此话引来了流民的不满,流民不仅没有离去,反倒乱哄哄地聚了起来。
侍卫精明,按照陆良玉提前吩咐的,抬出了一缸泡好茶叶的茶水,只道:
“诸位稍安勿躁,夏日炎热,且喝些清茶解渴。”
众人见有茶叶喝,还有一排侍卫手握利器,端站在大门口。好歹静了下来。
陆良玉却盯着外头的情况,暗暗皱眉。
“只怕,离众人围攻进庄园内的时候,不远了。”她低声道。
人群总是不理性的,躁动好比疾病,会无声无息地蔓延,况且府中粮食很快便要捉襟见肘。
“都怨我。”
秦希泽握了握她的手,语气带了几分歉意。若非他执意要她前来,她便不会身陷囹圄。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陆良玉只摇摇头,转头问道。
“什么时候撤?”
“明晚。”
秦希泽透过门缝,望向外头黑压压的流民,目光似水。
此番,他定要护陆良玉安然无恙。
这夜,大厅
秦希泽招来众侍卫,只三言两语交代了明晚破局之术。
待看到陆良玉远去的背影,秦希泽压低了嗓音,对着侯府中侍卫下令道:
“若明日出了什么差池,切记要先护着夫人同老太君,不必在意我。”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是侯府的侍卫,按律自然应该第一时间护着侯爷。
但眼下,“君”令如山,容不得众人反对,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
“是。”众侍卫齐声拱手道。
后院的地窖已经挖得能容下众人,只他们要塞些粮食入内,总得挖得再宽敞些。
“小姐,你这是在作甚?”
彩蝶帮着收拢东西,见陆良玉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了几件洗的发白的破旧男装过来,奇怪地问道。
“分发给其他丫鬟,都换上。”
陆良玉只递了几件衣裳过来,对着彩蝶道。这是她问了孙管事,寻得几件男装。眼下时局动荡,乱世之中,女性身份只会愈发艰难。
彩蝶虽则不大明白小姐的用意,也乖乖接了过来。
陆良玉扫了一眼不知何时路过的韩念意,犹豫半晌,还是上前,将衣服递了过去。
韩念意只神色冷漠地瞥了陆良玉一眼,眼睛又红又肿,看来昨晚哭了许久。
“以备不时之需。”
陆良玉硬着头皮将衣服递给了她。
“不必如此虚情假意。”
韩念意望着眼那破旧的男装,冷哼一声,漠然地离开了。
陆良玉也不气恼,只仔细收好了衣裳。小姑娘太过年轻,不知其中利害。
转眼又是天色大晴,外头烈日炎炎。
庄园内的一隅,一大丛的凤仙花居然不挑时候,于昨晚盛开,开得极为热烈,红的灿若朝霞。
庄园内,众人步履匆匆,心中都绷着一根心弦,又如何会在意此花的开放。
整个府中,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暗波涌动。
陆良玉指挥着众人往地窖内搬些粮食和吃食,还有一些必须的日用品。
一扭头,只见秦希泽正俯身拿了碗清水,带了几分疏懒,在浇灌那凤仙花。
陆良玉微微一挑眉,走上前对秦希泽道:
“我以为,文人雅士都不喜欢开得如此浓烈的花。”
毕竟,自古文人均喜欢梅兰竹菊这些,疏离冷艳之花。
这凤仙花乡间随处可见,生于田野之中,又开得如此浓烈,历来为文人所不喜。
秦希泽回头,眉眼含笑,将一碗水泼了个干净,才徐徐道:
“渊明独爱菊,敦颐好青莲。我独爱此花,取其志更坚。”
说罢,牵起陆良玉的手指,细细摩挲,望着陆良玉换得灰扑扑的男装,半晌才道:
“我还是更爱你那身红衣。”
陆良玉只隐隐觉得,秦希泽身上,似乎有一丝丝细微的改变,但究竟哪里变了,她一时又有些说不上来。
是夜,庄园中人,只余了一个侍卫守门,其他人均躲入了地窖之中。
秦老太君望着众丫鬟均换了男装,心下暗暗称奇,更加佩服这个孙媳妇心细如发。
韩念意却有些极不情愿,若不是秦老太君在场,只恐她不愿入这黑暗的地窖之中。
陆良玉让人在地窖内铺好了木板、凉席,被褥、枕头等一应俱全,女眷同众人分开。
地窖内,烛光昏暗,拉长了众人的身影。
粮食堆在一侧,还有蔬菜水果、几缸清水等。
这几日,侍卫同丫鬟们日夜劳作,累极了,一个个面上显出风尘仆仆之意,只靠在墙上强忍着。
众人皆默然无声,竖起耳朵,在听外头的动静。
按照之前的计划,派一人趁着夜色驾着马车外逃,流民定会围攻上前。
此人却也身着破烂,趁机混在了流民之中。然后放出其他车马,假装人员已经逃窜,让众流民不再盯着庄园。
陆良玉则附在秦希泽的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算盘,盘算着,究竟这些粮食,能供地窖内众人吃多久。
秦希泽玩弄着她的发梢,青丝绕指,二人贴得极近。
众人避开目光,只闭目养神。
算珠声清脆,不时回荡在地窖内每个人的心中。
募地,陆良玉抬起头来,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怎么了?”秦希泽只觉事情不妙,问道。
“阿全呢?”陆良玉对着庄园内的几个下人问道。
阿全是那日随她一并去搬粮食的下人。府中一共五名壮丁,眼下地窖内,只有四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才发现,阿全居然没有进来。
秦老太君也睁开了眼,只看向陆良玉。
孙管事有些急了,他眼神不大好,耳朵却好使。只重复地问了一句:“阿全,阿全不在吗?”
其中一瘦削些的汉子才恍然大悟道:“阿全方才说,他还有点东西要拿。”
侯府的一侍卫摇摇头道:
“临下地窖前,我检查过,庄园眼下,再无他人。”xǐυmь.℃òm
一时,懂了的众人脸上,皆是神色肃穆。
这阿全,大抵出了府去。眼下,若他泄密,带了人前来,只怕在场的众人凶多吉少。
陆良玉坐直了身子,看向秦希泽。二人均没有说话,昏暗的灯光中,她只从秦希泽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见秦希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陆良玉随即便懂了。
对着一侧的侍卫下令道:
“此人同流民不同,你出去仔细认认他的衣裳,若发现什么不对……”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只觉口中有几分干渴,舔了舔嘴唇,语调不自觉低了几分。
“解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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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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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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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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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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