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山陵园里母子俩提起的人正在贺家山上工棚里专注雕刻,吕洞宾的眉眼当然不可能真的雕成裴知的,雕刻刀在手时萧大师是全天下最正经的人。
戚鹤尧依旧守在门外,这些年山上人越来越多,不像以前那么安静了,萧晨做雕刻的时候太入神,如果被打扰很可能刀会伤到她手,他得亲自守着门才放心。
贺小雪派了三个人过来请萧晨,都被戚鹤尧吓回去了,她不得不亲自过来。说起来戚鹤尧和萧晨相处多久、就跟她也相处了多久,比起萧晨,贺小雪给他的笑脸更多,但这家伙怎么就对萧晨死心塌地成这样呢?
“萧工!”贺小雪直接站在门外大声喊:“出来一下!”
戚鹤尧眼睛里“嗖嗖嗖”地向贺小雪射刀子,可背后工棚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回身一眼、立刻藏獒变金毛,敏捷地转身拿起他的黑色保温杯拧开,把养气凝神的人参茶喂到走出来的人嘴边。
除了黑色保温杯,一旁还摆着黑色保温桶,戚鹤尧快速地打开,旋得保温桶盖子都飞起来了,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给,”他听食堂师傅说这一阵萧晨特别爱吃这个,“我让食堂新鲜发面,蒸了几笼。”
“谢谢啊。”萧晨有气无力地接过窝窝头,一只手揉着眼睛,一个上午的聚精会神之后她非常的疲惫。“小雪什么事啊?”她看向场上远处站着的贺小雪。
“律师来了,你要的公关团队也请来了,等你开会呢。”贺小雪看着这对师徒爱的供养的画面,扎心又扎眼,不耐烦地说。
咬了一口窝窝头的萧晨点点头,“马上就来。”打发走了贺小雪,她从工作时戴在腰间的腰包里拿出一只软布包着的钢笔长短盒子,递给一旁戚鹤尧,“对了,这给你的。”
戚鹤尧看看盒子,并不接,眸色深深地抬眼看向萧晨。
“拿着啊!”萧晨把剩下的窝窝头塞进嘴里,催他。
戚鹤尧只得接过,揭开软布,里头包着的剔红漆盒、盒面雕着大鹏展翅图,鹏鸟眼神犀利、翅膀线条蓄满力量,是萧晨的一贯刀锋。
“这……什么时候做的?”男孩子布满薄茧的修长手指带着柔情抚摸着栩栩如生的鹏鸟图,“你早准备我要走了?”
嗯,从他不肯拜师起,就知道不是传承贺家山的人,所以这些年虽然毫无保留地教他手艺,但也一直备着他随时会走的礼。这个大鹏展翅图萧晨自己也觉得是得意之作了,不过她的礼物是在盒子里面,她食指轻轻敲敲他手中漆盒,“打开。”m.xiumb.com
这漆盒做成钢笔盒子大小,里头装的是什么戚鹤尧心中有数,所以一开始才不敢接过。果然,打开价值连城的剔红漆盒,里头红色重磅天鹅绒郑重地垫着,一把半旧的剌刀被红线缚在上头,刀把上缠的红丝绒线已经旧得发暗,刀锋尖韧却雪亮--这是萧晨日常用的刀具之一。
雕刻刀也属于雕漆技艺的一部分,雕漆这一行有点来头的雕刻师们都自己做刀具,一把经过多年磨合、适合自己手法和手艺特点的刀,对雕刻师来说就像侠客行走江湖佩戴的兵器,是一生绝学的凝聚之物,只传给最心爱的徒弟。
“我都说了……”戚鹤尧有点恼火,但感动和心痛更多,所以抱怨了半句就停下,抬眼怨念又不舍地瞪她。
“你自己留着吧,这剌刀你一共就只有两把。”他把打开的盒子捧到萧晨面前,她这番心意对他来说已是无价之宝,他苦笑着说:“我回家继承公司,以后不一定用得到这个。”
也是,萧晨点点头,“那你就留着当个纪念品吧。”她眼睛费了一上午实在很累,眯着眼睛看向院门口树冠葱郁的梧桐,“是我教过天分最好也最努力的,我在你这里留一份念想,以后如果我真的来不及传承南国雕漆,至少还能有你这么个指望。”
“萧晨!”戚鹤尧变了脸色,“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她一定会坚持到力竭,但毕竟人有旦夕祸福嘛。萧晨没有争辩,拍拍他肩膀,“有空常回来玩。”
“我到下个月月底才走!”得守着她做完这个屏风的雕刻啊--怎么她好像一点都没有舍不得他走?戚鹤尧心情很不爽,郁闷地瞪着她,委屈巴巴。
萧晨点点头说行啊,从戚鹤尧身后椅子上拿了她的手机,一边划开看一边向远处会议室走去。
裴知给她打过电话耶!萧大师雀跃地回拨,接通时身后却恰好又传来戚鹤尧一声“萧晨”,她回答着裴知低低沉沉一声“喂?”,一边转头去看戚鹤尧。
“当心贺小雪,不要相信她。”工棚廊檐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挺拔站着,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深深望着她说。
这家伙,明明跟小雪也算青梅竹马,怎么总是把小雪当贼防。萧晨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要给男孩子的关切以面子,她点点头。
“他叫你当心什么?”电话里裴知听到了,问。
“没什么,”萧晨含糊地说,“你上午打电话找我啦?”
“嗯,”车驶进永盛集团地下停车场,光线顿时暗下来,裴知放松地往后靠在座位上,“上午我去陵园了,在你附近嘛。”
刚从分公司视察回来,车上还有两个助理在,裴知尽量克制语气不要太过温柔,但还是吓着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当着裴知的面眉来眼去地交换眼神。
幸好车这时在车位上停了下来,裴知挥挥手把两个直男助理赶下车。
然后就可以很温柔地对着手机问他的女朋友啦:“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没有,我手机一直是静音的。”萧大师声音很洒脱地说。
这是什么值得夸奖的好习惯吗,说得这么兴高采烈。但自己顶着永盛第一号工作狂的头衔,裴知也只好装作很理解的语气:“哦,这样,那以后有事我给你微信留言。”
“嗯……那如果不是留言,只是未接来电,是不是说明没什么正经事、只是想我了?”某个当面一撩就羞红脸的家伙,仗着电话里他够不到她、大胆地很。
“这个问题,”裴知空着的那只手、手指抚上嘴唇,轻缓揉着,声音随之低低沉沉地故意勾人:“要不晚上我过去找你,我们当面详细地商量。”他将“详细”和“商量”两个字故意咬了重音。
电话那头的人肯定是听懂了他有言外之意,但也一定不了解他本人定义的“商量”程度会有多么的“详细”,只听她居然还敢虚张声势:“我晚上有约啦,吃完饭再去找你的话,很晚哦,深夜……”
“哦,晚饭约了别人,”裴知放下揉着唇的手指,缓缓叹了口气,“那,”他把声音放得更低:“明早的早餐跟我一起?”
电话那端,疑似传来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吱声是不敢再吱声了,但估计也舍不得挂电话,想来此刻他家女朋友应该是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羞红滚烫的脸,也许还正做着他最受不了的那个咬唇动作……“说话啊,”裴知忍不住又抬手抚唇,一旁车位驶过来一辆车停下,车灯照亮了裴总唇边荡漾笑意,“约不约?”
“你、你好烦啊!”他家女朋友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裴知手握成拳抵住额角,忍不住在这车内笑出了声。“别笑了!”羞愤交加的萧大师在电话里大喊,“约就约!你给我在家洗干净等着!”
大概是拼尽暗恋他十二年的勇气喊出了这句话,喊完就把电话给掐了,再见也不说一句--这可不礼貌,可以打过去说她两句吧?裴知静静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舌头缓缓舔过牙齿,像只蓄养了美味绵羊待吃的大型猛兽。
离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裴总下车时看手表、忍耐地叹气,六点下班也太晚了,员工们的家庭生活时间那么短,不幸福!
操心着员工幸福的裴总随手锁车,“滴”一声,隔壁车位上刚停下来的那辆车里传出一句女声惊呼:“裴知!”,裴知隔着自己的车抬眼望去,只见展曜背对着他站在驾驶室车门外,正撅着屁股伸着脖子吻驾驶室内的女人。
“吓唬谁呢?”展曜上次在贺家山上过她一次当了,这次才不会被她骗,毕竟这种工作时间、工作狂裴知才不会出现在地下停车场耽误他展大状吹牛:“你以为我真怕裴知那小子?我是平时给他个面子!”
“那我谢谢你?”裴知站到展曜身后,冷静地问。
车内明大美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展曜一边控制不住地腿抖、一边不敢置信地缓缓转头--“啊!”他看到实体的裴知,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惧,大叫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展大状大叫着一路跑走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找不到比明美人更美的炮友,保住小命要紧,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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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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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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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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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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