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儿从来没有见过师姐哭，免不了觉得事情有点不同寻常，可又不知道此刻该要做什么。她自己也很少哭，哭的时候，孙婆婆会来哄她，说些奇怪的话，那些话有时候根本就不真诚，龙儿一听就明白，不晓得孙婆婆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久而久之，似也成了习惯，此刻见师姐在哭，想来想去，也只好模仿孙婆婆平日的样子，伸出手，做出个怪形状，对着师姐道：“臻蓬蓬，外头花花里头空。但看明年二三月，满城不见主人翁。”
蜜蜂嗡嗡般的呼吸声猝然止了，两只红红的眼向下一挑，眼泪还挂在脸上，连几行清鼻涕都还没全落下去，嘴巴微张：“什么？”
龙儿见这歌谣似起了作用，受到了绝大的鼓舞，皱着脸又道：“城门闭，言路开。城门开，言路闭。”
师姐像被蜜蜂蛰了一般，整张脸都彻底僵硬起来，也分不出是在哭还是已经停止了：“什么？!”
龙儿不明白师姐在问什么，怔愣地看着她，想了想，又伸出手去，想擦掉师姐脸上残留的泪水，可惜个子太矮，没有够着。一双手自身后绕过来，是娘把她举起来，好让她的手能碰到师姐的脸：“她想安慰你。”
师姐的眼睛又红了，自己擦了一次眼泪，却又有更多的眼泪冒出来，吸一口气，捏了捏龙儿的手，突然又皱了眉：“师父过世了，你就不难过么？”
“难过？”龙儿皱起了小眉毛，又马上舒展开：“为什么要难过？”
“你…”师姐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很生动。龙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印象中的师姐总是暴躁又易怒，不是凶巴巴的，就是再说几句话就凶巴巴了，突然间变了表情，龙儿竟觉得有些新鲜，像是早上在外面捉到了蝴蝶——她生平第一次捉到蝴蝶，蝴蝶可真漂亮啊。
“她还是个孩子嘛。”娘把她放下来了，一面牵着她的手，一面扯着师姐，师姐与她被隔开了，龙儿还有些舍不得，探头从娘身前去看师姐的表情，师姐却扭头去后面看她，师姐妹两个一前一后，正好绕了一圈，师姐就又有些不高兴，变成那个熟悉的凶巴巴的师姐了：“你干嘛？”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只是这凶巴巴配着红红的眼睛，看起来就又不那么凶了——何况龙儿本就不怕她凶：“看师姐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师姐叉起了腰，眼睛不那么红了，只是鼓鼓地。
“师姐的眼睛很漂亮。”龙儿认真地说。师姐的眼睛圆圆的，是蝴蝶翅膀的那种圆，平常没什么颜色，看起来一般般，可今日这眼里充满了颜色，像是真的蝴蝶，生气的时候，就像是蝴蝶在扇翅膀，还是五颜六色的蝴蝶——盛满了太阳的颜色。
师姐怔住了，娘把她一扯，扯着走到了师父跟前，师父闭着眼，头低低地垂着，龙儿自下向上看上去，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俨然是死蝴蝶了——或说是死蛾子，灰扑扑的，没有生气。
师姐又开始哭了，哭了几声，突然又止住，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师父看，娘轻声问她：“要将掌门…搬下去么？”
师姐才回过神，死死地盯着龙儿，她脸上漂亮的、蝴蝶似的表情消失了，代之以死蛾子一般的神色，眼神冷冷地，半晌之后，才走到床前，抱起师父的遗体，转身时冷冷丢出一句：“走。”
龙儿的表情天真无邪，像是她刚被捡回来的那晚。最初李莫愁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古墓里已久没有新奇的玩意——活的或死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莫愁将龙儿给讨厌上了呢？
是第一次师父没把碗里的鸡腿夹给莫愁、而是给了龙儿？还是第一次师父没有夸莫愁、而是夸了龙儿？还是第一次她们两个只顾着哄龙儿入睡、而忘了莫愁还在身边？
无论如何，那两个人都已经走了。憎恶的情绪似也随着她们的离开而骤然散去，留下的反倒是些算不上顶美好，却也多少有些温馨的回忆：小小的龙儿，昏黄的灯光，温柔的师父，望着她们笑的孙婆婆……还有刚才，想以奇怪的歌谣安慰她、还说她眼睛漂亮的龙儿——背诵着玉女心经口诀的龙儿。
李莫愁垂下眼，暂时放弃擒住龙儿、逼问口诀的念头，抱起师父的遗体，沉默地向下走着。石棺到了，推开，把师父放进去，合上时龙林曦突然古怪地喊了一声“等等”。
李莫愁看着她，却见她又摇了摇手，缩了回去：“没事。”看李莫愁还不动，隔了一会，才道：“就这样？”
“就这样。”李莫愁冷淡地回答，合上棺盖。抬脚走的时候看龙林曦还盯着石棺看，不觉一哂：“舍不得的话，你可以先去我那口里面躺着。”
龙林曦不说话，牵着龙儿走了一阵，突然又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李莫愁明知她是在问什么，却故意扭了头，斜着眼，冷淡地道：“什么什么打算？”
“你…打算把龙儿一个人扔在这里么？我可一点也不懂你们的武功啊。”
“那又如何？山下那么多人不会武功，难道都活不成了么？”
龙林曦突然站住了脚：“玉女心经需要两个人同时练习，而且这两个人都要熟知古墓派的武功——龙儿，是不是？”
李莫愁一怔，转头去看龙儿，龙儿面上一派天真：“娘也知道？是师父告诉娘的么？”
龙林曦有些得意：“娘当然知道——娘还知道，练这门功夫，需要两个的古墓派功夫都修炼到一定境界，没有个十年八载，可不行。”
李莫愁想起刚才那个念头，看了龙林曦一眼，又看了看龙儿，单论长相，这小师妹着实生得可爱，只是看着，便叫人不忍伤害，叹了一口气，道：“我若要出去时，你们不许拦着。”
“我们也拦不住呀。”龙林曦嘟哝了一句，愉快地牵着龙儿的手，放在李莫愁的手心里：“以后龙儿的功夫就拜托你了——我还是给她上文化课？”
“不必。”李莫愁抽抽嘴角，果断拒绝。想起了自己背回来的那套书，又道：“我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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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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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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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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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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