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门派的视角来看,忘川宗也算是人才凋敝那一类。
目前还没有正式开门收徒,门中所有人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再把瑶琴,刘婉这等“非战斗人员”也算进去,人数也未能超过十五人。
还有小铁,诗音,玄鱼这样自立门户的门人,以及青青,她如今是大楚女皇,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再维持忘川宗人的身份。
不过沈秋倒也不在意这些。
当初弄出忘川宗,就是为了聚人心,也给一直抱团的兄弟姐妹们一个家,如今大家都是事业有成。
这宗门还在不在,其实意义都不大了。
他又不是那等追求江湖武林名望威风的人,更不会在意宗门在江湖上的评价地位。
自己名义上收了三个弟子,但飞鸟和洁男的情况都特殊,他们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武者,这算来算去,真正能撑起门派大梁的,到头来,还是大弟子陆玉娘。
偶尔闲暇时,沈秋也会思索和苍岚真人一样的问题。
是不是要选个良辰吉日,开宗收徒,让传承不至于没落下去,不过想来想去,也没有下定决心去做。
一来,这样的事情总觉得好麻烦。
二来,现在也不是做这事的好时候。
张岚带着苍岚真人走入正殿,就看到沈秋正在擦拭双手。
旁边水盆里的水,已被染成各色模样,其上有红黄蓝绿各种血渍,而且散发出刺鼻味道,显然不是寻常生物该有的血液模样。
沈秋依然穿着白衣黑衫,留着那一头碎发,下巴的胡须打理的挺整顺,身上虽无更多血渍,但那一身风尘仆仆的感觉是掩饰不住的。
饶是以他武君宝体已成,这会脸上亦有些疲惫之态。
但那一双眼中神光内敛,周身毫无气机,肉眼看去,也不见丝毫神异。
若非是对沈秋底细有所了解,苍岚真人绝对会认为,眼前所在这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间男子。
这是返璞归真。
武艺走到尽头,便从熊熊燃烧的灼人烈焰,重返到这寻常之态,一举一动,力量无一丝外泄,对身体各处执掌到入微之境。
纳神威于心腹,藏大千入须弥。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且沈秋这个返璞归真,和一般意义上的返璞归真,还不太一样,他走的路与当世武者,都有不同,乃是效仿千年前的锻体武君们。
先修体魄,再修神威,踏入天榜武境前,就已完成了躯体淬炼,而后借临安龙体冲刷躯体经络,水到渠成,塑出宝体。
这就是基础打得牢,让他如今神威要远超寻常天榜高手。
但这条路,却模仿不得,只有他一人能走。
“之前和花青聊天说话,总能听他谈起道长,言语间虽无甚尊重,但实则对道长也有师徒之情。
那时沈某便想,道长该是何等英姿。
如今见来,确实如沈某所想,道长真乃是天地间一流的人物。”
沈秋对苍岚道长拱了拱手。
这一系商业互吹的话,说的真情实意,让老道也呵呵一笑,回答说:
“老道我已是冢中枯骨,比不得沈宗主正值壮年,那蓬莱一战,老道虽未参加,但这趟游历,也听同道传扬当日战事。
这属于老道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的武林,必然是以沈宗主为尊。
此番还要感谢沈宗主助我重建宗门,把些许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真让老道无以为谢。”
两人虽是初次见面,但这气氛却好得很。xǐυmь.℃òm
坐于殿中,又有陆玉娘送来茶水,张岚还有几只灵兽要驯,便也不多停留,十几息后,殿中就只剩下了沈秋和苍岚道长两人。
这寒暄已过,沈秋便问起了正事。
“道长此行游历天下,大半年的时间,走遍了中土各处,可有发现?”
见沈秋面色严肃,苍老道长便放下手里茶杯,他与张莫邪是知己好友,自然知道沈秋这个问题问的是什么,便捻着胡须说:
“有,而且很多,让老道心头忧虑,就挑几件事,给沈宗主说一说。”
“其一,是在太行周围。”
老道的语气变得低沉些,说:
“南北两朝初建时,曾在那里连番大战,后又引发瘟疫,让那一处十室九空,生灵遭难,怨气满满,以往时并无大碍,但如今却不一样。
老道我在那里停留三四日,便觉察到有阴灵鬼众渐生,虽还是躲着人,也多在夜中活动,但已有成气候之兆。
再多些时日,两三年后,灵气越发满溢下,那处怕是会生出鬼众万余,甚至会借怨气之故,诞生出鬼王异类。
如此之地,不光是太行周遭,在金陵城外,采石矶处,也有同样征兆,那齐鲁黄河出海口,更不用多说。
沈宗主你是亲身经历过那一战的,近十万将士冤死,将来能生出何等灵异,老道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嗯。”
沈秋点了点头,这个在他预料之中。
他摩挲着下巴,说:
“此事便要大楚官方出面,或许青青可以请涅槃寺高僧,玉皇宫道长们,往去各处凶地,以佛法道法渡化怨气。”
“行是行,但时间不够。”
苍岚老道摇了摇头,说:
“灵气生出太快,怨气渡化太慢,就算三派竭尽全力,怕也不能赶在鬼众出现前,将怨气尽数渡化。
这几处凶地,必要如武者防备蓬莱山妖患一样,加以防范,否则将酿成世间惨祸。”
“可。”
沈秋点了点头,思索几分,说:
“太行处,有我家兄长镇压,一时半会不会出事,齐鲁那里,有神武盟在,去封书信,杨复也比不会让江湖失望。
至于采石矶,五龙山庄距离那里不远,也可看顾。道长这一路所行所见,除了这鬼物之事外,可还有其他?”
“除了鬼物外,就是妖物和精怪了。”
苍岚道长捻着胡须,说到:
“妖物,江湖同道在蓬莱一战后,已都不陌生,那由张莫邪那只万妖之母产下的邪异妖物,和寻常妖怪还不太一样。
不过老道这次也去仙山看去,以忘川宗在那处建武境,还有各大门派轮流派人守备,又有是非寨阴兵防备,也不怕它们冲杀出来。
这昆仑地渊处的妖物,还有沈宗主这样的高手亲自看顾,也没有危机可言,不过除了这些特异妖物外,还有那些传统的妖兽。
就如你这宗门前那有螭吻之相的鲤龙一般,也已在天下各处生发了。”
老道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封卷起的卷轴,在沈秋眼前摊开,这是一幅中土地域图,在其上已打上了密密麻麻的标记。
其中有好几个标记以红色涂抹,显然是要重点关注。
老道的手指,在这摊开的地图上指点几处,对沈秋说:
“就以我此行所见,辽东天池附近,已出现雪妖群落,还有受灵气侵染异化,但未开灵智,尚不能称之为‘妖’的野兽,数量也非常多。
还有苗疆十万大山,那里的通天石柱,已被巫女率人占下,巫蛊道欲在那里建城,老道也去看过。
那石柱附近的泥沼中,亦有猪婆龙异化。
老道还亲眼看到一头伸长七八丈的巨兽,盘踞在泥沼中心,距离灵智突破,正式蜕化为妖,只差一步。
老道本欲打杀那祸患,却被巫女拦了下来。”
说到这里,苍岚老头看了一眼沈秋,说:
“沈宗主可知道,那玄鱼巫女身边的五色毒蟾?”
“嗯,红花,蓝月,金轮,绿梢,还有最贪吃的黑云,那五只蛤蟆如凤头鹰一样,乃是远古异种,天生神智。”
沈秋哈哈一笑,说:
“而且各有性格,很是通灵,也挺可爱,如玉石蛤蟆一样,喜庆又贵气。”
“唔,那它们现在可就谈不上‘可爱’了。”
苍岚老头摊开双手,说:
“就如沈宗主的灵鹰激活远古血脉,化身为妖一般,玄鱼巫女的五色毒蟾,也在那通天石柱温养下,开了血脉。
一个个身高两丈,似坐山铜陀。
毒物神通更是一日千里,如今那十万大山里的新生妖物,就靠着它们五个在勉强镇压。
那里人迹罕至,本就是异兽出没之地,如今又有通天石柱在那处散发灵气,以老道所见,最多五年,那里便要生出如东瀛一般的妖国来。”
说到最后,老道的面色已是非常严肃,他显然是在担心中土也重演东瀛妖祸之事。
但沈秋却不在意,他说:
“我那弟子,飞鸟,如今在东瀛已尝试将妖物纳入治下,天生为妖,非生灵可选,又是兽类出身,心思单纯,做事只靠本能。
就如一张白纸一样,你教它做坏事,它便作恶,你教它行善,它便能成人间助力。
妖怪,也并非一定是坏的,就如当年咱们这武林中正邪对立,那可是蓬莱阴谋,咱们总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摔倒两次吧?
总之,这事,道长不必担心,自有我家青青出面,若是它们愿意与我人族共存,天地间自有它们的安乐乡。
但若是不服管束,闹出事来,我辈武者也有刀枪伺候!”
沈秋眯起眼睛,说:
“蓬莱千年基业,都给砸了,还怕它们一群初生小妖不成?”
“这倒也是。”
苍岚道长想了想,觉得沈秋这话没错。
此时这千年变局就在眼前,一味的喊打喊杀,只会让矛盾激化,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随后,他又听沈秋说:
“妖魔鬼怪,前三者都好理解,唯有这精怪,沈某之前听纯阳子前辈所描述,却听得云里雾里,方才听道长所说,你这一趟远行,也遇到精怪了?”
“嗯。”
苍岚道长这一次的语气,少了几分担忧,多了几分柔和。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指向极北之地,说:
“越过草原大漠,还有一方苦寒之地,幅员千里,也无太多生灵,实乃荒蛮之地,但这里,却有一方美若仙境的大湖泊...”
“贝加尔湖?”
沈秋突然问了句,让老道眼神古怪。
他说:
“不是,那湖附近,连人都没有,怎么会有名字?还如此古怪。”
“呃,随口一说,道长不必在意。”
沈秋摆了摆手,尴尬的笑了笑,说:
“道长你继续讲。”
“嗯,那处壮丽如海的湖泊,便是老道遇到精怪之地。”
苍岚真人带着几丝怀念,说:
“我在那湖边宿营一夜,遇到一名神秘女子,有域外妆容,面带面纱,温柔的紧,前来拜访,又与我询问天下之事。
她单纯的很,就好似出生婴孩。
但极其聪慧,我被中土语言,不到一时三刻便被掌控知晓,又听我所天下事,便想着要出去转一转。
如我一样,游历天下。
而老道观那女子,便是那方湖泊受灵气激荡,生出的精怪,她非人非妖,却有神念化作实体,缥缈出尘,实乃仙子一般。
若是老道我年轻二十岁,定要长住那湖边,与她日日相伴的,呵呵,只可惜,老道时间紧迫,也不得久留。
给了她一份中土地图,便离开了。”
说到这里,老道手指一翻,手中便多出一物,似是圆润珠宝,但仔细看去,分明就是水流聚汇,以液态成固态实体,被老道捏在手里。
哪怕没有法咒动作,这东西一出现,便引得整个忘川山门中,有波涛回荡之感。
而在门外,仙池之下的鲤龙,这一瞬也像是感知到了世间美味,耐不住心中渴望,发出阵阵兽吼,搅得仙池不得安宁。
“这枚水润珠,是那精怪给予老道讲故事和留地图的谢礼。
乃是灵气复苏后,这世间所生第一批天材地宝,以我昆仑所记载仙术仙法,这东西,是修五行道法的至宝之物。
在老道我回昆仑前,已有冲和天师,亲往北地,迎接她游历中土。
有玉皇宫看着,应该不会闹出事情来。”
苍岚老头说:
“如那湖中精怪一般,老道虽未再遇到,但世间肯定还有,尤其是靠近中土边境一十三根通天石柱之地,也会衍生出若山神水怪一般的精怪。
这便是老夫要给沈宗主所说的第三件事。”
老道语气严肃的说:
“这些精怪不比妖物,乃是天生天养,有灵智,且实力恐怖,心思又阴晴不定,若被激怒,顷刻间就有人间天灾,还请沈宗主与大楚朝多加重视。
也不求和它们交流,若是发现,便禁绝那些地方,不许常人出入,免得闹出祸端来。”
“道长忧虑极是。”
沈秋点了点头,他将眼前这幅图收起,说:
“就以道长所言,再以这幅天下灵气图为基,青青忙于国事的同时,也该往这方面行动了。”
“嗯。”
老道把玩着手里的水润珠,几息之后,他又问到:
“这说完了我,该说说沈宗主了,我听闻这大半年里,沈宗主一直在地渊之下打磨武道,已备与老祖的最后一战。
如今,可有胜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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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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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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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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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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