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应没应声,眸光沉沉地盯着她,好似要将一口皓齿都咬碎了一般。
她真的在生气,渚幽心想。
长应就站在她亲手凿出来的湖岸边,再往前一步便是从丹穴山里取出来的醴泉。她垂在身侧的手略微一颤,冷声问道:“逆鳞这等好东西,寻常人还求不到。”
“确实好。”渚幽两指捻着自己腰上那朱红的系带,说道:“但不该放在我这。”
“这逆鳞能护你周全。”长应缓缓开口,金目紧盯着梧桐树上的朱凰。她本就瘦,如今浑身紧绷着,更是像极了一把开锋的剑。
渚幽将整个手掌覆在小腹,也不愿退让,“我不求周全。”
这话音一落,长应本还略显克制的眸光更是寒凉了几分,她张开嘴似是渴水的鱼,缓缓喘了一口气。
渚幽哪见过长应这副模样,煞气沉沉的,就跟想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她一时间竟不知这逆鳞还该不该取了。她沉默了好一阵,竟不想迎上长应那凉飕飕的目光,将瑟缩克制了几分才没有别开眼,佯装镇定道:“我知晓你给我逆鳞是想护我,可那时你未复苏原相,我也并未,如今我已能自保,这逆鳞不必再放在我的灵海之中。”
长应没说话,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似在忍耐,本来还圆溜溜的眼眸不知不觉竟变作了竖瞳,眼梢陡然黑了一小片。
不是沾了墨迹,是龙鳞。
那龙鳞在她眼梢额角上一片片浮现出来,将那细白如脂玉一样的脸缓缓占据。
可那张脸即便是长了龙鳞也未丑上半分,倒是将她的薄凉削去了几分,多了点儿诡谲阴沉。
三千年前击破一众古魔的杀神该是这样的,哪会像什么峭壁上的小白花,她可不白,内里黑透了。
是长应一直在克制,故而才久久未在她面前显露出这副模样。
这……才应该是她。
渚幽怔了一瞬,终于没忍住,将眼别开了,这一番倒像是她在逼着长应做什么坏事一般。她薄红的唇一张,捻着自己的腰上那束带说:“人皆有软肋,龙的软肋在逆鳞,若是我身陷险境,我不盼你回头拉我。”
她一顿,又说:“莫要回头。”
长应眼梢那几片龙鳞疯了一般朝脸颊蔓延,好似藤蔓一般,她似是觉察到自己眸光不善,略微低下了点儿头,淡声道:“你在复苏灵相的那一刻,本就不求周全了是不是。”
渚幽没有说话,沉默的一方换作是她了。
“你是不是觉得观商能要你的命,你还怕我疯了不成。”长应话音极淡,好似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她缓缓踏出一步,悬在了醴泉之上。
渚幽捻在束带上的手略微松开了半分力道,“我不为九天,但初入世时的权责如执念一般烙在我的灵台,我退不得,我不求周全,求三界安稳。”
“我也求三界安稳。”长应冷声道。
渚幽本想说,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这逆鳞取了,为何要将自己的软肋放在他人身上。
长应蓦地开口:“你可知三千年前我为何要救你。”
“为何?”渚幽隐隐觉察到什么,但她不想道破。
长应抬起手,指腹在眼梢的龙鳞上碰了碰,那漆黑的鳞片缓缓淡了下去,只是一双眼仍未恢复如常。她眼一抬,说道:“我眼中的三界,缺不得你。”
渚幽捻在束带上的两根手指彻底松开了,她早知道这龙对她藏着这样的心绪,可……
可长应太过认真了,认真到连每次望向她的眸光都甚是郑重,就好似不将她锁在眼底,她就会化作烟飘走一般。
渚幽气息一滞,急急喘了一下,缓声道:“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泯灭,这命是你给的,就算天道要我亡,我也得保下最后一息交由你手。”
长应蓦地凌身而起,一副要被气死的模样。
树枝陡然一沉,是长应坐在了边上。
渚幽的手腕被捏了个正着,腕骨近乎要被捏碎,然而长应仍在克制,若非如此,她的手又怎还能好端端地搁在这束带上。
她顿时坐立不安,眼睫猝然一抖,察觉长应那急促的气息落在了她的颈侧。
长应就在她的耳边,寒着声说:“好,那我取。”
渚幽怔住。
长应猛地将手一扬,覆在地上的冰雪飞扬而起,将那跌在雪上昏迷不醒的苏问清盖得严严实实。
渚幽动也不动地看她,见她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不知道的人定以为她才是那只朱凰。她如今本就不知怒了,自然不能跟这龙感同身受,只是单单觉得,这龙生气了,看着有点凶。
一会儿她又想,凶我作甚,不就让她取个逆鳞么,又不是要她的命。
长应松开了渚幽的手腕,还将其那覆在腰带上的手给拨开了,她亲自捏上了那束带,缓缓将其扯开。
渚幽心里是觉得有些窘迫,可想想这只是躯壳,便将这古怪的感觉摁至了心底。
好似凡间苞米,被层层剥开,剥开了,蒸熟了,就能吃上了。
明明衣裳垂落了大半,那绣着缠枝纹的纱衣正挂在梧桐树上,烈风吹过时要掉不掉的,然而她却不觉冷,好似心头燃了一簇凤凰火,当真要将她给蒸熟了。
四处皆是呼啸的寒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可惜大雪未能将这株梧桐给盖成雪伞,还未落至枝头便化了,这梧桐树似是个蒸炉一般,正徐徐不断地冒着热气。
梧桐树是热的,渚幽也热。
这一热,指尖眼梢也跟像沾了胭脂,白里透粉的。
她身上白得像是玉,一沾了红,格外惹眼。
渚幽不知这逆鳞是怎么进到她灵海的,自然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取得出来,若她能摸索到了究竟,早就将这逆鳞取了。
长应眸光黯黯,当真像是要吃人一样,张嘴时口中露出尖锐的牙来,没想到面上的龙鳞是隐了下去,可龙牙却出来了。
渚幽生怕这龙将她的脖子给叼了,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摁在了这龙的唇边,若再往里一些,她的指腹便能抵上那颗牙。
长应垂下眼,冷不丁将那截手指含了进去,尖锐的龙牙在那柔软的指腹上轻咬着。
这哪是在磨牙,是在撩她的心火,渚幽心道。
渚幽蓦地收了回了被咬住的手,觉察长应要将她的绸裙也扯了,连忙按住了她的手背。
那按在长应手背上的五指很烫,好似着了火。
“怎么取?”渚幽按着她的手。
“我没取过,试试。”长应声音淡淡,听不出是不是诚心给取。
渚幽隐约有种被骗了的感觉,然而她却不能将长应指认,微微眯起眼道:“那便赶紧取了,取了之后,我就将乔逢生带去妖界,上禧城已成魔窟,我不是很想带他进城,我也未必能保得住他,你最好快一些。”
“很快。”长应嘴上是这么说,然后两指正轻捻着她的裙。
渚幽唇舌好似干了一般,用力地吞咽了一下,问道:“你想做什么。”
长应没说话,眼梢额角上的龙鳞一现一隐,好似失控一般。
渚幽登时意识到什么,讪讪道:“那画卷上未画有这一幕。”
长应金目一眨,用平静寒凉的声音道:“是我记错了,画卷上那两人叠在一块,其下的女子布裙大掀,另一女子将手探入其中,如拨弄花蕊一般,捻弄得底下那人绷紧了腿,玉趾紧蜷着。”
渚幽瞪直了眼,抬手捂住了这龙喋喋不休的嘴。
长应未动她的绸裙,而是隔着那绵软的布料将手覆在了她的腰腹上。
渚幽这才将手放下,为难道:“日后莫要再看那些古怪的玩意了。”
“哪里古怪?”长应问。
渚幽抿唇不答,那一瞬,她灵海中那一片沉寂的龙鳞似被惊动了一般,陡然震出了一道寒凉至极的灵力。
然而这灵力便是长应的,自然伤不到她分毫。
渚幽合起眼,感受到那一片鳞在微微颤动,每颤一下,皆似是在她的灵海中磨刃。
龙鳞边缘本就锋利,震出的灵力也似弯刀一般,在她的灵海中磕磕碰碰。
她紧闭的眼眸一颤,皱眉道:“快些。”
长应慢腾腾地移着手,从渚幽的腰腹上移至胸膛,最后那鳞好似卡在了渚幽的喉头一般。
渚幽皱着眉,这喉咙卡着东西的感觉并不好受,眼梢陡然红了一片,连凤纹也更艳了几分。
谁知,长应忽然收了手。
渚幽蓦地睁开,却连话也说不出,那逆鳞还在她的喉咙里卡着。
长应撑直了手臂坐在她的边上,上身近乎与她相贴,然后冷着脸将唇贴了过来。
那温凉的气息,落在渚幽的唇边。
渚幽眼梢绯红一片,却觉察长应忽地顿住了——
这龙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将自己扯紧扯牢了,未再贴近一些。
她心下明了,长应在克制。
长应果真未抵过来,那苍白的唇微微张着,吐出了一缕龙息,如手一般从她的唇舌上一拂而过。
那龙息碰及了她的舌根,又潜至她的喉间。
渚幽喉咙里卡着的那片龙鳞缓缓腾了起来,悬在她与长应的唇间,拇指那么大一片,旋起来时面上有流光闪过,似世间幻彩皆聚于其上。
长应那苍白的唇一合,将那片鳞衔住了。
渚幽眸光闪躲,只见那鳞是湿的,且刚从她的唇齿间出来,长应衔着这鳞时眸光凉得像是想衔她的唇。
“这鳞离了你的身,还能摁回去么。”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地问。
长应没有回答,抬手将衔在唇间的逆鳞给捏住了,她并未嫌弃这沾满看了湿意的鳞,反倒像是捏着什么珍稀的宝贝。
她捏着这片黑鳞看了好一阵,问道:“就这么不想要我的东西?”
“我方才不是解释了么。”渚幽总觉得这龙好似未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长应又抬起手,往自己的眉梢上摁了一下,刚刚显露的龙鳞又隐了下去。
她情绪不稳时,躯壳上总会忽然显露出玄龙的特征,譬如那双金瞳,譬如龙牙,再譬如脸上的龙鳞。
渚幽没说话了,她生怕长应一生气,那片片黑鳞得长到脖子上。
长应捏着那片逆鳞,忽地开口:“我不死,你就不会死,我听不得那些话。”
哪些话?渚幽愣了一瞬。
长应忽地抬起眼,“你以为我将逆鳞取了,你被伤及时,我便会波澜不惊了么?”
渚幽额角一跳。
不会。“”长应未将手中的逆鳞摁回自己身上,反倒探出手,将这鳞死死地摁向了她的锁骨。
渚幽锁骨上猝然一凉,那一瞬她几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冻着了,还是被烫到了,险些就没了知觉。
“你——”
长应紧紧摁着那一片逆鳞,好似要将其嵌入渚幽的躯壳,她眼梢上那墨黑的龙鳞一片片显露出来,近乎要蔓延至脖颈时,倏然便消退了。
她蓦地收回了手,然而那逆鳞已经与渚幽那脂白的皮囊融在了一块儿。
就好似……
好似玉石里裹着一片叶,再不能分离。
渚幽垂下眼,疼得眼梢都湿润了,她缓缓抬起手,将指尖摁在了那逆鳞边缘,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取出来,就是这么取的?”
“我只说要将它取出你的灵海。”长应垂下眼,说得就跟敷衍一样,还缓缓将方才施恶的手藏在了背后。她眸光一黯,抬起另一手捂住了狂跳不已的心口,又道:“我已经取过了,莫要再说了。”
这话既像恳求,又似是在耍赖。
渚幽看见了长应眼底的阴鸷,陡然噤声。她如今非神非魔,脊骨上沾染的魔气未全然消退,魔念随时会起,长应同她换过心头血,必然会受她影响。
长应坐在梧桐上,闭起双眼一动不动。
“你在做什么。”渚幽抠着锁骨上那片龙鳞,不自然地问。
“静心。”长应淡声道。
渚幽趁着这龙闭眼,侧头朝她看去。
“别看我。”长应忽地开口。
渚幽沉默了好一阵,干脆将这龙的脖颈揽了过来,把她的头摁在了自己的肩上。她心道,罢了,该怎样就怎样,她还能害死长应不成?
长应蓦地睁眼,直勾勾地盯向渚幽锁骨上那一片龙鳞,忽地将唇印了过去。
渚幽浑身一僵,动也未动。
长应的唇摩挲着那片鳞,说道:“我要开始静心了,莫要勾我。”
渚幽也不知这究竟是谁勾谁,僵着身道:“你静吧。”
没想到长应还真在静心,静了半个时辰有余才直起了腰,“该出去了,那凡人埋在雪里太久,会死。”
渚幽这才动了动紧绷的肩颈,心道这龙既然知道凡人受不得冻,为何还要将其埋在雪里,还是说这龙起初想做的,就不单单只是取鳞?
她心跳一急,连气都忘了喘。
长应跃了下去,挥臂时,被埋在雪里的凡人顿时出了来。
苏问清嘴唇苍白,整个人似失了血色一般,先前险些被魔物吞了,而今被这九天神尊一救,反而差点冻死在风雪里。
渚幽将衣裳穿好,衣襟恰好遮住了那片突兀的逆鳞,她可不想让魔物瞧见神尊的逆鳞在她身上,原先这鳞在灵海里还好,如何更加显眼了。
她抬手抠了几下,想将这龙鳞挖出,没想到刚碰了几下,就被长应冷冷地睨了过来。
做贼心虚一般,渚幽收了手,料想这逆鳞只有长应才取得下。
苏问清躺着一动不动,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在吞了长应送到他唇边的灵气之后,身上又多了一分生息,看着不是那么脆弱了。然而他仍旧睁不得眼,不知梦见了什么,嘴里絮絮叨叨地喊着“有鬼”。
长应送了灵气,捻了捻手指,“那逆鳞,不要再取了。”
“不取。”渚幽怕极再来一回的话,这龙得将这鳞片摁到她额头上。
就跟凡间的狗翘着腿撒尿一样,还知道留下标记呢。
但长应……想来是当真不想她出事。
眼前蓦地一暗,再睁眼时,周身寒意尽褪,周遭歪歪扭扭的树被风刮得簌簌作响,已是在芥子之外。
那魔物的气息已经消失,渚幽朝四处望了一圈,已寻不见其踪迹,料想这魔物或许与那在乔木山庄里留下气息的是同一只。
她先前故意做戏,就怕观商躲在暗处看出了什么,如今那魔走了也好。
那被带进芥子的苏问清也被放了出来,四肢也被长应的灵力给托住了,正歪着脑袋站立着,好似醉酒一般,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琇書網
“要将他送回昌鸣城。”长应道。
渚幽颔首,却皱眉道:“等等。”
长应不大想碰这凡人的,准确来说,除了渚幽以外,不论对方是仙还是魔,她皆不想碰。
近乎要抓到苏问清的肩时,她手一顿便收回了身侧,“你想追寻那魔物的踪迹?”
渚幽掐了个诀,然而那搜魂术对观商没有半点反应。
四周静悄悄的,风声沥沥,江水奔涌。
随后她两眼一睁,只在不远处寻到了一缕残存的气息,腐朽枯败,和乔木山庄里的一模一样。
“这魔物的气息总是忽然便断了,倒是隐得干净。”渚幽垂下掐诀的手。
“魔门。”长应淡声道,“这附近定有魔门。”
渚幽陡然抬眼,摇头道:“但乔木山庄中也有魔物余下的气息,还仅有一缕,没头没尾的,难不成乔木山庄也有魔门。”
长应沉默了。
渚幽啧了一声,“这魔门可不是母鸡下蛋,一生一个准。”
长应目光古怪地看她。
渚幽这才发觉,她在上禧城待了几日,不知怎的将那些魔物的言辞给学上了。
她沉默了一阵才道:“你说这魔门会不会连成片了,三千年过去,观商总不该没有长进。”
长应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地皱起眉,她道:“先前我去找土地时,他道凡间君王气数将尽,王朝将倾,比既定的时日早了许多,这一事略有古怪。”
“凡间君王命数也龙脉息息相关,你说这凡间的龙脉,当在何处?”渚幽问道。
长应眸光一凛,“龙脉所在之处应当灵气充沛至极,但此处灵气稀薄,倒让我忘了这是龙脉之始。”
渚幽气息一滞,心道她一语成箴,搞不好魔门当着与先前不同了。
长应定神道:“我进昌鸣城看看,你回上禧城。”
“不,你与我一道。”长应忽地改口,“我还未想好,要如何才能让华凌君再泡一泡往生池的水。”
她面色不改,然而渚幽一眼就看出来,这龙定早就有主意了,故意糊弄她呢。
坏了,这龙当真坏了。
渚幽摇头:“那你最好变幻面容,昌鸣城中若有魔门,那四处皆可成观商的眼,我可不想再同你打起来了,费劲。”
她话音刚落,身边站着的高挑纤细的龙女陡然变了模样。
发还是黑的,脸还是苍白,却硬生生矮了一截,刚及她腰高,那小模样和百年前一模一样。
长应蓦地开口:“你先前说遇到的那形似我的孩童,也长这模样么。”
稚女仰起头,直勾勾地看她。
渚幽也不知这酸味儿是从哪里来的,“没你长得标志。”
半刻后三人步进了昌鸣城,那高挑的女子相貌平常,她牵着的稚女却是一脸寒意,而跟在后边的男子只穿着里衣,走起路来还摇头晃脑的,好似醉了酒。
守门的士兵一个激灵,指着那男子道:“那人是不是苏府的少爷么?”
“他那头都快低到胸膛了,你怎看出来的,他这模样有点儿怪啊,莫不是中邪了?”
“别是那小娘们害的吧?”
话音刚落,渚幽没回头,长应倒是冷冷地剜去了一眼,吓得那说话的士兵浑身一抖。
“这女娃儿也中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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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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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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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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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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