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酷暑的天,墓园也是瑟瑟。
夏运城和乔臻是合葬墓,落在众多合葬墓里也没因身份的问题而特殊,不大不小不奢华。
墓碑上也是两人的合照,生平恩爱的夫妻,死后也没单独放照片,两人相互依偎,就像生死相依。
墓碑上的字是当时饶瑾怀亲自刻上去的,当时刻完后他就像是忽而老了十岁。
有人早夏昼之前祭拜。
白菊、马蹄莲和二锅头都一如往年那么摆放整齐,香炉里有香灰,酒杯也是满的。
夏昼备了不少金箔纸钱,在临上山前的焚炉里烧完了,除了烧给夏运城和乔臻外,还有两人。
墓碑很干净,但夏昼还是又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挽着陆东深的胳膊,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爸爸妈妈,我找到幸福了。
陆东深对着墓碑鞠了躬,则说,“叔叔阿姨,我是陆东深,囡囡的未婚夫,囡囡交给我你们放心吧。”
夏昼转头看他,他英俊的侧脸洇在阳光与树桠交织的光影里,一句“未婚夫”令她心生悸动。
夏运城和乔臻合葬墓旁还有座墓,也是合葬,但上面没有照片,只刻着两人的名字:夏豪,方婉。
墓前也放着大把的鲜花。
夏昼坐在两人的墓前,将也是干净的墓碑擦了再擦,陆东深在旁看得清楚,夏豪和方婉这两人的名字他不陌生,所以刚刚在下面烧纸钱的时候,他也猜到多出那两人的纸钱是烧给谁的了。
“这下面是空的,我找不到他们的遗物,所以只能在我养父母过世后,我在这给我的亲生父母立个碑。”夏昼擦着碑文上的每一笔画的隙缝,寂寥地说,“本来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公子哥,去下矿不就是找死吗?青梅竹马本是好,另嫁他人几多哀。”
陆东深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有数了,看来她不但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查清楚当年亲生父母的情况。
夏豪的确就是夏昼口中所讲的公子哥,夏家家世不错,是当地的大户,夏豪跟方婉更是青梅竹马,直到两人结婚后夏家突遭家变,死的死散的散,夏家老太太在临终前指着方婉的鼻尖骂她是祸害、是妖媚。
夏豪带着方婉远走他地,为了生计只能下矿,但平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能做得来那种粗活累活,终究还是遇上了矿难难逃一死。方婉那时已经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当她发现自己生下一女儿时,毅然决然舍弃离开。
方婉为了生计再嫁,对方不过乡野村夫,娶方婉一是图她漂亮,二是要传宗接代,可方婉到了那家不到半年就离世了。原因在于她生产时损耗了身体,又没有好好坐月子没调养过来,另嫁他人后就病怏怏的,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被那家视为不详,就这么方婉郁郁而终。
夏昼擦干净墓碑后起身,看向陆东深,眼底哀伤,“东深,你会不会也认为我是不详的?”
陆东深眼底是心疼和宠溺,“傻瓜,我怎么可能这么想你?你母亲的遭遇只能怪当时的年代。”
陆东深在调查的过程中得知,方婉是当地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眼睛会勾人,可这么一个美人最后被人视为不祥,原因是方婉有个与众不同之处,这种与众不同就造就了当时那个年代别人对她的误会。
这个与众不同方婉有,夏昼也有。
就是嗅觉异于常人的灵敏。
她们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所以一些表现就会让人感到诧异和误会,这种天生的能力只在方家的女性身上遗传,所以,方婉见生下的还是个女孩,便忍痛舍弃。
当时接生的医生只知道这孩子姓夏,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也因此夏昼在孤儿院的时候名字只叫夏夏。
“真正不详的是人心。”陆东深轻声说,“如果当时夏家没有家破人亡而是人丁兴旺,那夏家就会认为你母亲是福星,相反就会认定是祸害。所以,祥和不详只是人们用来宽慰自己不幸的借口罢了。”
夏昼深吸了一口气,“时代是不同了,但我也怕……”
“怕什么?”陆东深看着她。
夏昼抬眼与他目光相对,一字一句,“怕别人怕我。”
陆东深先是一怔,然后笑了,“瞎说。”
夏昼搂住陆东深,“其实,我每次来祭拜我亲生母亲,心里都很害怕。也许方家的女性前辈比我的嗅觉还要灵敏,所以她们不敢将能力示与人前,但就算这样还是被人当成怪物。我调查过,其实她们的爱情都很坎坷,我真的怕,东深,我很怕失去你,很怕这就是家族的一个诅咒。”
气味构建师的最高境界就是天芳师,能运用一切闻得到和闻不到的气味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被外界称为难得一见的天芳师,为季菲他们所忌惮和污蔑。
有人穷极一生想要培养自己的嗅觉,想要做到气味构建师的最高境界,可她不用努力,不用戒烟戒酒,不用训练就拥有天生的敏锐嗅觉,这在外人眼里是幸运,可落在夏昼心里是恐慌。
她宁可像陈瑜、季菲那种后天努力培养的嗅觉,也不想真的背负家族类似诅咒的重担。
她只想要一份安稳,要一份幸福,现在陆东深赋予了她一切,她怕失去,所以之前迟迟不敢接受,可拥有了得到了就更怕失去,怕得很。
陆东深搂着她,轻抚她的头,“你不会失去我的。”
她抬头看着他。
他摩挲她的脸颊,“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珍宝,就算你不想要我了,我也绝不会放手。”
夏昼鼻腔发酸发涨,遇上陆东深,这才是她最大的幸运吧。
在临离开前,夏昼将特制的香燃给了方婉,这是她每次来祭奠方婉时拿的唯一的祭品,她对陆东深说,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我觉得她应该最喜欢这个。
两人离开墓园的时候,天际已经泼霞,绵延万里,明天又将会是个好天。wWW.ΧìǔΜЬ.CǒΜ
停车场里的车本就不多,除了工作人员的,就只有陆东深的,但不知何时就多出了一辆,十分嚣张地横在陆东深车子的前面。
一辆当地牌照的大越野,车窗是敞着的,横出来一条胳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烟。
夏昼刚要咒骂谁这么缺乏公德心,里面的人一探头,朝着她和陆东深半邪不正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一愣,竟是饶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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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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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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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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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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