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觉得很茫然。她本已下定决心离开,可是自从孙婆婆与师父相继遭难之后,离开的心却又不那么坚定了——虽然这两人都是被别人迫死,可死亡的起因,却都是因为她,至少李莫愁觉得自己当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连带着,李莫愁觉得自己对龙儿也当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但是因李莫愁引来了外人,致得孙婆婆和师父身死、龙儿无人照顾,也因为她是龙儿的师姐,是眼下除了龙儿娘之外龙儿的唯二亲人,而龙儿的亲娘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不可靠。

  可是一想到接下来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日子要留在这样一个地方,李莫愁就又开始犹豫不决。最终让她动摇的是龙儿——这小家伙背有玉女心经的全部口诀。

  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只要肯下苦心,威逼利诱,哪怕费上一年功夫,这心法也该到手了罢?

  李莫愁知道这念头多少有些龌蹉,也知道玉女心经既然需要两个熟习古墓派功法的人一起修炼,等龙儿长大成人才是最快也最安全的办法。

  可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玉女心经。

  师父因自己不肯发誓而秘藏多年的武功心法。

  师父偏心地给了年不满四岁、将来心性未知的龙儿而不肯给她的古墓心法。

  师父宁可冒着门派功夫失传和爱徒走火入魔的风险也不愿传授给她的武功秘籍。

  李莫愁觉得自己已经生出一种执念,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令她这辈子一定要拿到玉女心经。

  而玉女心经现在在龙儿手上。

  因李莫愁之故而失去师父、缺人照顾教导的龙儿手里。

  李莫愁对龙儿负有不可推卸的教导的责任,却又抑制不住地想要从她手上攫取秘籍。

  李莫愁决定离开,远离龙儿这万恶的欲望之根、诱惑之源。

  江湖那么大,又非古墓一家一派,说不定出去以后,她就能将这里的一切,包括从前的生活和玉女心经都给忘了,至不济,远离龙儿和古墓,找到别的乐子,也比整天看着龙儿,想着从她身上夺取秘籍强。

  李莫愁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柴米油盐酱醋茶…凡是她能想到的,都事先买好。第一次出去,也不过离开了十余天,大体不过在附近转悠,见识了一般外面人的生活,回来见龙儿还算安好,十分欣慰。第二次出去的时间便长了些,长了很多见识,也与几位江湖人打了交道,听了一肚子江湖轶事轶闻——却都交往不深。这次回来龙儿开始问她问题,武功方面的还好,书本方面的李莫愁全不了解,下山捉了个老秀才询问,解答了龙儿的问题,龙儿却又提出了更多的问题。

  这次李莫愁不得不绕远路去府城,寻了个著名的夫子,威逼利诱地问出答案——期间自己又生出许多问题——回来教给龙儿,然后迅速地离开。

  她本想去京城,捉个最好的夫子,带回古墓给龙儿上课。可是一路走着,遇见许许多多的武林人士,听了许许多多的江湖传闻,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绝大多数的江湖人士与她并不合拍,外间人的观念与她的见识并不等同,何况她也早已熟悉古墓里那孤清偏僻的处事之道,并不习惯与人相处。她甚而还与许多人互相看不对眼,难免有些口舌纠纷,乃至要小小地过上几招,因她想着之前莽撞动手的教训,倒也都是点到为止,并不结仇,也有宵小妄想坑害于她,却鲜少有能成功的。

  李莫愁觉得江湖很有意思,顺着沿途传闻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第一场大雪飘落,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古墓去看龙儿了。

  不知隔了这么些时候,她生活得可还好?武功练得如何?有没有不懂得地方?还读那些书么?上次回去看那两只鸡半死不活,不知她们能养住么?教的打猎的诀窍,不知又能运用否?若以龙林曦那身手,未必能日日下山买肉,若家禽和打猎这两条路都还不行,龙儿没有肉吃,会长不高罢?

  李莫愁一面想着,将沿途攒下的钱合起来,给龙儿买了许多用品和小玩意,打成一箱,调了头,沿着水路北上——走时不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已走到了嘉兴地界,离终南山已然是数千里之遥。

  李莫愁走到运河边时雪已经下得有些大了,往来船只,纷纷泊在码头,派人去前面打探河面有无结冰。正值冬日,船难航行,又是听说哪里要用兵,紧急抽调漕运,河面拥挤,还有许多禁令,李莫愁一时半会,竟未雇得合用的船只,心内焦躁,正待要发一发江湖女侠的脾气,“说动”一二软弱船家载客,忽见那河上一只不大不小的游船泊到码头,上面下来一个少年,行过李莫愁身边,住了脚,向她一笑:“这位姑娘,愁容不展,是有什么为难事么?”

  这少年生得比李莫愁见过的绝大多数江湖人都要好,肌肤白皙,一望便知是富贵出身,手上有茧,身上佩有兵刃,可见也是习武之人,那兵器却华而不实,可见又非是什么真正的高手。

  李莫愁打量对方之时,对方也正打量李莫愁,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艳之色,却令李莫愁精神一振——她本因久居古墓,打扮过时,颇惹了些讥嘲,数月行走,心里也早已明白外人对自己的评价,虽也学路上的侠女们改了些装扮,骨子里总还有些自偏辟地方来的村气,忽地遇见这打扮入时的富贵公子的仰慕,心中自然便生出些得意,对这少侠也更生出些好感,拱手道:“我想雇船,却雇不到。”

  那少年哦了一声,道:“姑娘想去哪里?”

  李莫愁道:“我要坐船去京兆府。”

  少年咦了一声,道:“世道丧乱,京兆府是金人的地方,姑娘去那里做什么?”看李莫愁的眼中倏地带了几分怀疑。李莫愁在外已有些时候,知道这眼光中的意思,忙道:“我师门在终南山,因有些要事要赶回去,所以要往京兆府。我们那里究竟归于哪里,我不知道,不过山下百姓,似还是宋人。”

  少年方笑道:“原来如此。终南山上,最出名的便是全真教了,姑娘的师门,莫不是与全真教有些渊源?”

  李莫愁听见“全真教”三字,便觉心头一动,想起师父的死来,咬牙道:“没什么渊源,不过恰好也在终南山罢了——这山那么大,总不见得便只有他全真教一家。”

  那少年识趣地不问,转而道:“在下正好也要北上寻访亲友,船上也正好还有位置,姑娘若不嫌弃,阖不与我同船?”

  李莫愁笑道:“那正求之不得——却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那少年笑道:“在下姓陆,双名展元。不知姑娘尊姓?”

  李莫愁道:“我叫李莫愁。”

  听他娓娓道:“是‘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的‘莫愁’么?”便摇头:“不知是什么莫愁。”总觉得“陆展元”这名字在哪听过,想了一想,记起来了——龙林曦是不是和她说过什么来着?

m.χIùm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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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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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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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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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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