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杨自打回老宅后就没再出门,他的作息时间很固定,天亮就醒,天黑就睡,睡前总会习惯看看报纸,也不多看,差不多就二十多分钟。
现今社会,信息泛滥,载体也由纸质转为电子。陆振杨始终是看报纸的习惯,于是蒋璃闲暇时就做了香纸水,以18味药草萃取,让家中佣人在报纸上薄薄喷上一层,待自然干后再交给陆振杨。
喷过香纸水的报纸倒不是有多香,是极淡的药香,而且看过之后,不会让墨水染黑了手指。
蒋璃问老宅里的管家,是他自己不想出门还是出不去门?
管家说,没人限制老爷子的自由,是老爷子自己不爱动弹,说上年龄了,闲外面吵,倒是这段时间访问的宾客不少,但都按照陆先生的意思给回绝了。
陆东深拒绝任何人来老宅打扰陆振杨,蒋璃不用问也能想到陆东深给出的理由,又私下问了问,陆振杨果然回来之后就没见到靳严。
跟着陆东深进老宅的时候,蒋璃没少肝颤,心想着父子俩再来一次剑拔弩张该怎么办。就这么揣着颗不安的心见到了陆振杨,岂料,并没她想象中的火药场面。
陆振杨坐在庭院的一株百年樱花树下,一张青竹棋桌,两张青竹棋椅,他坐其中一张椅,后背对着两人才能合抱的樱花树干,手旁不远处有鱼池,里面欢游着几尾锦鲤,池面有荷花,这个季节刚好开花,正对着客厅的窗子,望出去入眼荷花影,入鼻清荷香。
见他们来了,陆振杨也没表露不悦,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上,淡淡开口,“听说你曾经跟起白下了一盘棋。”
是对陆东深说的。
陆东深上前了两步,“是。”
陆振杨自顾自下棋,又道,“是埋了一场棋局?”
“是。”
陆振杨将手里的棋子放下,这才抬头看他,“坐下来,陪我下一盘。”
陆东深道,“是。”
蒋璃没凑他们父子俩的热闹,退回客厅,倚窗而观,清风拂面时很是清凉。不同于陆东深所在的别墅,老宅这里的花植大多都是有年头的了,入目都是时间的厚重,再加上陆振杨本身就喜欢绿植,平时自己也动手打理,所以花植的质量极佳。他们所在的别墅,如果不是她后来从沧陵直接运来成品,想要老宅这番光景,怕是她入土为安那天也等不到。
管家将切好的水果递给蒋璃,看着窗外两人的身影,叹道,“这样可真好,四个儿子里,就属大儿子最得老爷子的心,毕竟是老大,老爷子对他的期许也多。老爷子下棋可没输过,陆先生的棋艺还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呢。”
蒋璃接过水果盘,拿过旁边搁放着的银制水果叉,叉了块西瓜,半天没入口,“我还以为老爷子最疼的是南深。”
“南深少爷懂事,当然招人喜爱,我们人人都喜欢南深少爷,当然也包括老爷子。”管家笑说,“但是东深少爷可不一样,他是长子,身上担着的是陆门的荣耀,弟弟们可以任性,他不可以,所以老爷子对他的厚望最重,对他也是最严格的。”
等管家走了后,蒋璃将水果盘放在一边,看着在樱花树下对弈的父子倆,心里盘算着管家的话。前几日陆振杨暴怒一幕还历历在目,还有陆振杨的决定,那可不是奔着对陆东深寄予厚望的架势去的。
风吹荷动,有鱼群游走。
陆东深似乎在思考一步棋,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把玩着一粒棋子,看来陆振杨上一步的棋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蒋璃靠着窗子,看着陆东深陷入思考的侧脸,眉目俊朗得很,这样的帅哥应该去做明星才是,在商场上厮杀多可惜这张脸呢。
正想着,就见陆东深有动作了,将手中棋落下,十分笃定,毫不犹豫。陆振杨没说话,蒋璃却敏感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他又抬眼看了看陆东深,眼神宽慰。
这一刻蒋璃如醍醐灌顶,像是猛地明白了什么。琇書網
棋局如人生,博弈、退让、隐忍、前行,被利益熏染的人性肮脏不堪,就如同在棋盘上一心求赢而不折手段。或许陆振杨当时的发火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也或许这只是陆振杨的一个提醒……
总之,所有的担忧就在陆东深的这一子棋中消之殆尽,陆振杨以棋探心,这一步走得精妙。
所以,管家其实说得没错,爱之深责之切,如果陆东深刚刚真的在棋盘上急功近利,那也许陆振杨的“罢黜”来的就更直接了,别管陆东深怎么做,陆振杨是有一票否决权的。
管家通知开饭的时候,俩父子正好下完一盘棋,蒋璃走上前笑问谁赢了,陆振杨接过管家递上来的湿毛巾,笑道,“老了,输了。”
蒋璃听出陆振杨话中的意思,便故意道,“老吗?您哪老了?我看着可比东深还年轻呢,还比他帅。”
陆振杨被逗得哈哈大笑,“这全家上下,就属小夏说的话我最爱听。”
陆东深在旁扫了一眼蒋璃,眼里有笑,但未出声,心想着,这死丫头还挺会哄老人开心的,那么肉麻的话都能说出来。
晚饭没回餐厅吃。
陆振杨心血来潮,让管家撤去棋盘,饭菜端到青竹桌上吃,陆东深不同意,担心荷池有风,吃饭吹风不好,陆振杨道,“有小夏在帮我调理身体,我什么都不怕了。”
蒋璃倒是没反对陆振杨的要求,吃饭本就该身心舒畅,有风不怕,让管家搭上遮伞就行了。
青竹桌不大,陆振杨挑了几样喜欢入口的菜,三人树下而坐,倒是惬意,陆振杨感叹,“年轻的时候,我还在农户的院落里吃过饭,想想真是怀念呐,能听见山泉水的声音,那山泉水尝着都是甜的呢。”
蒋璃笑语,“想喝甜的山泉水有什么难的,等您身体好了,我带您去沧陵。”
心里寻思着这陆振杨口中的农户院落是哪?
抬眼悄悄打量陆东深,他没接陆振杨的话,看来是知道陆振杨口中的院落指的是什么,低头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也许……是跟陆北辰妈妈在一起的时候?
不方便问,也无从问,一旦真是,话题谈起来就会牵扯陆北深。
看来陆东深也着实不想谈这个话题,很显然,他更对用餐的环境感到纠结,遮伞再大也不能遮得一丝风都没有,于是就有樱花叶飘落下来,好死不死地就落进陆东深的餐盘里,餐盘里有待吃的菜,他先将那叶子夹出来,然后叫来管家,换了新盘子。
这一幕落在陆振杨的眼睛里,无奈摇头,看向蒋璃,“没可能把他的洁癖治好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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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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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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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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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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