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活人也是搜寻,搜寻死人也是搜寻。
小安对于《云笈七签》的运用渐渐熟练起来,但连续六卦,全都是下下签,完全寻不到一丝生机。但她之所以不肯放弃,是因为很奇怪。
若是钱容芷死了,其尸体的所在,应该能推算出个大概方位,然而卦象显示,她似乎身陷地狱之中,这就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了。
地狱固然是所有灵魂的归所,但是,纵然麻布衣的卜算之术,也不可能触及到另一个世界。
“我想卜最后一卦。”
“好。”李青山颔首,虽然灵龟有些预言感知的力量,但他现在至多算是九分之二灵龟,至多能感受到生死危机。
在古风城时,深陷黑莲坛主的大阵中,都没有生出警兆,还是他凭着妖魔的本能,在最后关头察觉到情况不对,到底也没能逃脱,当然他还觉得感应不够敏锐,结果确实是有惊无险。
小安双手虚握,阴阳五行七种真气,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组合凝结,仿佛演化着世间万物的生息变化,来于那冥冥之中的一线命数相契合。
最终凝一个圆筒,千万种颜色在其中以特殊的规律交融回旋,好似一个万花筒,好似形成了种种图像、画面、文字,但李青山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
一支细细的竹签。从其中徐徐升起。签筒随之瓦解崩散。小安猛地将签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冥冥之中的命数。
云笈七签,源自于最古老的七星卜。一签一命,知吉凶生死,晓过去未来。
李青山也看不出门道。暗自寻思,如果他用的龟甲卜算,那小安这就算是求签问卜了。当然,他不知道,他的梦中情人顾雁影,所用的六爻卜术,则是以铜钱为引。
这签自然不是真的签,不会有什么上上签、下下签的分别。而是于多变的命运中,具现化出的一道讯息。于命运本身来说。吉与凶,生与死,本无什么分别。上上下下的只是人心。
小安闭上双眸。蹙起眉头,努力解放自己最大的想象力。去解读这签中的讯息。
命运永远不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说:“喂,张三,今天你要倒霉。”哪怕这简简单单一道讯息,包含信息量比一本百科全书还要大十倍,比印象派画家酒后的画作,难懂一百倍。
卜者的主要工作,便是去解读这些讯息,来告诉问卜者:“喂,张三,今天你要倒霉,最好别出门。”
而这偏偏还是一道限时题,闪光的竹签,不断的闪烁扭动着,很快在小安手中弥散。
李青山问道:“怎样?”
小安睁开双眼,眉头紧蹙,云笈七签以前六签为基础,这第七签本就是最准确的一签,她终于在充斥着地狱意味的卦象中,寻到了这一线生机,微弱到连九死一生也算不上,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盏孤灯,随时都会熄灭。
李青山听了小安的解释,沉思了片刻:“你想去找她吗?”
……
苍蝇确认了气味的来源,谨慎的飞舞了几圈,没有发现自己同类的身影,让它有些不安。
但它无法抵御这气味的诱惑,在本能的驱动下,飞到了“尸体”的圆睁的眼珠上。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尸体“的眼眸中游过,“尸体”的眼珠猛地转动了一下。
它无声无息的跌落在地,结束了短暂的一生,与它的许多同类,一起躺在地上。
短暂的清醒,眼珠微微转动,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凭此,她才能知道自己呆了多长时间,思维完全被绞碎,感觉成了最大的骗子,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上百年。
理性只能发挥微薄的作用,仿佛在废墟中捡垃圾,想重建一座城市,可笑而徒然。
不过,却找回了丢失已久的时间感,记忆回到大约三个月之前。
正午的骄阳,勉力透过绿色的树冠,照入这片林中,浮动在一条宽而浅的小溪上。
她踏入小溪中,惊动了这一片寂静,集中精神寻觅着那食人妖兽的下落,想要忘记原本的目的,但是忘不了。
春意正浓,她的心却仍停留在那个寒冬中,忘不了那场变乱,几个月来一无所获,每天她都会感到松一口气,但另有一股力量,却将她不断拉向泥潭。
她几乎想要放弃了,走到万里之外,找到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世间是存在卜算之术的,那个人也许对顾雁影毫无办法,但想要找到自己,杀死自己,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她在小溪中央停住脚步,渡过这条小溪就是森林深处,充斥着各种危险,任务到这一步,即可以宣布结束。
“你在找人吗?”
就在她想要转身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将她叫住,那声音来自于一个男子,有着与声音一样温和的面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身上的黑色法衣宛如浓夜,破碎的衣摆随着溪流缓缓摆动。
她轻轻吁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她所期待已久的,真正的危机,已经来了。
然后才缓缓转过身来,行礼道:“属下钱容芷见过黑莲坛主。”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这位白莲教中,圣母之下第一人。
“钱容芷,你还敢来?”黑莲坛主还未及开口,从他身后走出一个白衣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年纪,说起话来奶声奶气,但眸中的寒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似冻结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错,这就是白莲圣母,她一直以来的恐惧之源。
“我你好像一直在找我们?”黑莲坛主好奇的道,钱容芷出来,他们并非不知,只不过担心是陷阱,他可是费尽了心思,才让白莲别一脚踏入那个可能的陷阱中。为了一个小小的钱容芷,暴露他们的行踪,很无必要。
直到今日,他再也无法遏制她的怒火,才会现身,那位顾大人,不是有这种耐心的人,她那连追杀都懒得追杀的姿态,也意味着,她已不将昔日大敌放在眼中了,是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钱容芷立刻跪下,将头磕进水里:“是,钱容芷受了顾雁影的控制,铸下大错,万死莫辞,专门来向圣母与坛主请罪!”ωωω.χΙυΜЬ.Cǒm
“不许提那个名字!”小女孩尖叫道。
“我已经不是坛主了,就叫黑莲吧!”
“我还是白莲圣母!”小女孩又是一声尖叫。
“好好,您还是白莲圣母。”黑莲弯下身,仿佛哄孩子般说着,然后直起身来,苦恼的揉着太阳穴道:“我很想放过你,但你能不能编一个像样点的理由,现在的白莲圣母生起气来,实在是很不好哄。”
钱容芷张口欲言,黑莲抬手道:“我不想听你的谎话,请对我以诚相待,好吗?为了让你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从现在起,你若再说一个字的谎,我就杀了你。”
“我不想听她说,黑莲你给我杀了她,杀了她!”白莲圣母不停跺脚,将溪水踩得哗啦四溅。
黑莲抓住白莲圣母的小手:“你快点说吧!白莲圣母要等不及了,站起身来,望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何而来?”
钱容芷起身,望着黑莲澄净幽黑的眼眸,准备好的话语,再无一句能够出口,因为那其中,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我想求一条生路。”
“休想!”白莲圣母狠狠踢水。
黑莲笑道:“很好,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点,不用怀疑,为了仇恨而杀戮是毫无意义的,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为。”比如他身旁小小的白莲圣母,就恨不得将钱容芷这个大叛徒生吞活剥。
“我很好奇,你为何不受清涟濯心术的影响呢?”
钱容芷道:“大概是因为我修行过魅术……”
“清涟濯心术并非魅术,你可知道其来由?”
钱容芷摇头,她甚至没感觉到那个术对她有什么作用。
黑莲言道,曾有一位高僧大能阅尽沧桑,看芸芸众生尽是执迷不悟之人,痛惜之下而创出的一种法门,将自己的领悟,贯彻到他人的脑中,使之能够在转瞬之间,大彻大悟。
哪怕是一个愚人庸人,也能领悟至高妙谛佛法,不再受世间种种烦恼的困扰,名之为“醍醐灌顶**”,绝非魔道控制人心的手段。
清涟濯心术便是由此而来,根本无从抵抗,因为这个法术本身是有益的,受术之后,仿佛开启宿慧,领悟前尘一般。从此在修行路上,将不存在任何心灵上的瓶颈,直到达到施术者的修为极致。如果花承赞受了此术,早在几年前就筑基成功了。
钱容芷方才明白,为何白莲教中人,只要受过此术者,全都满脸笑容,哪怕是在白莲教受到重重打击,也不心灰气沮,似乎心中充满了无尽满足。
黑莲道:“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钱容芷垂下头:“其实,我也很想像他们一样。”从小到大,她可曾有过如此安乐的时刻,她也记不得了,蹙着眉头,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可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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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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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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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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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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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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