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女似是在撒娇,张岚在安抚。
还要伸出手指来,为她按压还有些隐隐发疼的额头,这两人毫不掩饰彼此的爱慕,就如那些私定终身的年轻人。
一大早就撒起狗粮,让站在不远处的小铁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一样。
这敦实的年轻人盘坐在山坡更高处。
他取下了脸上的般若鬼面,迎着清晨的风,在调息体内沧海横流的战气,巨阙剑就插在身边,破浪兽合拢翅膀,站在巨阙剑柄上。
就像是在守护主人一样。
在小铁的视线尽头,天空中有个黑点正在远去,那是从西域圣火山万里迢迢飞来的去疾兽。
它带来了诗音的一封信,忠诚的鹰儿没停留一刻钟。
只是吃了点香甜蛊虫,喝了点水,就再度展开双翼,将小铁的一封回信,带往极西之地。
相隔万里,鸿雁传书。
在这种情况下,信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走在苦行路上的年轻人,动一动就能感觉天罡甲中的尖刺,在身体上留下痛苦的印记,但下一瞬又会被灼热的圣火抚平。
清晨阳光照拂下,小铁低下头来,细细的读着手中的信函,一字一句之间,就好似诗音温婉的声音,在和他对话一般。
心头尽是温暖。
好吧,他其实也在撒狗粮。
只是方式特别了一些。
“全变了呀。”
山坡最高处,花青公子和刘卓然站在一起,这对好基友正眺望着远方那遗迹山峰。
晨光洒下,照在那处已经彻底变了样子的山峰侧边。
原本并不起眼,并不陡峭的山峰,在一夜之后,就如改天换地,大变模样。
山体上方五分之一的顶端,彻底被削去尖锐,变成了一个宽大平台。
在怪石嶙峋的平台上,插满了岩石塑造的长剑,密密麻麻,就如剑林一般。
更陡峭的侧边山体上,也是剑骨横生,破入山体,就好似一节节向上攀登的石阶,而整个山体从最中心处破裂开。
阳光顺着千疮百孔的山壁,能直接照耀到山体内部。
想是一处石屋,被掀掉顶棚,山石破碎,又在熊孩子手足无措的填补中,被塑造成了一个自然界绝对不可能天然形成的怪异样子。
还有些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如被十级大风横扫过去,带入天际,又坠落下来,此时如纠缠藤蔓一样,完全变了样子,被吊挂入其中,看上去凄惨至极。
还有些山民在那山脚下打理些事务,将尸体什么的搬出去埋葬了。
这些山民其实很淳朴,但正因淳朴,他们也不允许这些外来者,在他们的山中倒行逆施,他们给这些尸体挖了些简陋的坟,也没有墓碑什么的。
这就是这些死难者的最后归处了。
“这还只是仙君的随手一击,用的是毫不起眼的大五行咒法。”
花青摇动手心折扇,他脖子上还缠着白色绷带,脸上也不见潇洒,只有一抹忧虑,他说:
“我突然感觉,咱们做的这个活,很没前途。
也不知道现在退出,还来不来得及?”
刘卓然怀中抱着把剑,和山鬼一样,随手找来的破旧剑鞘,容纳着“新生”的千刃凌虚。
他还是那副披头散发的样子,任由风吹动散乱的长发。
“那你去和沈秋说啊。”
他也眺望着眼前扭曲的山体,他对身边人说:
“看看他会不会同意你退出?”
“他?”
花青撇了撇嘴,合起折扇,拨了拨头发,舒展了一下身体,回答到:
“手握剑玉,他就是我的天敌。
还是算了吧,我怕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拘我神魂,‘劝说’一番,何必自讨苦吃呢?
不过,无剑啊,你昨晚把冲和老道打的够惨,我看那伤势,没有一两年,恢复不过来的。
我看那老道人不错的,你就那么讨厌他?”
“不是讨厌。”
一脸平静的刘卓然,这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千刃凌虚,低声说:
“我本也没打算害那老好人。只是凌虚剑似乎心情很差,昨晚千刃又是初次出鞘,一时没收住手。”
“好吧。”
花青瞥了一眼刘卓然怀中的凌虚剑,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又问到: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宁波。”
刘卓然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感受着晨间的风,他说:
“去师父出生的地方看看,为他立座衣冠冢。
然后,去苏州,寻沈兰,沈秋拜托我在江南行走,去刺探蓬莱狗贼的行踪,顺便阻止那些如井喷般的‘奇遇’之事。”
“那你师父的遗体呢?”
花青低声说;
“我听张岚说,他们要把你师父的遗体,送去广西青阳山,交给青阳魔君,制成傀儡人呢,你不阻止一下?”
“不必阻止。”
刘卓然摸了摸怀中剑,他抓起腰间酒葫芦,原本那个在昨晚乱战里被打碎了,沈秋送了他一个新的,红色的酒葫芦。
他很喜欢。
他往嘴里灌了口酒,摸了摸嘴巴,将酒葫芦丢给花青,说:
“这是师父的遗愿。
他说自己在蓬莱助纣为虐,死后若能帮上忙,那遗骸,用了便用了。既是师父的一番心意,做弟子的,不能违背。
你呢?
这打败了一名仙君,对你而言也是极大好事,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啊。”
花青喝了口酒,和以往一样眯起眼睛,笑着说:
“我要回一趟昆仑,把留在那里的东西取出来,加强一下武备,然后去陶朱山,和沈秋他们一伙汇合。
听他们的意思,绍兴陶朱山那边,似乎有仙家散修一脉。
接下来几年,那里便是我等行动的大本营。
刚好离苏州不远,得了空,我会去看你的,顺便为你和兰儿,送上喜结连理的贺礼。”
“好。”
刘卓然点了点头,对花青说:
“我在苏州等你。”
“先别急。”
花青拉住转身要离开的刘卓然,低声说:
“走之前,去找找沈秋,那货弄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你可以去试试,能帮你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千刃凌虚的使用方法。
你这把剑,断刃之后,已再无仙剑温润,变得如魔剑一般凶戾,不好好打磨一番,与你剑道不利。”
刘卓然有些疑惑。
以凌虚现在这个状态,想要快速掌握千刃,除了连番苦战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莫非沈秋是要亲自上场,与他比斗一番?ωωω.χΙυΜЬ.Cǒm
但看花青那神神秘秘的笑容,应该不会如此简单。
带着这种疑问,刘卓然飞掠过山林,在十几息后,到达那处众人休息的石洞边,护在这里的山民已经回家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河洛帮精锐。
这些死忠们散开在林间四周,不让任何人靠近这片隐秘的林子。
在那山洞外,瑶琴,青青还有耶律婉,正在张小虎和易胜的帮助下,为众人准备饭食,河洛帮副帮主李义坚却不在这里。
刘卓然往山洞走了几步,就听到沈秋正在和李义坚说着话。
“大哥,不是吧?要抽魂啊。”
提着刀的李义坚,坐在山洞石头上,披着长衣,腰腹裹着绷带,一脸愁苦,他撮着牙花,对坐在身前,一脸笑容的沈秋说:
“倒不是我不信大哥,但这心魂离体之事,实在是...”
“怎么?怕了?”
沈秋瞥了一眼李义坚,他加重语气说:
“我可不是吓唬你,义坚,你昨晚差点被神魂夺舍,虽然有无剑相助,使那神魂虚弱。
但那老鬼现在,就躲在你躯体里。
若不赶紧抽离,再过些时日,你就不是你了。
别说什么心志坚定,昨晚我想你也见识过了,凡人武者,不修神魂,在这心境层面,根本就不是那些老鬼的对手。
你若是被夺舍,再想想那老鬼睡你媳妇,打你孩子,欺辱你父母,霍乱你家产业,啧啧,含香姑娘真是惨。”
“别说了,大哥,我做还不行嘛。”
李义坚苦着脸,看了一眼还在山洞中呼呼大睡的山鬼,他揉着下巴,说:
“只是以山鬼大哥那等武艺,现在都虚弱至此。
我这几手庄稼把式,怕不是那老鬼的对手,这若是万一弄不好,我家中妻儿父母,可怎么办啊?
这如今心头有了牵挂,便不能如以往那般浪荡无惧了。”
“就你话多!”
沈秋瞪了一眼李义坚,他伸出手来,说: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以你现在的武艺,不必怕它,给你小半个时辰,斩杀了那老鬼,夺了它武艺精要,以强化己身。
你不是想当绝世大侠吗?
眼下就是个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放在你眼前,你这夯货还挑三拣四。我予你不死之身,你还怕个甚!
休要聒噪,凝神静气,准备作战。”
被沈秋呵斥一番,李义坚苦着脸,撇了撇嘴。
在入梦作战前,还很戏精的走出洞外,和两个兄弟挥泪相别,叮嘱他们,若是自己回不来,一定要照顾好家中妻儿父母。
闹得张小虎和易胜面面相觑。
不得不当着众人面,配合着发癔症的大哥,上演了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
其实也不怪李义坚。
凡夫俗子,听到这抽魂夺魄之事,岂能不慌?
凡事第一次,总是心中忐忑畏惧的,不过李义坚确实有股胆气,交托了后事之后,便在两个兄弟的陪同下,来到山洞中。
“刚好,你两也来了,就别走了。”
沈秋带着古怪笑容,对张小虎和易胜说:
“我昨夜寻得妙法,青青丫头和玄鱼丫头已经试过了,都说其中有千般神妙,好玩的很,你两也来试试。”
说着话,他扭头看着靠在山洞口,喝着酒,旁观这一幕的刘卓然,他勾了勾手,说:
“无剑也来试试。”
“好啊。”
刘卓然倒是不惧,敢和仙人正面对搏的人,胆气绝对壮的很。
他带着几分微醺,走入洞中,盘坐在李义坚三人身边,听沈秋讲解。
“我这妙法,唤做‘通天武境’。”
沈秋摩挲着下巴胡须,悠悠然然,神神秘秘的对眼前四人说:
“取尔等心魂入幻梦,与强者幻影对搏,若能胜之,便可取强者武道精要,以强化尔等武艺心法。
就算输了,也自身无伤。
此乃仙家传承,尔等不必多问其中细节,入我幻梦,自知其妙。
但这武境也只是初生,规则算不得完备,今日许你等四人入梦体验,除义坚外,为你等三人各设三名对手。
若能全胜,除了自梦中所得武道精要外,沈某还有好东西做彩头,送予尔等。
所以,便要用心,你等可知晓?”
四人点了点头。
沈秋便将剑玉扣在手中,示意四人凝神静气,昨晚他在青青和玄鱼入梦时,已试过了。
其实不需要身体接触,只要在他附近,只要不做抵抗,都能被剑玉幻梦吸纳的。
他闭上眼睛,以张莫邪所授秘法,调动剑玉黑沙灵气,下一瞬,便有轻风吹拂在四人身前,渗入躯体,裹住心魂,将他们拖入幻梦之中。
这体验,很是奇特,让四人啧啧称奇。
就若浸入水中,光影流散间,李义坚便睁开了眼睛,眼前景象,赫然是他与沈秋相遇的伏牛山下,绿草连茵,晚风吹拂,万籁俱寂。
李义坚提着贪狼刀站起身来,便看到眼前黑洞突生,一息之后,一个狼狈的人影,便被抛入这梦境里。
副帮主定睛一眼,赫然就是昨晚那个欲夺他躯体的蓬莱老鬼。
身形飘忽如烟雾散碎,它看到李义坚在眼前,便狞笑一身,朝他合身扑来,欲再行夺舍之事。
但幻梦之中,只有规则压制。
神魂之体,也被塑为凡躯,再无神异。
“哈哈”
李义坚见眼前老鬼飞不起来,便知时候已到。
这夯货大笑一声,手中利刃提起,裹着夺命秋风,气势汹汹的朝着老鬼杀来。
十息之后,李义坚被一掌打裂头骨,惨死当场。
但又在茫然中复生,看的那老鬼一脸愕然绝望。
“大哥果真好妙法!”
李义坚持刀而立,对那老鬼狞笑道:
“李某今日得授机缘,乃不死之躯!
你这老鬼,身死道消,就在眼前!你不是会飞吗?飞一个给爷爷看看呀!
哈哈哈哈,老鬼,受死!”
另一边,刘卓然那边却遇到了相当诡异的事情。
“你便是今日的挑战者?”
承影老道站在平台上,用提不起劲的语气,对眼前刘卓然说:
“看你剑术,乃是蓬莱传承,但用的却又是昆仑功法,当真奇特,你手中那可是凌虚仙剑?
为何断成这般模样?”
见眼前剑客不回答,这老道神魂撇了撇嘴。
他抬起左手,一缕黑沙飞舞,在手中汇聚成承影剑,摆出剑招起手式,摆出一副认命的死鱼眼,对眼前刘卓然说:
“老夫乃通天武境第一重守关者,名讳太行道君,无尘子。”
“若能击败老夫,便算你过了武境一重,别浪费时间了,来吧,让老夫看看你的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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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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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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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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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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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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