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仰头对着半空喊道:“各位乡亲,你们究竟想要什么?给我们个话儿,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违天和之事,我们定尽全力而为。”
外公话音刚落,河滩上阴风大作,纸钱乌泱泱一股脑往我这边涌了过来,我被纸灰层层笼罩,呛了满口满鼻,冷的瑟瑟发抖。
这阴森诡异的一幕吓得我魂都飞了,边咳着边歇斯底里的喊叫:“外……外公,这是怎么回事……快……快救我!”
外公并没有立刻救我,而是对着我的方向抱拳道:“诸位,当年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年一直如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我们的心上,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这么些年来,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寿数将近时都会选择回到临河赴死,这一是为赎罪,二为替换大家去投胎转世,三为解开心中那幅沉重的枷锁。我们犯下的罪孽我们愿意一力承担,也会尽全力去弥补,还请诸位有什么怨恨尽管冲着我们来,不要伤及无干之人。”
外公话音刚落,一个阴测测的女声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哼,老杂毛,你们一个个说的大义凛然,当年为何不代替我们去死?”
我被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慌乱的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漫天纸灰,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这时,那个声音又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是无干之人?当初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打着为天下苍生某太平,为临河镇求安宁的幌子,干着杀人害命的勾当时,可曾考虑过我们与那事有何干系?你们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女鬼的声音越说越凄厉,言语之中充满了怨毒,这不仅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女鬼形象。
听了女鬼的话,外公跟老村长跪在地上,一时竟无言以对。
“怎么?老杂毛,无话可说了吗?哈哈哈……你们不是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吗?我就想要这无干之人,感受一下我们当年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
女鬼恶狠狠的说完,围绕着我的阴风打着旋儿退走了,与此同时,临河河心处,幽幽的升起了一盏白色灯笼。
走了?就这么走了吗?
缓了半天,我浑身哆嗦着往外公的身边爬去,直到抓住外公的裤脚,这才感到了一丝安全。
外公没有理会我,直勾勾的望着那盏白灯笼出神。
“外公,那~那是什么?”我爬起来,轻唤了一声,问道。
“引路灯”。外公幽幽的吐出三个字。
引路灯我并不陌生,在我们这里有讲究说,人死后头七,是要返家探视的,头七那天晚上,死者的家人会在大门口挂起一盏纸糊的,上书‘冥’字的白灯笼,名曰‘引路灯’以此灯指引阴魂顺利返家,不会迷失在外。
而头七一过,那盏灯便要拿到死者坟上烧掉,意为死者照亮去往阴间的投胎之路。
那天我看到阴桥的时候,阴桥上的众鬼手中都提着一盏白灯笼,那便是引路灯。
此刻阴桥未出现,诺大的临河之上却出现了这么一盏灯,难道是刚才那个女鬼?
我想问问外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转脸发现外公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情绪,有纠结,有不忍,似乎还有一丝决绝。
我被他盯的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问道:“外公,你~你为啥这眼神瞅我。”
外公摸摸我的头,指着河面上的白灯笼道:“程缺,你划着船去那盏灯处待一个晚上,天亮之后外公去接你。”
“啥?”我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我一个人划船去河心?外公,你~你开玩笑的吧?”
外公摇头道:“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它点名要你去。”
我刚才都吓蒙逼了,哪顾得上听,现在外公这么一说,我才在脑海中将女鬼说的话回顾了一遍。
她说要让无干之人感受一下她们当年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这里与当年之事无干的人可不就是我吗!
“我不去,我不去……”
我连连后退,生怕外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丢到船上。
“老程,要我说还是算了吧,程缺还是个小孩子,咱们再想想其它……”
老村长替我说好话儿,可他话未说完忽然顿住,目光望着临河呆住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河上看去,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河面上,阴桥又出现了,古老的拱形老桥上,一群穿着寿衣,提着灯笼的鬼机械的走着,一切幽静无声的像一幅会动的黑白画,诡异的让人窒息。
外公望着老村长叹道:“你说,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要将它们全部杀掉,然后再将当年之事重演一遍?或者你我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任其发展,这样你我心中能安吗?”
听了外公的一番话,老村长不再替我求情,他愁眉不伸的望着河面,久久未语。
一时间,耳边之余潺潺水声。
我站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位置,看着外公跟老村长单薄的身形,心中万般滋味。
外公七十多岁,老村长年近八十,这个本应颐养天年的年纪,他俩却一再为临河之事忧心忡忡。
我虽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此刻看着他们瘦巴巴的身架,不再比直的腰身,以及还在流血的额头,我心中鬼使神差的竟生出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像是一种责任,一股热血,当然,也可以说是一时冲动,总之我觉得我应该替他们分担些什么?
最终,我挺了挺胸脯走上前,“外公,我过去。”我说。
外公一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盯着我,显然没有想到我会主动说出这话。
外公这么一看,我又有些怂了,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问道:“我~去了,是不是会很~很危险?”
“会有一定的危险,不过你放心,外公会保护你的。”
说话间外公将一个薄如鳞片,中间镶嵌着一块小石头的东西塞进了我的手中,道:“你把这个带上,待会它要为难你,你就将这玩意含进嘴里,往河里跳。”
我心说,我跳啥跳啊,那可是河心,离岸几百米呢,就我那点狗刨的本事……再说了,人家可是水鬼,我一跳岂不更没活路了吗?
我将那东西揣进兜里,心想,权做个心理安慰吧。
河滩上有许多船,外公替我解了一条,我上了船,对外公挥挥手,大有一幅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夜黑沉沉,天空中的那轮弯月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我机械性的滑动着船桨,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冲动,早已被冷风吹的烟消云散,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毒蛇一般爬上了脊梁。xiumb.com
要接近那个灯笼,就要穿过阴桥,小船很快划到了阴桥底下,桥上阴风阵阵,鬼影重重,我在桥下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我跟它们是一路的,此时正在与它们一同赶赴阴间。
这个想法将我吓了一大跳,我甚至想掉头将船划回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阴风吹来,船随风而动,径直往河心飘去。
近了,更近了,看着距离我越来越近的灯笼,我仿佛看到了我人生的终点。
船停在白灯笼处的那一刹那,一团浓到粘稠的黑雾,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意将我包围!
瞬间,我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寒气如针刺入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直抵心脏,冻得我寒颤连连,牙齿嘎嘣嘣打颤。
我记得外公说过,冤魂恶鬼皆因阴气不散,郁积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气越黑越重者,表示积怨越深,越阴越寒者戾气越重,眼前这团阴气浓重如墨,阴寒刺骨,怕是一只特别强大的厉鬼。
我紧紧的抱着肩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膝盖里,瑟瑟的发抖,我不敢看,存着鸵鸟的心态,等待着厉鬼对我的最终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阴风散了。
怎么回事?莫非它走了?难道今晚叫我来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我?
想着,我怯怯的抬头一看,那盏飘荡在水面上的白灯笼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船上,借着灯笼的光,我看见船头背对着我坐着一个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小女孩!
在这阴森恐怖的子夜时分,在停在河心的小船上,忽然出现一个小女孩,这让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肯定不是个人,难道这就是那个女鬼?可我听那女鬼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成年人啊,这怎么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警惕的盯着她,一瞬不瞬。
半天,她幽幽的转过身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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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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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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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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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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