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了眉,抬头看了看日头,“兰轻,你去给这些人倒碗茶,在这样毒的日头下站着,是要被晒脱皮的。”
兰轻闻言,应声便下去准备了。
楚梓兮刚下了台阶,院子里的守卫便齐刷刷的走到她面前跪下,“奴才给殿下请安。”
她凤眸一凛,言语间带了些怒意,“怎么?你们这是要拦我的路。”
“奴才不敢,只是陛下吩咐过,逆贼尚在逃窜,许会对殿下不利,请殿下回房歇着,您有什么需要,尽情吩咐奴才便是。”
门外传来廖棉的叫喊,“殿下,殿下,廖棉求见殿下。”
“皇帝只让你们保护我,并未说过不许我出了院子。”
“殿下,廖姑娘没有陛下的手谕,不能拜见您。”
楚梓兮知道这些人受了皇帝的命令,不敢随意放人进来,“去请廖姑娘进来,有何事我自会担着,不会牵连到你们。”
“殿下……”
楚梓兮冷声一哼,眸间已有些不耐,“莫要让本宫再说第二遍。”
兰轻的茶水正好送了过来,她倒了一碗,双手递给领头的守卫,“今日辛苦,小将军喝完茶水再同殿下讲话也不迟。”
那守卫抬眼,瞧着兰轻如花似玉的脸,不由得受宠若惊,面上浮上两朵红云,接过茶水,“有劳姑娘了。”
兰轻这招美人计使得好,自打楚梓兮让她去倒茶,她便知道了主子的用意。
攻心为上,与这帮人可不能硬碰硬。
门很快便开了,廖棉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她似乎衣衫都未换,穿着的还是昨夜楚梓兮见她时的那件白色石榴裙,裙袂上沾了些尘土。
廖棉很爱干净,不会如此不修边幅,想来是太过忧心楚凉,一夜未睡的缘故,眼角都有些乌青。
她们进了房内,兰轻奉了茶水,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
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廖棉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下子便红了眼眶,抓住她的手,哀求道,“殿下,阿凉到底如何了?求您告诉我。”
瞧着她的模样,楚梓兮幽幽叹了口气,心中疼痛不忍,她抬手,擦去廖棉脸上的泪水,将她扶了起来,“廖棉,是我对不住你。”
“他中了皇帝的圈套,被尉迟欢一箭射中了胸膛,后来被尉迟欢带走了,只怕已凶多吉少。”
楚梓兮说这话的时候,想起楚凉的惨状,泪水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廖棉听罢,迷蒙的双眼里似乎有了一点亮光,“那就是说他还活着。”
楚梓兮又叹了口气,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勘勘说了句,“兴许吧。”
兴许还活着,可是楚梓兮知道,这希望,有多么渺茫。
“廖棉,楚凉心悦你许久,若是他已身死,也不希望你黯然神伤,依我看,你也不必盼着她能回来了。早早的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家中,同亲人团聚去吧。”
这对廖棉再好不过。
廖棉的手从楚梓兮手上滑下,眼里带了些坚毅,“殿下,我早已与他发过毒誓,同生共死,若他死了,我绝不独活。”
“你还有爹爹娘亲。”
“爹爹娘亲只盼我能幸福安好,若是没有他,我怎能安好呢。”
她言辞坚定,楚梓兮不再相劝,因为她想起来,面前的廖棉,远比自己要坚强的多,宁死都不愿做先帝的嫔妃。
“殿下方才说中了皇帝的圈套,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皇帝就没想过让楚凉活着回来。”
楚梓兮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当年青城山之事也一并讲与廖棉听。
廖棉听了,只瞠目结舌,全然不信自己眼中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皇帝会做出这等事情。
眼下看来,楚梓兮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一个红颜祸水了,当年的青城山,如今的鲁宁大战,都是因她而起。
可廖棉说不得什么,因为楚梓兮,更加身不由己,她早已处在漩涡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来殿下当日求那枚假死丸,为的是脱离这苦海。”
“脱离?”楚梓兮淡然一笑,“如今我早已逃不开了,皇帝身上背着楚家几条人命,我怎能轻易饶过他。”
廖棉看到楚梓兮说这话的时候,双圈攥紧,眸中的恨意不言而喻。
“殿下,冤冤相报何时了,您如今没了倚仗,拿什么来和皇帝抗衡呢?”
眼下的局势很明朗,明安王逃窜,楚凉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尚未可知,她被元郇圈禁在这院子里,半步都不能离开。
她用什么抗衡?
楚梓兮没有作声,走到窗前,背对着廖棉,静静地站着。
良久,楚梓兮侧头看她,“你若是想离开这里,我会让皇帝送你离开。”
“殿下,你随我一起走。”
“我走不了。”Χiυmъ.cοΜ
楚梓兮走不了,更不会走,以往她想走,如今她不想走。
“可是殿下……”
“你退下吧,明日端阳,我会向皇帝提出,派人护送你回家。”
她的态度很坚决,廖棉无可奈何,只得起了身,行礼告退。
廖棉合门退去,楚梓兮回过身来,只见原本只放着两盏茶杯的桌子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八角红木锦盒。
楚梓兮看到那东西,瞬间失了神,她走到桌前,拿起锦盒,打开,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枚褐色药丸。
假死丸,若要假死,服下此丸,绝息三日。
想起前几日她为了万金发愁,而今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此丸,可眼下这药已对她再无用处。
她将那丸药藏进了自己妆台的抽屉里,现下虽不需要,可以后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午膳传进来了,刚一在桌上布好,院子里便传来了兆喜的声音,“陛下驾到。”
从前,皇帝来,从不让兆喜通传,今日却一反常态,这其中缘由,并不难猜测。
元郇要在她面前彰显自己皇帝的权威,意在告诉她,从此之后,她不过就是他后宫的一个女子,不再有什么殊宠。
楚梓兮理应遂了元郇的心意,顺着他,她才能少吃些苦头。
可她偏不,她坐在膳桌前,头也不抬,抬了筷子,夹了一片酱鸭。
那鸭子肥的很,她刚一放入口中,便觉油腻无比,有些恶心,她捂了唇,皱着眉头将那片鸭肉咽了下去。
元郇恰巧走了进来,将这一切都瞧进了眼里。
“朕来,你怎不起身相迎?”
“若是陛下需要人迎,回京云宫去找你的张贵妃,她应该很乐意恭迎陛下。”
她唇角带着笑,可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分外淡漠,似乎将他当做了陌生人。
也没指望她能给自己好脸色,元郇自嘲一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方才楚梓兮用过的那道酱鸭,放到她碗里,冷声道,“吃下去。”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眸光晦暗。
他似乎要确认什么。
楚梓兮瞧着碗里的那片鸭肉,想起方才这鸭肉的味道,恶心感又从喉间涌了上来,她强忍住呕意,无视掉那块鸭肉,伸手又夹了块醋溜黄瓜。
元郇的眸子越来越暗,她对他的命令视若无睹,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他伸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朕让你吃下去。”
周围侍菜的侍女应声下跪,兆喜和兰轻都跪了下来,齐声呼道,“陛下息怒。”
楚梓兮没有动,冷眼瞧着他,眸中尽是嘲讽,“我不爱吃这道菜。”
“这是朕的命令。”
楚梓兮仍没有动,她知道,元郇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果不其然,他站了起来,跨步走到她面前,徒手抓起碗里的那片酱鸭,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巴,粗暴的将鸭肉塞了进去。
楚梓兮很不好受,方才忍下去的呕意被那片鸭肉一勾,竟似冲破了屏障一般,汹涌而来。
她推开元郇,捂着自己的胸口,将方才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元郇伸手,一把将桌子上的碗盘扫下去,房内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瓷器落地的声响。
楚梓兮听到元郇暴怒的声音,“传御医,快传御医。”
兆喜连声称是,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他从未见过皇帝发这么大的火。
元郇揪住楚梓兮胸前的衣服,将她从椅子上拖了起来,语气凶狠,“你最好祈求自己没有身孕。”
楚梓兮讥诮的笑道,“若是有呢?”
元郇看着她的笑,越发气了,他目光阴冷,带着浓烈的恨意,“那朕就将这个孽种刨出来给你看。”
“陛下,陛下……”
“吵死了。”
元郇松开楚梓兮,看向外面,只见张继良从院子里走了进来,神色慌张,“陛下,明安王在西关城举兵反了。”
元郇冷冷一笑,“区区三万府兵,何须放在眼里?”
“陛下,若真要起战,军中将士未必愿意全数为陛下效力。”
“朕自有办法,你去休整军队,明日出发,讨伐逆贼元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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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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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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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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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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