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变得只有拇指大小,他身着白衣,眼睛系着白色鲛绡,那张没有瑕疵的脸在月光下精致得仿若用透白陶瓷制成,四肢关节乃至十根指骨多了木偶的球型关节,能看到明显缝隙。
变成木偶后的圣子可以自由行动,但林寒被蛛丝上的毒麻痹了神经,眼下没办法喝下解药,无法活动身骨,只能维持着曲膝状态,坐在江思缘的掌心。
“这次考验来的比预想要快。”小雪飞上江思缘的肩头,它比之前任何一次来木偶镇都要镇定,因为七日前他们通过了木偶镇的考验幻象。只要后面不出岔子,仿照幻象里的情形,也能度过木偶镇这未来七日。
幻象里没有逃生之门,而木偶镇的逃生之门在第七日凌晨才会出现,对他们通关考验的帮助并不大。唯有能向神许愿这一点,小雪颇为心动。自从去过妖兽林的逃生之门,小雪的胆子越发的大,但它在这个团体中的分量不够,去不去逃生之门不是它说的算。
“奇怪。”小雪狐疑地望着天幕上的残月,之前幻象里月亮挂在东方,西半边“脸”亮,如今这月亮却偏西方,亮的是东半边“脸”。”
“阿缘,这时辰不对,我们快找屋子住下!”小雪语速飞快地说道。
幻象里他们出现的时间是傍晚,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可是现在却不知为何成了午夜,如若过了午夜还逗留在外面,他们也会变成木偶!
早在小雪提醒前,江思缘就察觉到了异常,她用精神力探测过,这周边只有一间木屋无活人气息,不假思索地施法加快移速,快步往那里掠去。
眼见木屋出现在视线里,屋里突然亮起灯光,一道修长的黑色剪影映在纸制的窗口。
“你把我放下再进屋。”林寒作端茶状的手正好搭在江思缘虚握的食指上,他看不见屋里的灯光,但能感受到江思缘的迟疑,“村民手里的灵器探测范围只有一丈,我不进去他们便发现不了,等天亮我们再汇合。”
“不行,把圣子大人一个人留在外面太危险。”小雪第一个反对,“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我不同意。”
“别说话,这里面的人不对劲。”江思缘放林寒进入荷包,脚步不慢地朝木屋靠近,右手掌心之下凝聚出红色的微光。此人能躲过她精神力探测,又岂会是等闲之辈。若非没有时间再去寻其他屋子,她兴许会避其锋芒,待来日再来一探究竟。
像是知道有人来,木屋的门从内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m.χIùmЬ.CǒM
“阿缘。”同是一身白衣,双眼蒙布,关凌没有像其他圣子一样变成木偶。
他优雅地让开身子,微笑着说道:“关某在此等了一个时辰,总算将人盼来了。快进屋坐吧,早为你备了热茶。”
“又是你?”小雪对关凌肩上的灰毛夜鹰瞪大了眼睛,看向关凌的目光含着浓浓的猜疑,“你们究竟有何意图?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着我们?”
“阿缘是我朋友,若有需要,我自甘愿拔刀相助,成|人之美。”关凌做了个请的手势,“长夜漫漫,阿缘有何问题,不如等进屋再谈。眼看子时将近,木偶镇的诅咒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思缘扯了扯殷|红的唇,踏入屋内,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桌上的三杯茶,冒着热气的茶水飘出茶叶淡淡的清香。
“关公子还有其他客人?”江思缘与关凌一起住了有半月,关凌有一个习惯,待客人坐下才会在杯中添水。此时桌上有三杯盛满的茶水,说明在她来之前,这里还坐过两个人,而且走的时间不长。
木偶镇的诅咒不仅对侍从有效,对木偶镇的村民也同样会生效。这个时间还敢在外面行动的,也绝非常人。
天空的残月覆上一层阴影。
关凌合上门窗,放下卷起的袖子,取出新的陶瓷茶杯,倒满茶推到江思缘面前,“瞒不过阿缘的眼睛,方才是有两位客人来访,只是我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是不欢而散。可惜,可惜。”
小雪在桌面之上来回走动,听到关凌叹气,纳闷道:“可惜什么?”
“可惜了这上好的茶。”关凌回道。
上好的茶?有多好?比灵露还好喝吗?小雪对着身旁的茶水蠢|蠢|欲|动,瞄准一个杯无主的茶杯就要下口,头顶忽然传来小谷的冷嘲声:“蠢货,这东西对你没有好处。”
江思缘端起茶水,没有入口,而是看着关凌说道:“关公子这待客之道可真别出心裁。茶水里面放了常人难以消受的东西,想必你那两位客人正是知这茶中之物,才负气离开的吧?”
关凌哑然失笑,那张淡色的唇被烛火映照出亮丽的色泽,白净的脸上带着一丝腼腆:“阿缘说的哪里话,你与他们不同,这茶中之物自然也大不相同。我给阿缘奉上的是相思成疾之茶,而桌上两杯,是至情至性之茶。”
小雪盯着茶杯中的茶水,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们能不能说得明白点?这茶能不能喝?”
江思缘放下杯子,不再绕圈子,直言道:“这是一杯春|药,和两杯毒|药。”
小雪瞳孔放大,扑棱一下飞回江思缘的肩上,“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蠢货。”小谷阖了阖眼帘,透明的眼皮缓慢拉动。
“你翻我白眼!”小雪瞪圆眼睛,怒道,“就算你是圣王的夜鹰,也不能目中无鹰!”
小谷大惑不解:“我何时翻你白眼?”
小雪嗓音尖锐道:“就在刚刚!”
“好了,别闹了。”江思缘单手捏住小雪的短喙,她不明白这么小的一张嘴为什么能叫出这般凄惨又尖锐的叫声。“关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身为极恶圣王,应该不闲,来这木偶镇所为何事?”
小雪被江思缘捏住了喙,眼睛还不忘朝小谷瞪,恨不得在它身上戳出两个孔。以前它的主人总是过不了第三关考验,而它因为血脉强大没有同主人一起身陨,招来许多非难,它受够了那种感觉,也受够了夜鹰们的白眼。
对于小雪突然发飙,小谷百思不得其解,看在小雪所剩时间不多的份上,不想与它计较,阖上眼帘不说话了。
“出了这清幽,圣王之名也不过是一场虚假的梦。”关凌起身拿走桌上的几杯毒茶,浇到窗边种着的盆栽里,转身倒了杯新茶,递给江思缘,而那盆盛开的鲜花在他身后迅速枯萎腐烂。
“我来清幽共计一年零三个月,通过五场考验,借着逃生之门的祈愿不用过问心石那关,这也是为何我否认通过所有考验。而我兄长与我一般,他过不了绝命雪的考验幻象,于是用愿望换了一次逃生机会。我若猜的没错,阿缘你必过不了问心石,而你身边那位定也不愿意去闯那绝命雪。可以说,木偶镇的逃生之门是你们唯一的后路。”
“是吗?”江思缘接下茶杯,指腹轻捻温热的杯肚,“你为何这般了解我们,莫非我们以前认识?”
关凌脸上的笑容浅了稍许,“我了解阿缘,自是因为拿阿缘当朋友,阿缘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关某都有放在心上。不瞒阿缘,我此次来木偶镇,是想解除木偶镇的诅咒,找到离开清幽之法。”
见关凌主动扯回话题,江思缘对他的来历更加起疑,掩眸看着杯中的茶水,问道:“离开清幽之法,与解开木偶镇的诅咒有何关联?”
关凌笑了笑,“这还要从木偶镇的由来说起。”
木偶镇在没有变成蛊神考验之前,是一处宁静祥和的村落,村里的人淳朴老实,以贩卖木偶为生,不受外界纷扰。直到有一日,村子里来了个男人,那男人生得俊美妖异,很快就俘获了镇长女儿的心。
但那男人已心有所属,来木偶镇便是为了做一个人偶,准备送给自己心爱|女子,作为她的生辰礼物。然而天不遂人愿,镇长女儿污蔑男人对她行了不轨之事,要求男人对她负责,否则就跳河自尽。
男人生性善良,却受不得这般侮辱,救下那女人便要离开木偶镇。不想被镇长拦下,押着与其女拜堂成亲,还被强行灌了酒洞了房。男人气急攻心,痴了,只记得日夜刻画心爱|女人的模样。镇长见他做的人偶美若天仙,如活人一般,便将其高价贩卖,机缘巧合落到男子的爱人手中。
那女子顺着人偶的线索找到了木偶镇,见到许许多多和自己相像的人偶,她高价购买并与镇长问起做这木偶的人。镇长闪烁其词,对男人的事避而不谈,只说他曾来过,后来又走了。女子多番调查,终于找到被镇长关起来的男人,而此时的男人早被活活饿死,女子一怒之下用虫蛊屠了木偶镇。
“传言那女子便是后来的蛊神。蛊神一生并不顺遂,寻觅半生得遇一真心相待之人,岂料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可悲,可叹。”关凌的嗓音温柔,犹如山间清泉在石上流淌,能使听的人心旷神怡,而坐在江思缘荷包里的林寒却不自觉联想到了江思缘对林晗的感情,觉得一阵心堵。
世间痴|男怨女之事无非就是爱而不得,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竟能让一个人相思成疾,为爱痴狂。
“木偶镇的诅咒是蛊神神念所致,也是木偶镇村民的怨念所聚,他们本是无辜之人,却因一人之错被累,心中如何不怨?几百年过去,清幽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大抵是蛊神想要借圣子的手,弥补当年所犯下的错。解开木偶镇的诅咒,其实也是解开蛊神的一道心结,只有我们完成了蛊神的所有期望,才能离开清幽,结束这残忍的圣子游戏。”
关凌讲完木偶镇的故事,窗外天色渐亮。小雪靠着江思缘放在桌上的手臂,眼睛半遢着,像睡了又像醒着,江思缘薅了它头顶的呆毛,它也没有一点反应。
反观关凌肩上的灰色夜鹰,姿势标准地站立,眼睛虽然也闭着,但关凌一起身,它便警觉地睁开眼,眼里没有半分睡意。
“天亮了。”关凌走到窗边,伸长手臂打开窗板,清凉的风迅速填满简陋的木屋,窗外的天空还透着一丝墨色,如晕开的水墨,在云雾中慢慢隐去。
小谷偏头对着关凌耳语了几句,关凌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片刻,很快又恢复正常,他转过头看着江思缘,语气里带着惋惜:“我原想着与阿缘一道解开这木偶镇的诅咒,奈何我那不省心的兄长又一次与我玩起了捉迷藏。我虽有心帮阿缘,但兄长之事不能不管。今日辰时木偶镇会重现故事中那场婚礼,阿缘若能解了这阴差阳错的悲剧,或许便能解开木偶镇诅咒。”
“临走之前,有一份微薄之礼赠与阿缘,还请阿缘不吝笑纳。”关凌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抛给江思缘,待江思缘接下,他的身影顿时化作一阵白色烟雾,被风一吹,消散在木屋之内。
江思缘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瓷瓶,上面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一行字:此药兑水可解开圣子身上的木偶诅咒,并让鲛绡隐形七日。
江思缘打开瓶盖,闻了闻瓷瓶中的药液,拿起腰间挂着的荷包,把林寒倒了出来。小雪被江思缘的动静吵醒,一睁开眼就看见被蛛丝缠起来的林寒,见江思缘将一瓶奇怪的液体往林寒身上倒,眨了眨朦胧的眼睛,“怎么了阿缘?”
小雪脑子一转动,看清和放在桌面的字条,立马吓醒了,“阿缘,手下留情!我从未听说过圣子能解开诅咒!”
林寒在关凌开窗的时候才开始休憩,很快就被江思缘一番翻天动地的折腾逼得不得不醒过来,闻到一阵药香,结合小雪紧张的阻止声,立刻明白这就是关凌说的“微薄之礼”。
“此人接近你我必有异心,你信他给的药便是解药?”
“试试嘛。”江思缘单手撑着下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笑容里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邪异,“我先从你的腿开始,若是此药有毒,我便将你的腿卸下来,绝不多耽搁一分。别担心,你现在是木偶,不会痛的。你想留左腿,还是右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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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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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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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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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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