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之流多有河灯漂流,无数男女望着放出的河灯汇入主流,瞧见自己的花灯在渭河急流中打落水中,无不扼腕叹息,若是侥幸于河面飘散远处,又是一声声叫好。
白宋一路走一路停,一路看着四下的繁华。
河面花船不少,各个张灯结彩,从船头到船尾,各个都照得通亮,里面少不得花街来的青楼姑娘们,老远都对着河岸的公子们挥手娇笑,就盼着各位恩客别再傻看了。
白宋要去的头号花船就在众多花船的中间,除了无数彩灯之外,从两岸各伸七八条绳索捆在船上,把整个花船死死地定在渭河中央,不管渭河之水如何去留,花船总在水中不动如山。
再是一条搭建的木板通道,可由渡口直接走到船头。
头号花船的背后,又一索道连着一个漂浮水面的方正舞台,上面更是彩灯环绕,花团锦簇,有着最好的位置,让这渭河两岸的游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时辰已到,于今夜县城各大商户推举的各种节目已经开始。
也不知是哪家请来的歌女,此刻正在台上抚琴咏歌,只是那歌声在整个灯会上毫无起色,完全地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白宋已经迟到了,变得有些着急。
可这街上行人太多,不过几十米的路,宁死都挤不到渡头。
又过了一会儿,终是到了渡头,正排队等着上花船,边上猜灯谜的姑娘们很是热闹。
这灯会自然是少不了灯谜的,旁边一家小贩挂着各色花灯,花灯下面吊着灯谜,猜中灯谜送花灯,吸引了好多姑娘围观。
“姐夫!”
一个声音从旁出现,林寻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
“姐夫怎么不跟姐姐一起?”
“受陈家之邀,去头号花船,今日陪不上你姐了。”
“你看看,姐夫都去头号花船了,你还在干什么?连个灯谜都猜不出来,要你什么用?!”
说话间,秦氏也跟着出现在旁侧。
这夫妇二人一直都住在自家,林寻央求香儿收留,说是要看了灯会才回去。
白宋本不想他们留下,可也没有理由拒绝。
故而这几日都避着他们,尤其是这位年轻的秦氏。
秦氏说话,自然上前,顺着人流拥挤,不动声色地倚在了白宋身侧,眸子一闪一闪,瞥着白宋,眼眉之间多是哀怨。
白宋看着心里直打鼓,想退也没法退。
林寻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儿,根本不懂察言观色,都不知自家夫人的眼含春水,要出问题了。
这小子一怕姐夫,二怕夫人,两个最怕的人混在一起说话也没了气势。
听夫人方才抱怨,老实巴交地不说话。
去年因白宋给的诗词有一段时日名声大噪,但时至今日,盛名早已不在,也没人去纠结小岁评上林少爷的诗词到底从何而来了。
但林寻心里明白,真正有才的是姐夫。
各种绝妙的诗词都能信手拈来,何愁那些哄骗小姑娘的灯谜?
想着,林寻主动说道:“姐夫,我夫人想要那花灯,可猜不出灯谜实在没办法,不如让姐夫帮忙嘛。”
秦氏闻言大喜,连连附和:“正好正好,姐夫自比我家不成器的有学,那些灯谜定是拦不住姐夫。”
说着,小手一勾,拉住了白宋,快步就要往旁边猜灯谜的地方去。
白宋反拉了一手,皱眉说道:“我赶时间。”
“猜灯谜又不要几分时候,且看这人多,想要登船,少不得还要一会儿呢。姐夫,赶紧过来嘛,莫非是瞧不上弟妹,连这点儿小忙都不肯帮一下?”Χiυmъ.cοΜ
林寻还在一边做央求模样,只怕是不随夫人心意,待会儿又要被一路训斥。
白宋不情不愿,到了一边路摊前。
秦氏满面怀春,勾着白宋胳膊,另一只手指着挂着的花灯。
“姐夫,你快瞧瞧,人家喜欢那个。双方一条心,猜一字!”
白宋扫眼看着,摇摇头:“猜不着。”
“那这个呢?樽前明月下,对影成三人。也是猜一字。”
白宋继续摇头。
秦氏表情不变继续欢快地指着前面:“这个姐夫一定知道!善于水战,猜三国人物,毕竟姐夫可是写出三国的人。”
“不知道。”
秦氏突显悻悻,嗔怪地盯着白宋:“姐夫是猜不到,还是不想猜啊?”
“哎呀,我真赶时间。”
“哼!我看姐夫就是翻脸无情,当夜……”
“你休要胡说!”
“要我不说也行,姐夫可不能如此糊弄人家。”
“我……我真猜不出来。”
“那弟妹出一个谜,姐夫一定猜得出,反正今日要猜出个谜来,人家才放你走。”
四周人多眼杂,白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耐着性子问:“你说说看。”
秦氏突然掩嘴娇笑,点着脚凑到白宋耳边小声说:
“昼伏夜出喜温常,凉时缩洞暖时刚。
浑身浆糊不溜手,强握难住捧心上。
常驻水帘青草堆,日夜钻窟搅泥浆。
女儿心喜皆美味,巧妇难烹心慌慌。”
“你!”白宋听了一把将其甩开,“哪里听来的这些!”
这秦氏真是个难字形容!
秦氏不怒不怨,又是纠缠上来:“姐夫,何故起火?弟妹可不知有何冒犯了?那谜底是什么?姐夫为何不说?”
白宋拧眉走到灯谜前,指着先前三个花灯,对那店家说了。
“双方一条心,为患字。樽前明月下,对影成三人,为椿字。善于水战者乃陆逊也。”
说完,也不管店家目瞪口呆的表情,自顾取下三个花灯,转身塞给了秦氏,然后便回到了排队的队伍中。
秦氏拿着花灯欢天喜地,在林寻面前炫耀着,又是好一通数落。
正巧前方行人疏散了些,白宋乘机钻到了前面,一路无阻上了去头号花船的走道。
到了头号花船,周身终是松散了,再无行人拥挤。
很快到了船头,看见冬香已在那儿等了不知多久,终见少爷赶来,快步过来连连抱怨。
白宋拿出陈家的请帖,方才被放行。
冬香一面抱怨,一面给白宋整理衣裳:“少爷,您这是搞什么嘛!人家陈老爷都不知来问了多少次了,夫人千叮万嘱要好好应付,不能失了礼数。现在蓟县的各大人物都在里面,就差少爷一人。”
“你也不瞧瞧这路上多少人。”
说话间,陈家家主陈凡自花船之内迎出,满面的春风,堆着笑脸,远远地朝着白宋拱手:“白公子,晚来了啊!”
白宋说是路上拥堵,耽误了时间。
陈凡一脸随和并不在意,拉着白宋入船中宴厅。
只见船中共坐四桌,中央一方大圆桌,边上三张小桌。
小桌落座多是些年轻男女,看模样便知是蓟县士族的优秀子弟。
而在大桌上,以蜀王为主,四面围坐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
其中还有几个熟面孔,比如郑家家主郑太阿。
陈家主带着白宋入座,正是坐在大桌之上,整个宴厅都热闹起来。
谁能想到能让蓟县众多名人等候的居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在这小子来之前,所有人可都亲耳听到王爷说要等他来了再开席。
知道白宋的人毕竟少数,别说年轻的后辈,就在在场的各大的士族的家主也没想到。
这里可是蓟县最高规格的名利场,一个小子,他哪儿来的资格?
“这人是谁啊?凭什么坐在那个位置?”
“就是,一人害得我们等了那么久,居然还让陈家家主亲自相迎。”
下方的小辈们叽叽喳喳。
但真正认得白宋的几个都没有太多惊讶,而是一些感慨。
郑凉秋望着白宋,眼光闪动,谁能想到曾被自己所瞧不起的寒门,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走了自己之前,竟然能跟父辈们平等论交了。
想想以前之事,如果少一点成见,多一点真诚,靠着自己跟香儿的关系,说不定郑家和他不会有那么深的矛盾,或许郑家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位置尴尬。
“白宋!怎么是你?!”
小辈之中,终有一人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指着白宋一脸愤懑。
此人正是陈家大小姐陈惜容。
陈惜容此话一出,人群中皆是默默念叨白宋名字。
白宋的名字在蓟县早已不再陌生。
开酒楼,说三国,造竹纸,坐拥幽州第一府。
哪件事不是近来县城里最为热闹议论的事情?
原来他就是白宋!
桌上各家家主也渐渐明白,他们也听说了不少事情。
单凭他坐拥幽州第一府,此人便足以上来这花船。
只是这小子毕竟没有资历,让堂堂王爷等候,这面子未免给得也太大了吧?
他们又哪里知道,若非见此子,蜀王李湛甚至都不会来参加此次聚会。
今夜,他亲自来送这个令人惋惜的青年一程。
如今看到白宋来了,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李湛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此刻身后侍卫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王爷,要不要直接动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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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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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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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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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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