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谢承泽眸光灼灼发亮、满是欣赏,正遥遥对他作着口型:“殿下英武。”
——嘁,本来与你何干,滥好人;若非见你那急迫模样,我还真不一定会出手。萧彦心中一哂,嘴角却不由往上勾起。
余光瞥见建德帝正缓缓行来——白牛发狂,显然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此等大事却先不论而是先冲自己这头而来,可见方才那一箭令君父深为忌惮——萧彦一时还未想好如何妥善应对,于是先抢到谢承泽身边去,躬身作势牵起他手察看,轻柔关切道:“方才可有受惊?仔细弓弦割了手。”
已有不少禁卫走近,闻言不由都无语地背过脸去——即便坐着轮椅,您家“王妃”都能以小儿玩具击退蛮牛,一双手端的是稳准狠,您这么一问岂非多余?
然而当事人都乐在其中。谢承泽瘫靠在椅背,手中短/弩随即掉落,仿佛再也无力多拿一刻,抬眼望向萧彦的目光尽是崇拜感激:“虽不妨事,却也吓的不轻——幸得殿下及时解救。”
两人相视一笑,含情脉脉。
多吉觑空上来把小弩捡走,想嘟囔什么,乐孟及时伸手捂住他嘴。
谢承泽身后一直默然旁观的萧竟忽然也道:“多谢二哥。”
萧彦谦逊摇头,一派高风亮节:“幼弟遇险,作哥哥的出手相救不是理所应当?无需称谢。”
萧竟看着他,似有话说,却直简短坚持道:“不管怎样,仍是谢谢你。”
此时建德帝看视完萧意,已走过来。萧彦便要扶谢承泽行礼,建德帝抬手制止,只道:“你二人皆是好箭法。”
这一句语气并无笑意,萧彦此时已然想好应答:“承泽久在军中,箭法一等,出箭自有把握;但儿臣需得请罪,”他扶谢承泽坐回轮椅,便顺势跪倒:“儿臣箭法不精,方才却因情急贸然出箭,幸而不曾误伤他人,然而实实后悔后怕。”
建德帝盯了他片刻,意有所指地缓缓说道:“你近来,行事实在荒唐,近乎无君无父、无所畏惧——今日也知道后怕?”
萧彦埋头,额顶玉冠几乎及地:“儿臣自知行事莽撞,实际事后时常后怕担忧,寝食不安,后悔辜负君父教诲。”
建德帝“哦”了一句,语重心长:“若你心中还有个‘怕’字,朕与你母妃总不至于为你担忧。”随即又笑道:“无需后悔,你既敢出箭,总算你箭法不错。”
萧彦保持跪姿,行礼的双手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多谢君父宽宥。”
建德帝颔首,原本要转身离去,忽听萧竟问道:“二哥既是射倒了白牛,不知君父有何赏赐?”
萧彦虽面上不显,但心中纳罕:方才自己那一箭,险些危及君父,且众人皆见,已然犯了所有君主的大忌,只不过碍于萧意得救的情面才不予处罚,因此自己决口不提赏赐之事——君父若赏,岂非鼓励此后人人都挨着君父放箭?然而萧竟却替他讨要赏赐——君父若不赏,此时便下不来台——萧竟绝非愚蠢,却何故得罪君父?
建德帝神色微变,随即扶额笑道:“光是担心意儿,倒把这茬忘了。彦儿,你便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萧竟既是敢搭梯子,他萧彦便敢迈;时移事易,他才不会像前次寿宴那般推拒。
于是萧彦再次跪下,状甚诚恳:“本不该讨赏,可此事对儿臣至关重要,不得不求一求君父恩典。”
“承泽虽已为儿臣之妻,却尚未得封号……”萧彦语气忐忑。
“行了,”建德帝无奈甩袖,叹道:“观你一贯端正,却罔顾父母,娶男妻进门,石破天惊。今日谢氏子亦有救助之功,今后露面,可以王妃称之。”
他细看谢承泽:虽靠坐轮椅,却无颓废疲态;双臂看似散搭于扶手,却暗蕴难以掩藏的力量,好似即刻便可挽弓应敌——撇开英气面容不谈,那一双眼睛却是极少见的:清冽澄亮若冬夜寒星,却又坚定温和,令人观之而生暖意。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少年,却愿意委身堂下而为男妻?
建德帝看在眼中,转而笑道:“只是不知谢氏子自己愿不愿意?”
——本为世家俊才、少年将军,如今却被以“谢氏子”称之,他当真愿意?
见谢承泽并未立即回答,建德帝随即话锋一转:“你本为英武少年郎,即使残疾,莫非便一改心高气傲、甘为男妻?今日你既立功,朕便给你机会,容你浪子回头脱离恭王府,你只要开口说不愿——”
“多谢君父美意。”谢承泽吃力地自椅背坐直,抬手行礼——行的却是与宗室命妇们一样的万福礼,突兀瘦硬的骨节怎么看怎么扎眼——
“承泽愿意!”
建德帝即便再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脸色也暗如乌云遍布。
谢承泽却视若不见,话音掷地有声:“承泽如今虽是无法行走,却幸得殿下垂爱不弃。承泽此身,死生都归属殿下!”
倒也奇怪,明明该是肉麻情话,被他如此铿锵坦然、当众说来,却教方才背过脸去的禁卫们听得肃然起敬。
建德帝几欲拂袖而去,终是勉强颔首:“既是如此,你们便好自为之。”
言毕,见一旁已然用金盏盛来白牛之血,这才开始处置此事:“哲伦何在?”
哲伦早已跪在旁边等候发落,自从白牛发狂袭人开始他便心中大呼不好,此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慌张道:“陛下,那白牛,它不知为何,它向来温驯,外臣的确不知它怎么就发狂了……”wWW.ΧìǔΜЬ.CǒΜ
两边朝臣纷纷责问:“你部进献的吉兽暴起伤人,险些伤及皇子,岂是你一句不知为何便能交待的?!”
更有人回想起之前萧彦在北境遇险之事,随即进言:“边境小部敢对我大魏包藏祸心,屡屡阴谋加害皇子,请陛下发令铲除之,天兵一到,反民皆尽化为乌有,北境草原便可长治久安!”
哲伦此行本是为向大魏示好,一直忍气吞声,此言正中死穴。他尚且年轻,本就说不好汉话,恐惧之下更是结结巴巴:“白牛它,它确实由我部进献,但不是,早已交予你们,我碰都没碰,哪有什么阴谋设计?它想撞谁,我怎么能管得住?”
这句口不择言,无疑是自己给人递刀子。
大魏朝臣们立时怒道:“明明那白牛先是冲向三殿下,再是冲着五殿下,莫非你边部的畜生懂得只挑皇子们顶撞?!定是你们犬戎的邪术!”
“北境本是□□龙兴之地,岂能容你们这些犬戎搅乱?依臣看来,不若效法前朝,将这些北境边部再往北逐八百里,以保北境安宁!”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哲伦的随从们被拦在远处,早已随同下跪,此时听懂个大概,抬头悲愤喊道:“草原本就是我们的,是你们汉人夺走肥沃的地盘,把我们赶到不长草的地方,所以我们一直才挨饿受冻!如果还要驱赶我们,那我们也跟你们拼了!”
由于激愤,后面几句是用胡语说的,一众官员虽不懂,但见他们手指恨恨扯断地上枯草、想要站起却被禁卫按头踩在脚下,也猜得大概意思,纷纷面露轻蔑:“以卵击石,却如此猖狂,该杀!”
这些义愤填膺的文臣武将,没一个去过北境。
一群蠢材,萧彦心道。但此时发声毫无裨益,于是只作仍作愧悔状,实则冷眼旁观。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章此时觑见机会,主动请命:“若君父令下,儿臣愿领军赴北,剿灭反叛边部!”
北境虽遥,但若大魏不惜军力,剿灭草原边部自然不在话下。
哲伦急怒之下,双眼血红:“白牛是大梵天的使者,我们不顾冒犯大梵天,把草原的吉兽献给大魏,就是想求一条活路,可你们却不把我们当人看!”
他忽然转向旁观的萧彦,目光愤怒又畏惧:“哥亥天青他是个疯子、怪胎,是他先冒犯您,您杀他、杀他的士兵都是天经地义;可您连有辛女人们也杀光了!你们汉人不是讲仁义吗?!”
萧彦本不屑解释作答,却见谢承泽看自己的眼神暗了一暗——他其实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与自己谈及此事,想来并不赞同自己的做法,却不好直言责怪——于是便简短回应道:“草原边部人人骑马,本王被囚时,见有辛部女人们更是下马可劳作、上马可骑射,对我大魏兵士的威胁不输男子,何故不杀?”
哲伦辩驳道:“可毕竟是女人……”
萧彦索性冷笑:“有辛作乱犯境,其余草原七部亦有跟随;哥亥天青劫绑本王,你们当真一无所知?!可你们听之任之,并不增援有辛,任其灭族。如今你替那些被杀的女人喊冤,果真是怜悯她们,还是原本想要与其他部落瓜分她们、因此可惜?”
一语道破哲伦心中盘算,他倒无羞愧,大方承认:“女人可以生孩子,战败部族的女人从来都是战胜者的战利品。有辛的女人们很强壮,她们本来可以归其他部落所有,却被您杀死,这不是可惜?!”
萧彦见谢承泽已在低头叹息,便不再多说,直截了当结束争论:“照你的理论,那么本王战胜有辛,有辛女人便是本王的战利品,自然本王想杀便杀。”
已有朝臣按捺不住进言:“二殿下何必与这犬戎多言!请陛下增兵北境,杀一儆百!”
萧彦扫眼过去:这人之前恰曾议论过自己屠灭有辛全族之举过于暴虐,此时却又理直气壮地如此言论——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当下氛围,似乎上下齐心要讨伐边部。建德帝听完,正要开口,忽然谢承泽出声道:“或许此事另有隐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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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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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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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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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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