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乐孟终于忍不住多嘴:“殿下,虽然这两人的确可怜,但到底是烟花之地的事情;您若插手,旁人议论起来必然难听,更何况……”
尽管只多说了三个字,乐孟已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刹住嘴,惶惶不安。
萧彦将手巾丢给他,接他话头说下去:“更何况本王的母妃早年也曾戴罪身处勾栏,本王掺和此事,难免有人旧事重提。”
乐孟慌忙跪下。
萧彦作势冷笑,吓唬他:“呵呵,你胆子够大,什么都敢说。”
乐孟当即跪扑在地毯边缘,悄悄抬眼窥见萧彦表情,又讪讪地自行直起身,埋怨:“属下成日忙来忙去累得不轻,殿下何苦总拿我作耍。”
萧彦翻他白眼、朝他伸脚,乐孟便搭着他靴子站起来:“明白了,属下先秘密去查,不叫任何人察觉。”
***
凌河城墙修复如初,城头魏军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及至日头偏西,卫队便准备关城门,两个小孩却挡在门前拦着不让。
认识这是谢承泽捡回来的,卫队撵也撵不走。两个小孩抹掉鼻涕,耳朵紧贴城门,贴了一会,小女孩首先挥舞着手臂开心地蹦起来,笑着对她哥哥叽里呱啦地说话。
大点的男孩子用不熟练的汉话对卫队道:“再等一刻钟,大哥哥要回来了!”
自从凌河一战,北境大幅收紧对边部的管束监视。谢承泽时常率队深入草原巡视,每次一连数日才归营。
一个卫兵不信,也学他们把耳朵贴城门上,却什么都没听到,摇头想拉走他们:“别捣乱,赶紧回营去!”
“汪!”一声颇具威胁的低沉狗叫,卫兵耳边如响炸雷,顿时缩回了手。
枣核龇龇牙齿,一脸严肃地蹲在门边。两个小孩人仗狗势,丝毫不惧卫兵,顺势和他玩起了躲猫猫。
其余人笑道:“这俩边部小鬼有点意思,上次谢将军回城他们也提早来城门口候着,又没人通知他们,莫非真是耳朵灵光。”
“那就再等等。”
片刻之后,果然远处响起了战马蹄声。
瞭望台卫兵举目远眺,大声通报:“谢将军回营!”
巡边骑兵一路奔至城下,卫兵抬头看看时晷,果然是一刻钟,哈哈笑道:“这回我服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大哥哥!”两个孩子欢呼着朝骑在最前的谢承泽跑过去。
“曲珍!多吉!”谢承泽摘下头盔露出笑容,勒马慢行,镫上弯身,一个一个地拎到自己马背上。枣核摇着尾巴跟在旁边,浩浩荡荡回到营地。
待来到常思明处禀报时,他脸上笑意才褪去,郁闷道:“没找到。”
常思明宽慰:“草原这么大,哥亥天青本就狡猾擅于躲藏,没那么轻易叫你抓到,稍安勿躁。”
“怎么不急!我伯父来信,今年中秋要我回去,我七月便该动身,可眼下已快到六月,一点那厮的线索都没有!”谢承泽一拳无力捶在桌上:“之前殿下领兵打进有辛,虽说是理所应当,但他的确激怒攻心,未免滥杀;罪魁祸首却逃之夭夭……凭这两样,殿下回到首阳,有的是人给他下绊子!再说,我一想到哥亥曾经绑走殿下,我就恨不能活剐了这畜生!我必须亲手抓住他!”
谢承泽眼底怒火直欲冲天。
之前的家信中,伯父已隐隐透露要将他调出北军、派往南境军中的意思。很可能此次回去,他便不会再返凌河军中。
这本是意料之中,北军历来不受朝廷重视,若不是此次草原边部造反,天子的目光不会往北投来一眼。谢氏几代以来执掌南境军队,深耕细作,南军才是谢氏立足的根基。谢氏历来注重继承者的培养,谢承泽年少时便在谢家这一代中崭露头角,因此被送来北境历练,但终究是要回到他该去的位置。
这些常思明亦清楚,看他片刻,若有所思,字斟句酌道:“小谢,你如今已是上过战场九死一生的汉子,言行该沉稳些,别轻易显露情绪心思。”
谢承泽尚不明白自己何处露了马脚,强作镇定:“我哪不沉稳了?”
常思明耐心提示他:“你是谢家的人,皇后娘娘是你姑母,你自然该与三皇子殿下最亲近;可你方才一口一个‘殿下’,说的却是二殿下。”
谢承泽语塞,常思明叹气:“你太在意他了。在这都是粗糙汉子,没人注意;可若是回到首阳,你便不得不收敛些。”
见谢承泽红了脸,常思明愈发验证了猜测,不禁吃惊,压低声音:“你……你果真对二皇子有那种心思?!谁、谁给你的胆子?!”
谢承泽不吭声。常思明望望门外无人,这才继续:“我和老赵也算带了你三四年,这盆冷水我替他泼你:你趁早把心思揣回去!这可是,妄图……以下犯上!扣你个大不敬的罪名都可能!若被恭王发觉,只怕皇后娘娘都护不住你!”
谢承泽低头,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不是“妄图”、而是“已经”以下犯上了好些次……话说,究竟有多少次?
谢承泽回想默数。
常思明见他毫无惧怕,反倒浮现隐隐沉醉笑意,手指戳他脑门:“你到底知不知死活?!”
“谁的姻缘亲事不是父母命定?何况你是世家子弟,你私想他又能怎样?!”
谢承泽果然黯淡下来,仍不甘道:“亲事虽能由旁人定,可姻缘却该听从自己心意。我早决定这辈子以沙场为家,终生不娶!”
常思明发现他入迷不轻,决心彻底拍醒他:“那二皇子呢?可从没听过哪个皇子不娶妻不纳妾的。即便他回应你的心思,难道指望他娶你回府为妃不成?!”
谢承泽终于被戳中一直以来不敢细想的痛点,沉默中微微颤抖。
常思明索性全说了:“可叹你若是个女儿家,或许倒真的可以嫁去。可你是男子、是出身高门、驰骋疆场的战将,莫非你愿意旁人拿你当个……当个男宠看待?”
“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是为你好。”常思明重重拍他肩膀。
谢承泽漫无目的在外晃悠一圈,北境干燥的风吹得他无精打采。
回到自己营房,俩孩子一条狗已挤在毡毯上打呼噜,谢承泽胡乱拽出条被子给小的盖上。本还想再翻几页兵书,实在架不住沮丧疲惫,往他们旁边一躺,很快也睡着了。
次日行伍操练仍是提不起劲,一整天无话,更是躲着常思明。晚间独自喝了杯闷酒,浑浑噩噩回房睡觉,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四下一看,毡毯上没见着孩子和狗。
床帐垂着,隐约听见呼吸声。谢承泽以为是孩子同他玩躲猫猫,打起精神装腔作势:“小鬼头,躲在哪里?我来抓你们啦——”
猛然一掀床帐:“啊!”
迎面对上张陌生女子的脸。
年轻女子身材丰满,皮肤滑嫩,全身仅穿件鲜红兜肚,对他媚笑。
谢承泽即刻后退,仓促间脚跟绊上帐角,跌坐在地。那女子见他狼狈模样,愈发笑出声来,下榻来扶他。
谢承泽慌忙摆手:“你你你站着!赶紧回床上去!”
女子显然误解了他的意图,乖顺地坐在床沿,伸手去解自己兜肚的红绳:“那,奴等将军上来。”
谢承泽一刻不耽搁,一把扯下绕在脚跟的床帐,撕个稀巴烂。摔门而出,直冲到常思明那里:“什么意思?!”
曲珍和多吉都在常思明屋里,叽叽喳喳吵闹着不肯睡觉。常思明正焦头烂额,见他模样,什么都明白,苦笑:“来得正好,把你家小孩领回去。”
谢承泽哪管他是自己上官,几下拽他到屋外:“怎么回去?!你招的那个营妓还坐在我榻上!你可别说这是为我好!”
方才没拦住他的亲兵不明就里,赶过来劝和:“怎么急赤白脸的,常头给你安排的是美事!咱们也帮着给挑的姑娘。”
“这不是看你血气方刚的、还是个童男子,怕你憋出毛病?咱们的确都是好意。”
谢承泽恼得脚趾抠地,吼道:“你们懂个屁!谁说我是童男子?!别给我瞎安排!”
常思明知道原委,瞪他瞪得眼珠子要蹦出来:“你——你小子说真的?!”
谢承泽索性不瞒他,梗着脖子:“昂!”
其余众人相视而笑:“这几年你都闷在营里,呦,是什么时候开的荤?”
“我……你们管不着!”谢承泽不跟他们掰扯,径自回到常思明屋里,唤进枣核,随后把门一关:“那间房脏了,我不住!让给你做好事的常大哥住!孩子们都困了,今晚我们爷仨就在这睡!”
这都是什么事,若是老赵知道怕是要中风。常思明一个头觉得有两个大,拍拍自己脑门,懊恼:“我他娘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亲兵们笑嘻嘻地围过来:“常头,那咱们送你去小谢那屋呗。夜里风大,你外袍都没有,去姑娘那暖和暖和!”
常思明火冒三丈,操起院里扫帚往他们身上招呼:“都怪你们这群兵油子给老子出的馊主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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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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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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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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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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