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才来到床边,俯下身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
阳颜把他的手格开了。
空气里浮荡着尴尬的气息,她却没有心情说话或者解释。她身上的衣服,除去外套,其他都是完整的,也许,她侥幸地想,那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可惜,纪明远很快就打破了她的这个幻想,即便被拒绝,他也没有动,静静地站了一会,见她真是打算将鸵鸟进行到底了,就轻轻笑了一下,说:“都这时候了,难道,你还要跟我见外吗?”
阳颜的睫毛抖了两抖。
都这时候了……都这时候了。
她很想问问他什么叫“都这时候了”,可她硬生生忍住了,她想,不说话,无视他,等着天亮离开就好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诓她。
纪明远拉过一张椅子,干脆坐了下来,有些强势地不由分说地拉下了她遮住眼睛的手:“阳颜。”他叫她的名字,叫得温柔缠绻缠绵悱恻令她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以为他会趁势再讲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结果他只是说,“喝些水吧,这样你会难受。”兑好温开水后,见她还是没动静,于是就那么端着杯子,看着她,“要不,我喂你,嗯?”
很平常的一句话,可阳颜却听到里面一点也不平常的内容。
何况她也不想虐待自己,如果他能一直这样持之以礼,她不介意跟他和平处过这一晚。
于是她果断地坐起来,说:“不用了。谢谢你。”
接过杯子的时候,她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颇为遗憾的神色。
她忍不住撇开脸,专注地喝她的水——水温兑得刚刚好,喝到喉咙里,令她有一种莫名的舒畅。
她想,酒精真是把她整个人都烧坏了。因为她居然听到纪明远说:“阳颜,昨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吧?”
阳颜呛咳了起来,有些水经由喉管进到鼻腔,难受得她想死。
她忙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嘴低下头,将自己整个都埋进被子,咳,咳,咳得肺都好像要出来了。
纪明远可能也没想到他这句话会引起这样的后果,忙上前轻轻替她拍背。阳颜想躲开,一时没注意自己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杯子的,于是余下那点水,就那么悲摧地全部贡献给了陈沛的棉被窝。
棉花吸水,瞬间湿了老大一块。
阳颜扑过去想要抢救,也只是徒劳罢了,她收了声,瞪着那棉被,好似要生生把那被子瞪干掉。
纪明远见她这样,不由得莞尔,说:“……好了,没关系的,反正他这被子,不见得比那水要干净。”
阳颜抬头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纪明远反倒有些快活地笑了,放好杯子后捏了捏她的手:“阳颜……”
阳颜一个激凌,甩开了他,一边掀开被子跳下床顺手捞过自己的外套穿上一边说:“我想个办法把它烘干了。”没头苍蝇一样地在房里打转转,还试着去开了门,结果她忧伤地发现,这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纪明远好似嫌她不够闹心,坐在床边笑看着她解释说:“嗯,王一刚走的时候,可能顺手锁上了,出不去了。”
王一刚……连锁门的人都没换一个。
她只好放弃门的事,转回房里找可以把那被子烘干的东西,没有火炉,没有吹风,倒是窗户的角落里塞了好几个塑料袋,她从中选了两个完整的看着还干净的,自开水壶里倒了热水,扎紧后,铺摊在湿淋的棉被上,捂紧了。
之后她就离他远远的,抱着被子坐到床的另一头,一直捂着那被子,好似能把那儿捂出一朵花来。
纪明远就那么看着她忙来忙去,他看得出她很心慌,也很无措,甚至于,还有一点懊恼和害怕。
他想,她一定十分后悔参加这次的聚会。
他却很高兴自己终于还是赶了回来。如果没有赶回来,她今天晚上会怎么样?就那么在那里坐一晚上等着明天生场大病?或者由另外一个人,做他今天晚上做过的事情。
想到她醉酒后软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纪明远的眸子不由得越加幽深了起来。等到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再没事情可以做了,他才站起来,坐到她身边。
不出他所料,清醒后的她,对他是戒备的,疏离的。
可她终究没有平素那么淡漠,哪怕她脸上的戒备是故作的镇定,他觉得,也实在是好过平素的淡漠一百倍一千倍。
为什么戒备?大概是怕他影响到她吧,她跟她们都说过,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读书,不愿意任何事情影响到她的平静和心情。
在某一天,听到她和王萍这样说的时候,他其实曾下过决心等高考后再找她。可是,他又觉得很害怕,高考之后,分散各地,他还会有机会吗?或者说,她还会给他机会吗?
那天她说,纪明远,我不喜欢你……别让我觉得你恶心。
这让他感到深深地挫败跟难过。如果,她不喜欢他,也一点机会也不给他怎么办?为此,他纠结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是该听他们的话厚着脸皮再多缠磨几次,还是该顺着她的心意,给她安宁,不让她太讨厌自己。
他本来已下定了决心要顺着她的,但她酒醉之后,软绵绵地叫他纪明远,那声音,那么甜,那么柔,那么魅,以至于他的名字似乎都被她染上了一种魔力,令得他欲罢不能,只想在她这儿索取到更多更多。
只想要他的喜欢,她能知道,能接纳,也能一样的喜欢。
然后他吻了她,趁着她酒醉意识不清的时候。
他知道这实在有一点儿趁人之危,不太厚道,可是他忍不住,她那么娇娇俏俏地躺在他身边,拉着他的衣领说:“纪明远,我怕冷。”
那时候,她微眯着双眼看着他,真正是媚眼如丝,嫣红的唇瓣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散发着淡淡的少女的芬芳,让人忍不住想要攫取想要采撷。
那时候他想,她必然内心深处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不是说酒醉吐真言么?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她在他面前那么放松,那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好似她曾经在他听不到的时候,这样叫过很多很多次一样。
这种想法,令得他几乎情难自抑,也令得他现下,对之后所要做的一切,倍添了信心。
他等了一晚上,就是想等到她清醒过来,亲自,再确认一遍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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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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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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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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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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