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数天里,他在为能活下来拼尽全力,跟人、跟动物、跟大自然厮杀搏斗,每一场厮杀都是见了血的,每一场搏斗都是拼了命的。面对想要他命的同类,他为生存而战;面对想要他命的大自然,他为捍卫食物链最顶端的权力而战。
他不愿回首。
“我养父母也是在那天过世的。”蒋璃说。
陆东深搭在酒碗的手指微微一滞,但也是短短那么个反应,蒋璃没看见。少许,陆东深开口,“你之前说过,车祸。”
蒋璃点头,“当年我养父去贵州做会议交流,会议结束后就打算带着养母自驾转转,又知道我在滇黔附近的山上采集原料,就想着他二人先到云南等着跟我汇合。那是通往云南的必经之路,山路崎岖难走,盘桓山脉之间,就那么……出了车祸。”
当时她接到通知赶到现场时,救护车已经把养父母拉走了,那辆车还在,斜翻在路边,紧挨着的就是下面悬崖陡壁,车头连着车身都撞塌了大半,驾驶位和副驾驶的车座上都有血,大片的刺眼,尤其是驾驶位。
去医院的途中,警方跟她说,驾驶位伤毁严重,为了救人他们只能强行拆毁,但要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伤了残了的,只要活着就好。
但她到了医院后,等待着她的就是两具尸体。
她甚至都没能来得及见着他们最后一面。
陆东深沉默地看着她。
“陆东深,你说那天是不是老天的安排?我救了你的命,老天就夺走了他们的命?”蒋璃没哭,可目光里有痛,压抑着。
陆东深看着她没说话,眼里心疼。
蒋璃却又摇头,“不是……跟你无关。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外出采原料,是不是我养父母就不会想着去云南呢。”
陆东深心里抽疼,“不是你的错,飞来横祸这种事你控制不了。”
不是她的错。
从始至终她都是最无辜的那个。
有罪的,是她的养父夏运城。
夏运城,是饶尊的父亲饶瑾怀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可谓是一世清廉,不曾想,临了做了件糊涂事。贵阳工厂那片地其实是禁用的,不允许建厂也不允许商用。
陆振名一心想要拿下那块地,关系疏通来疏通去就疏通到夏运城头上,就这样,从北京通了贵州的关系,生生改了那片地的用途借以建了厂。
这是陆东深暗地里查到的事实。
他看着蒋璃,心里阵阵发酸发疼,她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可又怎会想到其实当年她养父并不是参加交流会议呢?工厂出事,夏运城怕牵连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前往贵州查看。m.χIùmЬ.CǒM
当时陆东深查到了夏运城的头上,想要从夏运城那找到可以定陆振名罪行的证据,但去找夏运城的途中就遇上了雇佣兵。
想来夏运城也是嗅觉灵敏,否则怎会连夜离开贵州?
所以,她想错了。
她的养父不是想要去云南度假,他只是想保命。
最后命是没保住,丧生在茫茫的山野之中,可惜了夏运城的夫人。
世事弄人。
当他知道夏运城竟是她养父时,足足是信了这句话。
在她心里,夏运城一直就是白月光。
他不想亲手毁了她心里的执念,所以,这件事就迟迟压着不想说。
现在她提及了。
他这么看着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替她保住她心里的白月光,是夏运城造的孽,她何错之有?
夏运城死于意外车祸,带走了当年的所有证据。
人已死,他能做的就是在活人身上找证据了。
蒋璃并不知他心中所想。
在桌上趴了一会。
陆东深抬手轻揉她的头,轻叹,“傻丫头……”
蒋璃没躲没避。
不管心里有多怨怼他,其实,这个时候她是渴望被安慰的,她希望有个人来告诉她,一切都是天意,希望有个人在她身边陪着她伴着她。
良久后,她把头歪过来,看着陆东深,“如果你是在可怜我就算了,我不喜欢这样。”
“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觉得……”陆东深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蒋璃盯着他。
他微笑了一下,故意加重了手劲,“觉得,我和你就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咱俩就该在一起。”
蒋璃闻言,一把拍掉他的手,坐直。
“所以,前一阵子实验室爆炸是人为的吧?”她冷不丁又把话题落他身上,言归正传。
她是什么人?
且不说经历过陆东深那种大起大落吧,但短短二十多年的生涯里也是领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不悲凉于过去,活在当下才是实际。
陆东深见她不再提夏运城的事,心也多少放下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说你的分析。”
“也没什么分析,只是觉得像你这种性格的人绝不会坐以待毙罢了。”蒋璃一针见血的,“是你自己炸了实验室。”
陆东深抿唇笑了。
“我来说说你的目的。”蒋璃起了身,背着手在他身后徘徊,“一处实验室成本不小,你也绝不是那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人,所以,背后想要的一定是远远大于付出的。一,实验室爆炸前,你身陷口诛笔伐骑虎难下,就着这么一炸完美脱身;二,虽然我不清楚你具体在争什么项目,但这项目必然是要依托实验室的,炸了正好毁了场地,重建需要时间;三,你假装身受重伤避而不见,董事局里站在你这头的股东肯定会以此为借口拖延项目;四……”
说到这,她绕到陆东深的身前,盯着他,“你想趁着这次机会查清楚当年的事,并且,你在怀疑当年的事并没了结。”
她认为,这么多理由之中,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陆东深与她对视,目光里有光亮,这光亮叫欣赏。他不置可否,笑问她,“那你猜猜看,我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自然是要跟对方殊死一搏争得权力之座,但在之前,你会去趟寂岭。”蒋璃利落,“你跟杨远说过,你说也许工厂的问题就在工厂,工厂就在贵阳,那你早就对配方的流出地着手调查了。”
她顿了顿,一手搭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封痛散临床试验出了问题,陆振名和卫薄宗一个为利一个为名肯定不会罢手,这样就方便你继续搜集证据,这是其一;其二,相比封痛散,你更想找到原配方,原配方如果能被合理开发利用,那将会是你坐上权力交椅的重要砝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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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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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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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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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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