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明没多说什么。
下令收监之后,就转身离开。
是夜。
厢房中烛火跳动。
苏梨坐在屋内唯一的桌子旁。
她原来那身宫女衣裳被撕坏了,清月让她换过一件,现在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就放在她面前,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钱袋。
那是她这段时间以来辛苦攒下的钱。
仔细算算,如果要用来缝补衣裳的话,这些钱怕是都要保不住。
她今天看那位安大人的样子,似乎不像传闻中那么秉公执法,而且还很有一棒子把两边都打死的打算。
苏梨考虑很久,心一横,决定卷起细软跑路。
反正现在不是在宫里。
守卫应该也没有皇宫那样森严。
而且说到底,这次还是睿王的锅,不该由她来背。
好在她也没有其他要带的东西。
把钱袋子装好之后,她起身离开。
出门已是深夜。
多亏清月离开前跟明镜司的人打过招呼,他们也没把苏梨当作囚犯,就没派人看守。
苏梨出去得很顺利。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来明镜司,找路稍微费了点时间,等她好不容易从后院晃到中庭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琇書蛧
初夏的夜晚,月明星稀,明月挂在深色幕布上,显出几分寂寥萧索。
苏梨不是个喜欢吟春悲秋的人,或者说上辈子她就已经把所有的惆怅都消耗得差不多,今生重来,她心境开阔,无欲欲求。
除了她的小钱袋子。
所以在经过中庭的时候,她也没仔细注意里面的情况,只想趁着没人,快速通过。
但走到一半,一个算不上熟悉也算不上陌生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缓缓道:“你要去哪里。”
那声音带着威严。
苏梨开溜的动作在半空中停顿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是明镜司的安大人的声音。
她犹豫片刻,才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在树影下看到穿着魏紫官服,负手而立的安子明。
中庭冷冷清清,除了准备溜号的苏梨之外,也再不可能有其他的人。
于是被抓包的苏梨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默默朝那个背影走过去。
“见过安大人。”
她礼仪周到。
不过安子明并未回头。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连挪动都没有挪动一下,继续道:“明镜司虽然看起来无人看守,但隐藏在暗地里的影卫数不胜数,你如果不想还没踏出明镜司大门就被乱箭射死的话,最好老实安分,不要乱跑。”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苏梨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话语中暗藏的危险。
她下意识护住了怀里的钱袋子,紧张的同时,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看能不能运用自己白活了两辈子的有限智商,逃过这一次必死的劫难。
“安大人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呆在房间里比较闷,想出来透透气而已,怎么会逃跑?”
她竭力保持着镇定。
但如果安子明眼睛还能视物,就能清楚的看到小姑娘的身子微微发着抖,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恐惧。
可惜他不能。
唯有从她的气息里,他感受出慌乱。
这让他又不自觉的想起某人。
有段时间,那人从明镜司的地牢出来,住在厢房,偶尔会找各种理由在他眼前晃悠,有时候编了个蹩脚的理由,自己都觉得圆不过去的时候,气息就会这么慌乱。
但好在她脸皮厚。
有时候实在敷衍不过去,她也不敷衍了,直接承认自己的打算。
是个敢说敢做的人。
但现在她已经不在这里。
今天白天的时候,呼图带着人过来议事,他随口问了句那人的情况,得到的却是对方已经被送进皇城的答复。
匈奴的皇城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曾经亲口这么跟他说。
她还求他救她。
但他什么都没做。
不知道今天匈奴皇城的夜空,是不是也跟大齐境内的一样,看不到星星,只有明月孤零零的挂在天空中。
“如果有人做了让你伤心难过的事,你会如何?”安子明忽然问。
苏梨本来低着头在等待命运无情的判决,没想到对方沉默许久,说出的居然不是让人把她拖下去来个五十大板的话。
她反应过来。
这位一向以“秉公执法,公私分明”为准则的安大人,似乎是遇到了难以抉择的人生难题,所以才会有那么偏激的行为举止。
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她不知道来龙去脉,冒然分析,很有可能加速自己送死的节奏。
但如果不答,也不合适。
果然,在她思考的时候,对方已经转过身来。
魏紫色的官服在月光下镀上一层银辉,映出上面的银色丝线,盲帕遮住了他的眼,却遮不住他精致的眉,笔挺的鼻,以及那浅淡的略显严肃的薄唇。
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意。
他仅仅是那样平静的站在那里,都让人感觉到严肃的气息。
甚至因为过于板正,他的长发也一丝不苟盘踞在官帽中,没有任何装饰,却似一方上好美玉。
苏梨眨巴眼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若是我……做了也就做了吧,没什么大不了。”
别人做过的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每个都要去斤斤计较,她大概早就被郁闷死。
安子明闻言皱眉,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他又道:“若那些事因此害死你的至亲,甚至手足,你也觉得不重要吗?”
“如果是这样,那还是挺严重的,不过也要看具体情况吧,如果是因为私怨,我必定与之不共戴天,但如果有其他原因,或许情况也会不同……吧?”
苏梨很谨慎的斟酌字句。
其实她也不傻,安子明都这么问了,肯定他是那个害了人至亲手足的人,苏梨现在一条命都挂在明镜司手上,肯定不能说出什么让他情绪失控的话。
“我并非有意害她。”
他甚至也是从呼邪口中才得知那些情况。
只是那个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是我的错。”
“那你道歉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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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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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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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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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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