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坦坦荡荡。

  龙儿算什么?不过是个半成了人的小丫头,毛都不曾长齐…

  毛…

  不不不,那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乳…

  龙儿…成人…少女…

  “师姐?”龙儿的声音响起来了,也不知是在梦里响起,还是在梦外响起的,倘若在梦里,或许还得抱一抱…

  不行,不能抱…

  我坦坦荡荡!毫无畏惧!

  “师姐魇住了么?”龙儿的声音又响起来,接着连手也伸了过来,李莫愁直觉地便想要握住这手,再将手的主人搂在怀里,亏得她人虽在梦中,神志却还算清明,且龙儿的摇晃又如此之烈,终是令这梦再也做不下去——梦虽做不下去,嘴上却还要硬着:“睡得好好地,又怎么了?”

  “师姐魇住了。”龙儿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床角点起的一盏小灯发出幽幽的昏光,照得这苍白的小脸现出几分鬼魅的感觉,“师姐这几日天天都这样,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胡说八道,我明明睡得好好地,哪有什么中不中邪的?亏你还听话呢,你娘给你说的社会主义价值观,你都忘了?”那价值观说什么来着?和谐!富强!科学——也就是无神论!世上没有鬼神!

  龙儿眨眨眼:“师姐以前从来都不信娘那一套,娘给我的青春期科普你都不肯听。”

  李莫愁瞪了她一眼:“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跳下床,飞快地在整齐的中衣之外再披上衣裙,觉得有些不对,回身转头,望见龙儿衣着整齐,从脖颈到脚趾,捂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再一回想,记起龙儿这十余日来都是这副打扮,莫名地生出些焦躁:“你以为我心虚?”

  龙儿又露出了那副表情——那股若婴孩般天真无邪的、看着便想叫人抱抱、搂搂、宠一宠的讨厌表情——还格外讨人厌地歪了一些些头:“师姐?”

  “我坦坦荡荡!”这句话刚说出口,李莫愁便更心虚起来,想起梦里那片风光,脸骤然发红,将手一挥,道:“…不怕你这些小手段!”大步踏出去,走到练功之室,刚捏了个手势,便觉心浮气躁、内息难平,可这还没练到内功呢。

  我坦坦荡荡,李莫愁想,可是随着这句话而来的,并不是浩然正气,而是梦中那诡异的旖旎气氛——而且旖旎少,诡异多。

  该换一个词,譬如,我问心无愧,李莫愁这样想着,眼一抬,瞥见龙儿,便连“我”字也说不出口了——说出这句话或许容易,但梦里那些温存婉转,还有梦醒时身边人的温度,都是真实存在的。

  都怪龙林曦!李莫愁忽地恼怒起来。本来一切都好好地,这个人偏偏要教龙儿那些奇怪的东西。教了倒也罢了,却又教了一些相反的,什么责任、什么不可轻许之类的道理。龙儿若真是个水性杨花的浪荡妇人也就罢了。偏偏她不是。偏偏她这样小。偏偏她还是她的小师妹。

  李莫愁觉得心口堵得慌,没来由地便有了些怨恨,由这怨恨又想到了龙儿待龙林曦的态度,便更愤慨——龙儿偏偏还言必提她娘!

  “龙儿。”李莫愁忽地叫了一声,见龙儿乖乖地走近来,小脸儿白白嫩嫩,早起脸上沾的似雾般的湿润还未褪去,眼珠黑白分明,带着些新起床才有的懵懂,那刻薄之心便不自主地软了几分:“你觉得你娘,为人如何?”

  “为人?”龙儿如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句,“做女儿的和做娘的还要谈为人么?”

  李莫愁倏地又有些不高兴:“就算不谈,那我要问你呢?”

  龙儿又歪着头——这恨死人的小小动作!——说话了:“我也没见过其他的娘亲,不知道呀。”

  呀。她还说了个“呀”,清脆的、带着几分童音却又分明已开始成熟的女声,挠得人心里痒痒的,虽说不至余音绕梁罢,也足够回荡两三个时辰了。

  李莫愁恨这小丫头直恨得牙痒痒,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你将她与我比呢?——咳,我的意思是,同为长辈,师父,孙婆婆,你娘,还有我,你觉得谁为人更好些?”

  “那怎么好比?”这小家伙到现在还不肯说,李莫愁有些烦躁,瞪着眼道:“我叫你比呢?”

  龙儿像是发现了什么,直勾勾地看了过来——李莫愁恨她这样的看人法,澄澈无暇,像是要将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都勾出来,暴露在阳光下晒干、碾碎、搅拌、再扬去乡野间一样——看了许久,才道:“只是师姐叫我说,我才说。”

  “那你快说。”

  “娘最好。”她这样答,一字一字,毫无停滞。

  李莫愁或设想过类似的答案,却从未想过这答案来得如此直接,又如此迅速,心头气血涌动,又被强压了下去:“为什么?”

  龙儿将眼转开,凝望着虚远的某处:“师父和孙婆婆死了很久,我都不记得了。娘和我相处得最久。”

  李莫愁觉得十分失望:“所以我呢?我和你这些年呢?”

  龙儿的脸竟也红了,这可是千年奇景,可惜李莫愁只顾着自己的失望,竟无暇分神一看,“…师姐于我,不是长辈,而是…最亲近的人。无论师姐为人怎么样,好或者不好,我…都喜欢师姐。”

  李莫愁觉得自己不该开心,可是高兴的情绪自心头蔓延到嘴角,掩都掩不住:“你不喜欢你娘么?”ωωω.χΙυΜЬ.Cǒm

  “娘…是娘。”龙儿斟酌着说,免得自己在师门里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天地君亲师,娘为‘亲’,我自然应该尊重她,听从她。但是我更喜欢师姐。”

  “我不喜欢你。”李莫愁陡然生出一股喜悦,喜悦之后,却是更深的忧虑。

  “师姐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师姐就行。”那小姑娘这样说,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来,深深地望进李莫愁的眼里,“师姐…我不想和你练玉1女心经的内功了。”

  鬼使神差地,李莫愁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么?

  然后龙儿便直直地抬起头,认认真真地道:“因为我对师姐,生出了愿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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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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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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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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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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