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毛轻挑,眼中闪过惊讶,一时失神,未能维持住隐身的术法,露出他本来的面貌。
――一个五官粗犷,脸上有两道交错刀锋的凶悍男人。
男人见自己行踪泄露,手下发狠,加重了指尖的力道,顾不上要留活口。
他边上的兄弟帮着叫嚣道:“奶娃娃,你……”
话音未落,寥寥云已化作一团雾气从他手中掉了下去。
魔修手心感到一阵凉意,等回过神来时,面前哪里还有人?只剩下一根红色的带子。
他脸上的惊骇再抑制不住。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寥寥云自己逃了出来,可是低头一看,宝贝不见了,难过大叫道:“我的包包!”
几位魔修尚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担心她大吵大叫会引来旁人,急忙要去捉她。还是不免将她当做一个寻常的小孩子看待。
阿秃醒来后呆了一瞬。它看不见人影,但看见了寥寥云被人吊在空中,当即勃然大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俯身冲刺过去。
它大张开翅膀,两侧足有三四米长,翅尖向下倾斜,绷紧后宛如锋利的刀刃,直接朝前方横扫过去。m.xiumb.com
一众魔修还未被它的翅膀攻到,先被它尖刺的喊叫声给震慑了一把。随着它的不断靠近,那恐怖的音浪冲击得他们耳膜鼓动,几要震裂,随后头颅便不断重复回荡刚才的那段鸣响,叫他们再难思考,哪里还敢正面与它相扛。
“撤!”
为首的魔修嘶声吼出一句,人已倒退数十米。
他们虽然能在这位置使用一些魔气,可毕竟是出了魔界界碑,要受到一定制衡,高级的术法一律不敢妄动。
暴走的黑雏鸡,在魔界中也是棘手的存在,何况这只黑雏鸡的破坏力一看就非比寻常。
寥寥云眼见他们离开,还要拽走自己的东西,气得跳脚,当下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阿秃见他们跑就罢了,竟然还敢拐走寥寥云,浑身羽毛都炸了起来,以不死不休的态度,尖叫着追赶在他们后头。
魔修回头一看,正面对上了阿秃那张放大的、惊怒的脸,与他噩梦中的画面实现了诡异的重叠,险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还有一只黑雏鸡?这鸡是疯了吧?”
“闭嘴!”
“它为何只追着我!”
“前面就是魔界了,莫再废话,速速布阵!”
眼看着那块红色巨石已近在眼前,几人心中稍稍定下神,掐好了法决,准备施展。
身后阿秃的又一声厉喝,将他们叫得心惊肉跳、寒毛直竖。那感觉,就像生锈的刀剑在粗糙的石头上用力摩擦过一样,从神识深处给他们带来了共鸣的震颤。
几人不敢回头去看,数着最后的一点距离进行冲刺。突地,一道剑光横飞而来,带着杀气,如雷霆劈落,斩在几人身后不足半寸的位置。
“这紫光――!”
几人认得一点,以为是传闻中的风不夜来了,恐小命休矣,回头一看,又发现不是,只是个还很年轻的姑娘。
她对瀚虚剑用的还不算熟练,脱手后在那么远的距离进行攻击出了偏差,给了他们一丝可乘之机。
几人心中大喜,脚下不停,终于顺利冲进魔界。
他们犹不敢放松警惕,夺命狂奔,随后听到后方尚有风声呼啸,以及黑雏鸡的大声嘶吼,知道他们也追进来了。
简直是荒谬!
他们尚未伤人性命,人间修士居然也敢追进魔界来?这得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魔修咆哮道:“别追了!”
这时,他们听到身后的奶娃娃大叫了一声:“我的包包――!”
一众兄弟齐齐朝某人看去,那魔修才恍然惊觉,自己的手上还挂着根红色带子,他暗骂几声,忙将背包甩了出去,跟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寥寥云小心地弯腰捡起,发现它已经坏了。袋子中间有了道切口,刚才装进去的石头掉出来大半,背带也断成了两截,线条被勾得乱七八糟。
看着一直精心保存的礼物变成了这模样,寥寥云眼泪瞬间飙了出来,转头冲进逐晨怀里。
“哇――我的包包!”
她哭得涕泗滂沱,眼睛里水雾朦胧,没一会儿连气都喘不上来,像是遇到了极悲伤的事,要哭晕过去。整个人缩得小小的,恨不能埋进逐晨胸口,怀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夭折的背包。
逐晨拍着她的后背,亦是心疼不已,余光扫见阿秃急躁地在泥地里蹬了蹬腿,想要追过去报仇,忙叫了声:“阿秃,回来!”
那几个魔修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它独自过去不就是求死?
阿秃回望两下,心有不甘,最终还是听话地停下脚步。它看着寥寥云哭泣,悲愤不已,哀鸣数声,跟着要嚎哭出来。
两道哭声左右夹击,逐晨感觉自己多年不曾犯的心绞痛都要严重起来,心中已将那群魔修骂了千百回。
逐晨轻抚寥寥云的头,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然而那些泪水一颗颗圆滚滚地落下,怎么都止不住,逐晨只能好声安慰道:“寥寥云别难过,姐姐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更好看,更大的。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都可以。”
寥寥云悲伤得不能自已,跟天塌了一般:“寥寥云的第一个礼物……”
小朋友对第一次喜欢过的东西总是特别在意,要是玩着玩着没了兴趣,那也就罢了。可当它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消失,仿佛失去的不只是一个背包,而是她生命力最重要的东西。
阿秃哭喊着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逐晨搂着人轻声说:“云崽,我回去告诉我师父,让他给你报仇好不好?”
寥寥云摇头,眼中都是与年纪不符的生无可恋。
没有用了。包包没有了。
逐晨准备带寥寥云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靠近,以为是刚才的魔修又不死心地回来了,当即怒从心头起,抄起瀚虚朝对方指去,厉声道:“大胆魔修――老娘跟你拼命了!”
梁鸿落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脸莫名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鸿落道友?”逐晨顿了下,带了点委屈地呼道,“你怎么才来啊?!”
梁鸿落不明所以。要不是听到阿秃杀鸡般的叫声,他也不会过来。他们朝闻,连鸡叫都是如此的特别。
他见寥寥云哭红了的眼睛,听逐晨控诉了方才那几位魔修的恶行,眼中寒光骤起。他原本气质就比较阴沉,如今看着更是阴郁,连唇角的弧度都似在发怒。
他朝着寥寥云说了一句:“别哭了。”
寥寥云也觉得一直哭不对,被他说后,用力憋住了气,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倔强地靠到逐晨肩膀上。从小声抽噎着啜泣,变成了无声的垂泪。
梁鸿落:“……”这可怜巴巴模样,好似自己是要欺负她一样。
梁鸿落尴尬道:“那你继续哭吧。”
逐晨无语道:“你们直男都这样子的吗?”
梁鸿落自觉失言,不知怎么安慰人。他已许久没跟小孩子打交道,看寥寥云这样远超年龄的乖巧,总觉得跟自己小妹有点相像,不忍让她伤心,就说:“你这包,我帮你修好吧。”
两道清澈的目光一起投向了她。寥寥云抽了抽鼻子,连哭都忘了。
她小声强调说:“就要这个。”
梁鸿落松了口气,点头说:“就是这个,我给你修好,你别……别难过了。”
寥寥云精神起来,攀上逐晨的肩膀,将小包举到梁鸿落面前,大声道:“就要这个!”
梁鸿落接在手里,看了下它的破损,觉得也不是很严重,就同她保证了一句。
逐晨惊讶道:“你还会刺绣啊?”
梁鸿落冷冷斜她一眼。
会刺绣怎么了?哪个做哥哥的不会刺绣?
?
几人回到朝闻,去了逐晨房间。她从角落里翻出针线盒,本想问问要不要找个绣娘帮忙,梁鸿落已经寻了个靠窗的位置,熟练地将线头穿进针孔。
逐晨见他动作熟稔,的确是擅长这活的,就不再多嘴,牵着寥寥云坐到他对面。
梁鸿落裁了一小块布,用剪子剪出合适的形状,放到背包内侧。又把裂口处小心修剪了一下,用绣花遮掩过去。
逐晨看他一针一线认真地穿刺,针脚整齐严密,才发现他竟是个极其手巧的人。又看他手上狰狞的刀疤与厚重的老茧,应当是过惯了苦日子才博出来的前程,轻声叹了口气。
梁鸿落掀起眼皮扫她一眼,不解她这人为何总是忽然多愁善感起来,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的动作很快,落针时几乎没有犹豫,不一会儿便绣出了大半。寥寥云眼珠转了转,认出那是一朵红色的祥云,激动起来,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痕,抬起头已嘿嘿笑道:“这也是寥寥云!”
梁鸿落点头,随口附和了一句:“嗯。”
寥寥云眼睛闪闪亮亮的,托着下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视线在梁鸿落与自己的小书包间转来转去,跟小马屁精似地叫道:“哇――哇!哥哥好厉害!谢谢哥哥!”
梁鸿落被她几声哥哥叫得心神荡漾,险些扎到自己的手,待冷静下来,才继续用手指顶着,把这朵云补充完整。
逐晨看她已恢复活泼,抬手捏住她的脸,揶揄道:“不掉金豆豆了?”
“没有金豆豆。”寥寥云一板一眼地纠正说,“那是雨豆豆!”
逐晨被她可爱得笑出声来,去打湿了手帕,细细给她把脸干净。
?
梁鸿落本来只想安静地缝个包,没多久,大魔走了过来,在一旁静静观看。
他遇事一般不问人,自己就能算出个大概。手指动了动,收回袖中。见寥寥云已不哭了,默然转身离开。
又过不久,让梁鸿落最讨厌的风不夜也出现了,靠在门边,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们,严重影响他的刺绣情绪。
这人跟长了对狗鼻子似的,一有风吹草动就顺着赶过来,贴在自己徒弟身边,也不觉害臊。
好在这回他只是垂眸看了片刻,未来找他麻烦,便直接走了。
梁鸿落觉得风不夜定然看了自己的笑话,在暗中蔑视,心中怨恨,只道那群魔修太不懂事,竟然敢到他的地盘上来撒野。等把修补好的背包还给寥寥云后,带着满身杀气决定前去算账。
寥寥云在后头给他鞠了个躬,抱着自己的书包宝贝道:“谢谢哥哥!”
她把今天包里剩下来的几块石头全部送给了梁鸿落,因是她自己捡的,都特别喜欢。
梁鸿落看了会儿,将它们收进怀里,说:“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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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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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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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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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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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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