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媛伸头朝房子里看了看,而后从徐景荣身边走过,全然没有见到她一反常态平静的眼神。
“他……牧之呢?”
唐媛手上还拎着蔬菜和海鲜,她回头错愕地对着徐景荣问道。
“……哦,他走了。”
徐景荣边走边说道,她走到厨房抽了几张纸,替有些呆滞的唐媛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而后又伸手轻轻擦拭她额头上的汗水。wWW.ΧìǔΜЬ.CǒΜ
唐媛像是很容易就能接受这个事实一样,她反应过来,放下手上的东西,接过徐景荣的卫生纸擦了擦。
“呼——真热啊,走得我一身汗。”唐媛走到客厅关了窗户,打开了空调。
徐景荣有些颓然地坐回沙发上,她伸手触碰自己的白瓷水杯,杯壁还残留有温度。
唐媛漫无目的地在自己房子里忙碌了一阵,她将那只螃蟹丢到水槽当中,而后又把菜塞进冰箱里,她看到电热水壶底下的加热器,有些惊讶地说道:“啊,你找到这个了。”
“是他找到的。”徐景荣脸上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呵,他还是爱开玩笑的,居然说自己为了找东西算过卦……明明换个角度就能看到的,就在电视后面么。”
唐媛给自己倒了水,她喝了一口,默默道:“烧开有一段时间了。”
“对呀,你一直也不回来么……”
“……”唐媛张了张嘴,似乎想过辩解,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徐景荣:“唐牧之说,他要结婚了,让我转告你。”
唐媛放下杯子和徐景荣坐在一起,眼神暗澹道:“那很好。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做一顿饭给他。”
“他应该也比较忙吧。”徐景荣揉了揉眼睛:“他说现在在江城一家机关单位上班。”
唐媛吃惊道:“什么?在江城,怎么会……”
徐景荣看向她,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在什么地方工作很重要吗?”
唐媛点点头:“我们家里人,基本都是长期定居的……我说的是成年之后。他,应该属于例外吧。”
徐景荣仰躺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你们母子俩,确实够奇怪的。”
“……嗯,他从小给我的感觉就是……很成熟,两岁,快三岁的时候才开始说话吧,当时找过很多大夫,都说一切正常,让我再等等,有的人开口说话就是很晚的。”
“哦,你跟我讲过,说他第一次讲话,说的是……你们走错路还是什么。”
唐媛回忆道:“当时好像是我带着他,去什么地方记不清了,总之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走错了’。”
“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就是在一中里,分座位么,他当时第一名却坐到最后一排去了,下课之后他跟我说想坐我那个位置,我们换了个座么。”徐景荣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扑哧轻笑出了声。
“我记得又一次翻墙回家的时候遇到他了,他和光邵在一块儿,当时他还叫我‘同志’,哈哈,我一听就想到我爸了,老古董。”
“呵……”唐媛也捂着嘴笑了一声,“可能我丢下他之后,他一个人生活自在些吧。现在看性子也开朗了好多。”
徐景荣慢吞吞道:“我印象里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不过气质还是有点变了,看上去就像是个当兵的。”
“男孩儿当兵好……”唐媛缓缓点头,“你想吃点儿什么吗?菜都买好了。”
徐景荣有些慵懒地把头别过去,探出沙发向厨房看了看。
“螃蟹啊……我去煮了吧,你放冰箱里再拿出来吃又要坏肚子了。”
唐媛半开玩笑地说道:“要是你是我儿媳就好了……就是有点怪。”
徐景荣身体僵住了,她没有去看唐媛,只是过了好久才笑道:“哦,是有点儿怪,汤圆姐,我还是叫你姐吧,也占占唐牧之的便宜。”
唐媛不说话了。
从唐媛进来后,房子内的气氛好像一直挺奇怪的。像是两个亲密无间的人忽然为自己脆弱的内心加上一副面具,铁做的面具,很坚硬,但贴在敏感的心上总是发冷的。
徐景荣站起身,背对着唐媛走进了厨房,她洗了洗手,然后解开束缚螃蟹的芦苇草,芦苇草沾了很重的水,她说道:“呀,汤圆姐,你是不是被人坑了啊,这绑螃蟹的草就半斤重呢……”
“半斤?哪有那么夸张,买得急嘛,没法子,这儿都这样。”
徐景荣丢掉芦苇草,奄奄一息的螃蟹久违地感到身体变轻下来,挣扎着在水槽里爬行。徐景荣开始切配菜,没有理会那只挣扎的螃蟹。
她一边准备配菜,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唐媛道:
“姐,你怎么不问他什么时候结婚啊?”
坐在沙发上的唐媛找到一件事情做,她手里还攥着一截芦苇草,芦苇草已经被她揉成粗糙的团子,在捻过她娇嫩手心和指腹的时候会感到轻微的刺痛感。
“哦,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中秋结婚吧。”
“啧,没看出来,你还挺了解他的。”
唐媛感受着手心传来针刺般的痛感,回应道:“瞎猜嘛……”
“哦。”
二人又是经历一段时间的沉默,徐景荣处理好配菜,看到前面还在水槽里挣扎的螃蟹,它的钳子撞在另一边的水槽金属壁上,身体倾斜着向上没有了生息,能看出在死前短暂的时间内,它拼尽全力做出过挣扎,至少水槽两边它都碰到过了。
徐景荣刚刚还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缓和下来,她的眼神略显空洞,似乎是被那只螃蟹生前的经历所打动,它不知被那沉重的芦苇草绑了有多久,但是在束缚被解开之后,它却又迎头撞上更为坚固的牢笼……现在等待它的还有灶火。
“姐,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么?他的父亲到底是……”
唐媛脸色平静,她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边蹲下,从其中取出了一本书。
《史记》
徐景荣瞄了一眼,大致知道那是哪一本书。
唐媛并不爱看书的,只是常看那本装订得很薄的《史记》。
“太皞庖羲氏,风姓,代燧人氏继天而王,母曰华胥,履大人迹于雷泽而生庖羲于成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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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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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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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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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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