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在路上有些慢,车里寂静的很,车外面除了哒哒的马蹄声,也未闻其他声音。兰轻往外探了好几次头,报上两句地名,便再无言语。
遇到刺客虽在意料之外,可楚梓兮面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跟在元郇身边三年,她遭遇刺客的次数一双手是数不过来的。
如今想来她是有些命大的。
洪年坐在马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路,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
皇后在灵山遇刺受伤,刺客无一生还,他翻遍了刺客的尸体,也没找出任何可疑的线索,回去之后皇帝必定怪罪。
洪年将自己今年所遇到的不快之事细细梳理了一遍,先是新婚不足三日便被皇帝派往边关追寻皇后,与娇妻分离;再是跟着皇帝到山羊谷拿三关七城图赎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又是今日皇后在灵山遇刺。
说来也奇,洪年每每时运不济之时,都因为一个楚梓兮。
这皇后一定是他的劫数,迟早要取了他的性命。
洪年叹了口气,心中只道: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吧。
马车行至长安街时,兰轻从车里探头出来,叫住了洪年,“洪侍卫,你且停一停,近前来,殿下有事吩咐。”
他们这队伍声势颇为浩大,洪年一听她叫住自己,顿时头皮发麻,蠢人!
还觉得不够招摇过市吗!
可他自然不敢如此作答,只得硬着头皮从马上下来,走到马车旁,“奴才在此,殿下有何吩咐?”
云摘撩起了车帘,“这条街上有一家陈氏医馆,殿下要往医馆包扎伤口。”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且马上就要到宫里了,还请殿下忍耐一下。”
刺客的那一剑不深,洪年知道。
云摘觉着洪年说话实在是可笑,殿下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要忍耐一下?“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陛下怪罪下来,你担得起责任吗?”
洪年无话可说,只好无奈的说了句,“既如此,那就请姑娘告诉我陈氏医馆该怎么走?”
云摘讥讽一笑,“洪侍卫若早这样,方才我也不必出言不逊了。”
洪年上马时,瞧了一眼天色,夕阳西下,黄昏已至,看来今日,是不好早回宫了。
这厢洪年心中虽有些气愤,却到底无可奈何,马车里的主子不好得罪,总归今日回宫,皇帝必定怪罪,此番就医若能亡羊补牢,也是极好。
可楚梓兮安得是什么心?他如何得知呢。
灵山此番回宫,沿途经过医馆无数,楚梓兮都不喊停,偏偏要在长安街上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去陈氏医馆。
陈氏医馆只在京都城占了个位置佳的优势,论医术,这陈氏医馆坐诊的陈大夫比不上南屋路上百草堂的何大夫;论医德,这陈大夫更加比不上北巷口仁和堂的任大夫。
怎地偏巧,楚梓兮就选了这家。
她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这陈大夫原是平南王府里,秦管家的表兄。
当日楚梓兮出走,御林军的一把大火,将平南王府烧了个一干二净,秦管家连夜出逃之后,侥幸得了一条性命。
自此投靠陈大夫,在陈氏医馆做了个记账先生。
恰巧宫里有较为年长的宫女出宫办事,在陈氏医馆里遇到了记账的人,恍惚记得此人原是平南王府的管家,便将此事告知了兰轻。
楚梓兮一行人衣着不凡,虽说京都城内是个落下一片树叶都能砸出来一个达官贵人的地方,可似楚梓兮这般貌美的,京都城内还没几个。
刚进了医馆,便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她袖子上的血迹已被兰轻拿了披风遮了起来,此时的楚梓兮看起来,面色苍白,眉头轻蹙,行动间如弱柳扶风,碍着房内视线有些昏暗,她的面容显得影影绰绰的,有些看不真切,竟如同九天下凡的仙子。
她们三人在医馆内引起一阵骚动。
正埋头认真记账的秦忠觉察出这起骚动,却并未抬头有所动静,这几日医馆来问诊的人实在是多,前些日子闷热,近几日天又突然转凉,便有那些个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染了风寒,账务繁多,想当日他在平南王府,数百口人的事情他都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已有些不济,只这么些帐竟算不过来了。
直到兰轻近前来,出了声,“老先生,劳烦问一下,剑伤您这边可医得?”
这声音秦忠自是无比熟悉,抬了头,看向来人,登时便热泪盈眶,“小姐……”
“嘘。”兰轻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老先生,烦请带路。”
秦忠兀自忍下眼眶中的泪水,正了正声音道,“随我这边来。”
秦忠将他们领到了医馆后院自己的房间,云摘在外面守着,只他们三人进了房间,楚梓兮刚在凳子上坐下,他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落下两行热泪,“小姐,老奴好些日子没有您的消息了。”
楚梓兮急忙起了身,弯腰将他扶了起来,“秦伯,我今日只是来看看你,皇帝待我我好得很。”
他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眼泪,气愤道,“若是好了,怎会迎那张家小姐入宫。”
当初皇帝是怎么在天下人面前做出的承诺,说一生一世只娶他家小姐一人!
在他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只以为是小姐出走西关,得罪了皇帝,皇帝要给她脸色瞧,后来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
“秦伯,我的事情你无需担心,”楚梓兮微微一笑,然后便朝着兰轻抬手示意,兰轻从袖子中取出一袋银子来,递给楚梓兮。
楚梓兮拿了银子,放到秦忠手上,“秦伯,这些银子你拿着,虽不多,却足够你回江南老家安度晚年了。”
“小姐,老奴不要这银子。”
现如今他在这医馆中做了账房,虽有些累,却总归还是有个差事做的,这里离宫里近,也好时时打听小姐的消息。
“秦伯,我原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此事务必得你去办才好。”
灵安寺的后院禅房里,祁琏临走之前,对她说了一句话。
“半个月前,我派去江南姑苏的探子,在一家酒楼里,看到了酷似楚凉的男子。”
楚梓兮早已失去光亮的眼睛里,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浮现出了惊喜。
“只有一点,那探子只些许见过楚凉两次,只看到了背影,觉得兴许是他。”
偌大的南宁,身形相似的人太多,祁琏劝她不要抱有希望,毕竟那一箭射的太深。
可楚凉是她唯一的亲人,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拼尽全力去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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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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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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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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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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