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车子再次行驶在冬季的街路上,尽管两边绿化带上依旧是枯黄的杂草、干干的枝条,但是那草丛和树下偶见的残雪,却牵起了游子浓浓的感怀,在陈楚的眼中仿佛天也高了,路也宽了,路上的行人都在尽情的欢笑着,路旁的楼房都在蓬勃的生长着,他又喜欢上了这个生他养他的故乡。
陈楚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看到故乡九十年代的天空。
上一世的今天,一九九五年二月二十七日,在大连商品交易所的上午第二小节交易时间中,陈楚掐着时间,当分针与时针停留在十一点十八分时,他挂着一脸的志在必得,把攥在手中的单位以及个人的十几张、近乎满仓的开仓委托单,递给了期货公司的报单员,“注意间隔,大约半分钟一单,市价!”
陈楚记得很清楚,当那位口齿清晰的报单小姐用直通电话在上午收盘前把这些仓单都报给场内红马甲的那段时间里,他心中想的是:过几天三哥三嫂就可以整车皮整车皮的进货了、成本应该有所下降,这次得让老爸老妈到外地玩一圈儿,多给小妹一些零用钱……等等,总之,想的都是美事儿。
哪曾想,本想快进快出做个短线、趁乱挣两个快钱儿花花的陈楚,却把单位的收粮款、他和常征以及家人的积蓄,利利索索的送给了市场。
第二天上午还没开盘,万金期货经纪公司的客户经理找到了垂头丧气坐在显示屏前的陈楚,给陈楚留下了一张追加保证金通知,因为他账户上的可用资金已经维持不了他之前所开的合约了。
由于省粮油储运总公司是万金期货的控股股东,身在省粮油储运总公司贸易部的陈楚,对此类通知一直不以为然,加之当时多空双方激战正酣,盘面忽上忽下震荡很大,结算准备金的浮盈浮亏自然变动很快,可能这会儿的亏损过了预警线,而过一会儿说不定又符合期货公司的相关规章了呢,他笃定期货公司不敢给他强行平仓,再说,陈楚此时也没钱追加保证金。xiumb.com
第二天(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交易时段开始时,常征也从党校赶来,看到陈楚有些患得患失,几次想修正判断认赔离场时,作为领导和挚友,常征坚持了初衷,鼓励陈楚宁可爆仓、也不要在通向胜利的最后一公里倒下,出了事儿自有他常征担着呢。
结果,开仓的第三天,也就是一九九五年三月一日,期价跳空开盘,连续交易开始大约半分钟后,大连商品交易所玉米主力品种c505合约(95年5月交割),挟着急速放大的成交量一举碾过1280元/吨的阻力位,由此绝尘而去,陈楚那十几张空单眨眼间就爆仓了。
那时候,期货经纪公司与交易所之间并没有开通实时交易系统,都是靠卫星小站接收行情,通过直通电话把客户仓单报给出市代表(红马甲),再由出市代表输入场内交易系统进行撮合成交,在那种交易制度下,陈楚即便是想纠错认赔离场都来不及,也只有坐在那里干瞪眼的份儿了。
这个玉米合约,在后世曾经作为另一个引起了很大混乱的合约的前缀,而被人们简单的披露过,每每在网上看到这个合约的相关话题时,陈楚都免不了要牙酸几瞬。
爆仓的后果很严重,不但把贸易部以及陈楚、常征的个人资金合计一百二十五万赔了个精光底儿掉,反过来还欠期货公司十多万,幸好有几个早期做空的小仓单,平仓后能补足所欠期货公司的资金,这才免于把事情闹得更大。
在自己工作单位控股的期货公司里被弄得爪干毛净,这事儿自是传得飞快,万金期货距储运总公司的办公楼不远,半个小时后,常征和陈楚前后脚走进了省粮食厅副厅长、省储运总公司总经理刘青山的办公室。
公司经过一番调查后,最后处理结果是:常征把责任全担了过去,给常征一个行政记大过处分,而陈楚,按一九九四年三月份印发的《国家公务员考核暂行规定》,以“在工作中造成严重失误”为由,给他来了个“不称职”。
不但如此,受到这件事间接牵连的人还有几个,甚至有人的损失比陈楚及家人的还要大,所以,在确认了自己重生后,陈楚的那一份欣喜是难以言表的,他终于有机会卸下压了他这么多年的精神负担了。
其实,陈楚的盘面感觉和分析能力还是很出类拔萃的,他是凭着松江大学金融硕士学位进入的省粮食厅,所以,爆仓后,陈楚用父母、兄姐凑出来的十万块钱,通过大概不到一年时间的拼杀,总算把单位及个人的亏损,连本带利地捞了回来。
时隔几年后,陈楚求学归国后,与好友相聚回顾过去时,纷纷感叹那几年中国资本市场的混乱,感叹那一脚地狱一脚天堂的岁月。
而今重生了,陈楚不免笑叹这个混乱资本市场,对他而言可谓是遍地都是黄金……
陈楚重生前的十来年中,一直生活在岭南地区,在羊城、鹏城、海珠以及伟人的故乡都有他自己的房子,无论在哪个城市,他每天都不得不在那恼人的拥堵中忍受着、煎熬着。
而今,回到了一九九五年的街面上,虽然路上的车子也不少,但仅局限在主干道上,与后世那种到处都是车子、漫天都是尾气的场景,简直是天壤之别,自是令人心情舒畅。
很快,车子转进了省图书馆后面的街路,陈楚那个马失前蹄之地——万金期货经纪公司,就租在新落成的省图书馆副楼裙楼之中。
那个年代的私家车并不多,停车之地大把大把,省图副楼裙楼门口的那个喷水池旁,稀稀拉拉的停着几辆车,陈楚挨着一辆灰色的捷达停好车,抄起副驾驶座位上的手包,从中掏出了那个著名的“方盒子”——摩托罗拉顾问型传呼机。
“现在除了大哥大的模拟信号外之外,也不知道松江省的数字手机系统开没开始建设呢?”一边嘟囔,陈楚一边按亮传呼机屏幕,又看了一遍常征给他的传呼留言:
消息出来了,你的判断真准!放心大胆的干吧,出了事,我兜着!
最后那三个字把陈楚逗得咧嘴一笑,想起从前大家曾用各地口音和俗语,调戏过寻呼台的女孩们。
这个传呼与陈楚的记忆中一样,都是在他临出家门时来的,记得上一世他马上就回了电话与常征沟通了一番,并为自己判断的准确而沾沾自喜了几句,而如今,陈楚要把漫长思念溶入到中午的酒中。
正坐在车里想着中午与常征相见的事情,忽然从倒车镜里看到一个熟人走进了省图后门,正缩着脖子双手拉紧大衣领子抵御着寒风,“姚力,呵呵,这小身板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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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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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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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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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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