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江温柔的声音遮盖了周围躲雨的隐隐谈话声,与她那双眼对视着,沈郁白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她躲开她的视线,可雨滴砸在雨伞上响亮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和她心跳的节奏完美重合。
“做朋友也可以的……”秦悦浑身已经湿透了,握着她的手却仍旧不肯放开,声音软弱还带着哭音。
对面小棚里的起哄声也似乎凝固住了,很多视线只静静盯着这方。
沈郁白眼里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来,她不是第一次被女生表白,性别在她眼里也从不重要,可她讨厌这种似乎是被压迫着要给一个交代的氛围。
说白了,她都不认识她,凭什么要因为她可怜兮兮的姿态而放软态度。
以往,沈郁白都是礼貌婉拒,可这回,她心里无端端冒出一股火气,就像这场忽然出现的雨,以及搞不清来源的心跳加快。
她在心里琢磨着一个拒绝理由,一个以后能高枕无忧杜绝一切女性桃花的理由。
奚江静静凝视着她,看她仿佛有些愠怒的面容,连生气起来都是好看的。
还有握在她手上碍眼的手,和她穿着的扎眼外套。
那外套太大了,和她极不相配。
雨越下越大,奚江收敛了笑容,视线从那只手挪到秦悦脸上,劝她:“同学,雨太大了,你先去躲一下雨吧。”
“关你什么事,你配叫我同学吗?”
雨水砸在脸上,秦悦都快睁不开眼了,却忽然吼了她一句,又固执地望向沈郁白。
显然,这位同学是知道她只是个送快递的了,奚江一点也没恼,她只是又瞟了眼沈郁白被抓住微微弯着的手臂,心里浮现起很久都不曾出现的一种抑郁感。
那种感觉在一点点的侵蚀她柔软的心脏,让她内心变得偏执怨恨,想要打破她一直以来伪装好的柔和外表。
她不想让沈郁白看到她发怒的一面,从而觉得她诡异,远离她。
伪装出混不在意的样子,奚江对着秦悦说话的语气更客气了:
“我确实不是A大的学生,但你现在好像有点过分执着了,还是去避避雨吧。”
秦悦跟完全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只看见沈郁白对她的请求没反应,有些焦急,上前两步,另一只手也伸进伞里想抓住她。
那一瞬间,沈郁白迅速后退了两步,连之前被秦悦握着的手也狠狠地抽了出来,她被气得狠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偏进的人,完全没再犹豫,说出口的话冷漠至极:“我不喜欢女生,更不会喜欢你。”
她不喜欢女生……
早在秦悦上前的那一刻奚江就眼疾手快地截住了她的手,可沈郁白的态度仿佛比雨水还要冰冷,也让她刚刚才努力压下去的负面情绪汹涌而出。
原来她不喜欢女生。
那她再靠近她还有意义吗……
雨水霎时间变小了,虽被拒绝,但秦悦还是想着再挣扎一下,毕竟她爸爸就是靠着死缠烂打的功夫抱得美人归,她想甩开握住她胳膊的手,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感,一抬头,黑夜里一道闪电劈出,照亮了面前女人眼里无尽的阴郁。
有阴森的大风猛然吹来,后方传来嘈杂与惊慌声。
“这是什么破天气啊!”
可她面上笑意全无,披散的长发随着狂风大作,肤白红唇。
那是,修罗。
这一句话响彻在脑海里,秦悦仿佛魔怔了一般,望进那双眼里逃不脱也挣不开,她浑身轻颤,眼里忽然堕入深渊般的黑,仿佛见到了无数个夜晚里最想挣脱的梦魇。
一个浑身骨瘦如柴,濒临死亡的女人,扯着嗓子嘶吼:“秦悦!为了钱你竟然和那个畜生联手害我,我生不出你这样的吸血虫!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不得好死!”
她后退一步,脚踝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那一刻,恐惧弥漫上眼珠,泛出丝丝猩红,秦悦缓缓低头,借着微光看到了一只枯瘦的手,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正死死抓住她的脚踝,而那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是她已经死掉的妈的,她一眼认出,满心满眼的惊恐,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腿一软直接栽坐在了地上,拼命往后挪着低语:“你不要找我,你不要找我,我是逼不得已的!”
呀,竟然被某些东西缠着呢~
奚江缓缓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来,眼底冷漠至极。
旁边黑暗中唯一的色彩里一行行不同的字体更衬得她十分诡异,只不过没人能看到。
【疯球了,这是罗凤鸣一部分意识出来作祟了吗】
【肯定是,不然我们家可爱温柔的小奚去哪了!】
【啧啧,这位同学一定看到了令她恐惧的东西吧。】
【果然,没了法力,罗凤鸣这双眼还是一如既往的能映射人心底的恶啊。】
【只有我关心小白不喜欢女生,我们小奚没机会了吗,太惨了!】
【要不咱放弃吧,说好艰苦创业抓怨魂的呢?(疯狂暗示)你不要被直播间带偏了啊!】
……
即使不远处小棚里的灯光微弱地散过来,可风雨交杂,众人根本搞不清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抹凉意忽然触到手腕,将奚江惊醒,她熟练地调整好表情回过头就看到沈郁白手搭在她拿着伞的下方,将伞往她那边推了推。
她的视线瞟过她的肩头,原来她半边身子都不知不觉淋到了雨,又轻皱眉望向坐在雨里的秦悦:“她怎么了?”
“不知道,我一碰到她她就这样了,可能是我有什么错吧。”奚江半阖眸子,视线下落,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失落的感觉,好像真的觉得是自己把秦悦弄成这样的一样。
看到她这幅样子,沈郁白抿紧唇,竟自然地扯着她的毛衣将人带得转过身,破天荒地吐槽:“不关你的事,我们走吧,是她自己有点毛病。”
“嗯。”奚江微微低头看她,看她眉头微拢,映着不远处的光线,长睫罩着一层光影,小脸冷着,可手还揪着自己的毛衣不放手。
她咬咬下唇,垂下眼,勾起嘴角,却遮去满眼的深沉。
是了,不喜欢女生又怎么样,她会让她改变想法的。
毕竟只要她想,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
奚江忽然想起当初。
她是在近乎所有的失望目光下出生的。
一出生,奚家产业就一夜之间上升了好几个阶层,可没人将这般运气归结于她的头上,父母各玩各的,她在冷漠中长大。
“妈的,你能不能教教你女儿,拿个鞋磨磨唧唧的。”
“你以为我想生,还教一个丫头片子,没丢了就是好事。”
……
好在,还有一个掌权的祖母是真心对她好,于是她学会了伪装,装得乖巧懂事,隐藏了一切厌恶,不经意间透露出被虐待,终于将那对以夫妇之名挥霍家产的虚伪面孔给拆散了。
既然那么讨厌对方,就分开好了。
奚家祖母对她几个儿子失望透顶,扬言只要能生出孩子,夫妻和睦,就能无限在她那里支用支票。
直到奚家终于出了个能顶事的孙子,祖母才挺不住地去世了,没了在那里的唯一温暖,奚江也没有了留在那里的念头。
……
不知不觉间,雨水砸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渐渐消失,走了一会,沈郁白的情绪缓和下来,她抬起头,忽然静静凝视了奚江几秒。
她举着伞的姿态很好看,纤长的手指在伞把上轻轻搭着,伞面的红色在静谧的路灯下衬得面容越发美艳精致,那抹笑容就没变过,一直很温暖,可沈郁白却从中看出了一种悲伤的意味,像在尘世中纤尘不染,却孑然一身。ωωω.χΙυΜЬ.Cǒm
俩人并排走着,她转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轻轻道了句:“雨停了。”
跟着她的声音傻傻地抬头望,奚江这才从思绪中转醒,她收了伞,冲她笑道:“你经常有快递吗我最近开始负责祁阳园十四栋的快递了,一定尽快送达。”
“雨停了,我先回家了。”她又微微偏过身子,准备转身。
前面不远处就是宿舍楼了,沈郁白却叫住了她,她以为她是怕黑,没想到女孩子看了她几秒,却似乎是犹豫着开口问:“你真的运气很好吗?”
“靠近你的人运气都会变好?”沈郁白眨眼,眼里满是诚恳的疑惑。
她听到奚江轻笑了一声,清软,悦耳,然后她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的手掌上有着微黄的老茧,掌心纹路有些粗糙,嘴角勾着让人不自觉就沉溺其中的笑容,那是一种让人打从心眼里信任她的感觉。
沈郁白缓慢地将手放了上去。
一瞬间,奚江的手腕一个倒转,五指便溜入她的指缝,将她的手紧紧扣住。
沈郁白有些呆愣,顺着她手上轻轻的力道,被她拉到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桃花眼轻眨,像一弧弯月,里面盛着灼人的温度,凑地这么近,仔仔细细地看过去,沈郁白才知道,原来她笑起来嘴角边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梨涡。
“妹妹。”
她的视线从嘴角上移到她眼里,奚江笑得更明显了,晃了晃俩人交握的手,从内到外地散发出愉悦柔和:“用这只手拧开一瓶有再来一瓶活动的饮料,你就知道了。”
“我走了。”她直接放开了她的手,挥挥手,极其潇洒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祥云在旁边飞。
【就这么走了这么好的机会。】
【果然是放弃了。】
【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开始负责祁阳园十四栋的快递的】
“要把握好距离感。”
奚江把雨伞敲在地上,随着步伐一下一下,竟还格外的有节奏感,她微眯眼:“明早跟云姐说一声就行了。”
沈郁白走到宿舍楼前,忽然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半响,她咬咬牙一转身便朝着商店的方向走。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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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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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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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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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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