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璃微怔。
他的掌心温度恰好,不凉也不热,用温暖二字来形容最合适。贴着她微凉的脸,修长的手指似有似无捻着她的发尾,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一下又一下敲动,不紧不慢,像是他给别人的感觉,他的气息就成了无所不在。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这气息来自于平时的生理习惯和心理习惯,透过肌理成了体味。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体味,就跟寻遍天下也找不出两片相同的叶子一样。人的体味改变不了,哪怕用上香水或香体膏等外界辅助气息也只是暂时。
陆东深的气息十分干净,似水,可又透着清洌,就又似冰,这种气息哪怕是车厢里有烟味、或是他喝了酒都是存在。蒋璃一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像是钩子的东西,不是他的眼神,不是他的权威,只是他的体味。能有这般干净清洌气息的男人,说明他对平时的饮食和锻炼十分注重,换句话说就是极其注重生活质量,而在心理上也特别平稳。
正因为人的体味是由内而外,所以体味是暴露人的习惯和秘密的最直接方式,陆东深身上的气息太过干净,只能说明两点,要么他是个单纯至极的人,要么就是城府极深的人。
能被人称做商场战神的男人可能单纯至极吗?
蒋璃微微侧脸,避开了他的手,可避不开他的气息。她是有种隐隐的感觉,每次靠近他,他的气息总会纠缠着她的呼吸,跟她的一呼一吸相互拉扯,痴缠着一并钻入她的体内、血液。
其实,她是害怕这种气息的交融。
这世上有种暧昧不是肢体接触,而是彼此气味纠葛,正因为体内融了对方的气息,所以才会情迷,也所以才会心乱。
陆东深见她不语,手指沿着她脸颊的轮廓下来轻捏了她的下巴,“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下巴上的手看似轻捏,她却动不得,只能于暗影之中对上他的眼,良久后说,“没忘。”他要求她不要轻举妄动,所以,他保了谭耀明出来。
陆东深端详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这句承诺的可信度,许久,他才松手,“跟在谭耀明身后的那些人都是便衣。”
“我知道。”
“知道就好。”陆东深的目光如鸠,“看清形势远比聪明更重要,蒋璃,你记住,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蒋璃有一瞬的呼吸有些促,但终究掩住了,点了下头。许久,她问,“冬祭之后,谭耀明活命的几率有多大?”
头顶是沉默。
她等不来答案,抬眼去看他,却被他眼里的黑沉惊了一下。他始终不给她这个答案,眼里的那片暗沉如海,隐隐翻滚着令人不安的险境。可就是这般沉默,让蒋璃明白了一切,她没再追问,轻声说了句,“不管结果怎样,我都是要感谢你的。”
窗外最遥远的天际有浅浅开明。
蒋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滞闷,转身去开车门。
“蒋璃。”
她转头看他。
陆东深盯着她的眼神里有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最终蒋璃也没能等到他真正想要吐口的,末了,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低沉地说了句,“以后把头发留长吧。”琇書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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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三声,黎明散,天际线就亮了。
每一年,沧陵冬祭的时间都是如此。
鼓声大作,雷雷而震,如春饷的雷,炸开后就是一片鸟语花香。
冬祭以白色为尊。
所以,前来参加冬祭的人都是身着白衣。哪怕是暂时站在外围死盯着谭耀明的便衣们,也为了敬重传统而身穿白衬衫。
鼓声过,谭耀明作为主祭祀出现。
他身穿白色长褂,双手托着绘有祥云和符文的祭杖,从人群两边分开的祭道缓缓踏上祭台。鼓声作作直达天际,风声萧萧直入人心。有一线光从云层之中挤出来,最遥远的天边开始了明与暗的交织翻滚。
每一次天明,都是一场与黑暗的厮杀。
谭耀明伟岸于天地间,承载着所有沧陵人的希望,所有男丁全都单膝跪地,手托五彩祭条高于头顶,仰视谭耀明的身影。
蒋璃跟在谭耀明的身侧。
以往冬祭她都以长发示人,一袭白衫如最美的画、最遥不可及的诗,那华服的光亮缀在她的眉眼,是不可亵渎的美。但今年她剪了长发,褪去华丽白衫,身着跟谭耀明同样的中式白色长褂,一身素白如她,风扬衣角,她英气逼人得很。
通往祭台的路百米长。
蒋璃随谭耀明的脚步徐徐而走,想起第一次跟谭耀明参加冬祭时的情景。
那一年,她紧张得要命,谭耀明是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向祭台。也是在这条如人生漫长的通路上,她小声问谭耀明,如果一会我出错了怎么办啊?谭耀明虽没看她,但嗓音含笑,说,怕什么,还有我呢。
没走几步,她又小声说,其实就算我上去胡乱舞弄一遭,他们也看不出来吧。
谭耀明就笑了,跟她说,放肆。
她就是这般放肆,在沧陵放肆了三年,谭耀明就纵了她三年。
可每次踏上这条通往祭台的路她都不曾放肆过,每一次都做足了诚意,因为她心有所图,她向天地间求的是一个安稳。然而,安稳许是这世上最奢侈的念头,饶尊有句话说对了,她想舍弃前尘,可前世会因她而来。
躲不开避不掉,这就是命运。
沧陵冬祭是按照最原始的周制祭祀礼来进行,所以在步骤上也极为繁琐,分为斋戒、就位、迎神、祭帛献祭、饮福、辞神和望瘗。
在行文念祭词后,谭耀明和蒋璃就登上了祭祀台。
以往在祭台上,副执事是齐刚,现如今被蒋璃取代,在谭耀明携众人对着天地进行四拜礼后,蒋璃手提壶樽为谭耀明盥洗双手。之后需要焚香和瘗毛血,焚香的重任自然是交到蒋璃手中,而在沧陵百年之前,是需要以阴物迎神,但在现如今,这一环节就改成了以酒祭祀。第一年参加祭祀的蒋璃最为毛躁,跟谭耀明说,要不我割破手指意思意思得了。
说这话时谭耀明当年已在祭台之上,又低笑着甩给她两个字:胡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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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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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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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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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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