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二年,大汉丞相北伐匈奴,封狼居胥山的首战,就是在此打响,一战而灭匈奴呼揭部,其后迅速北上,围歼南下的匈奴主力,俘虏壶衍惿。
战后,那位在鶄泽战役被俘的匈奴孪鞮氏,成为了匈奴单于,获得了大汉天子册封,回到了祖庭龙城。
如今那位单于更是迎娶了一位刘氏郡主,并与郡主生下了两子一女,在龙城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
而归宁镇,则更是彻底改头换面。
若不是亲身来此,恐怕没有人敢相信,在这距离长安万里之远,大漠之南,弓卢水以西的边陲蛮荒之地,竟会有一座规模堪比内郡郡城的都市。
今日的归宁城,坐落在鶄泽南端的河谷之上。
城高三丈,皆以砖石为基,城墙之上,十余门火炮面向北方,虎视眈眈。
城中工坊林立,商铺无算。
数不清的附近牧民与来自雁门、上谷、渔阳的商贾,往来其中。
此时正值秋末,草原上的牧草已经凋零,北风开始呼啸着在大地上呜咽。
若是过去,此地的牧民,早已经和他们的祖先一般,驱赶着牲畜,踏上了转场的道路,一直要到第二年的春三月,他们才会回来。
然而如今,在归宁城外的数百里之地,上万个穹庐一动未动。
早在延和末年,归宁的牧民,就已经从逐水草而居的传统中解脱出来。
青储窖加石炭炉加大铁锅,让他们从此摆脱了数千年来引弓之民的诅咒,第一次可以不用游牧。
于是,便在官府的主导下,以百户为村,千户为乡,万户为郡。
如今的归宁镇辖区,有十乡百村之说。
安义村就是一个位于归宁城西五十里,依鶄泽而居的村落。
村后就是碧波百里的鶄泽湖,数条水渠,从湖中而来,带来潺潺流水,穿过村中,流入村前被开辟出来的菜地。
这些菜地是村子里的公共财产,有两百多亩的样子。
种着韭菜、蒜苗、菘菜、茄子等十几种蔬菜。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茄子田。
大概有三十亩的样子,但在整个安义村,这三十亩茄子田就是命根子——和蚩尤带来的青储窖一样,是不容外人冒犯的神圣之地。
哪怕如今,这三十亩茄子田里的茄子都已经收获。
地里面连一片叶子都找不到了,但安义村的亭长韩阿大,依旧把这三十亩茄子地看成自己的神圣领地。
每天都要来看上三五次,就连村里堆肥的粪土,也要让人优先的用到这三十亩地里,好叫来年种下茄子苗的时候,那些宝贝疙瘩可以不缺营养。
和往常一样,韩阿大再次来到茄子地里巡视。
这个曾经的呼奢部贵族,如今已经垂垂老矣,早年的伤痛,让他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只能在家里两个儿子的服侍下,行走于田地中。
但,即便如此,村子上下,也无人敢轻视、怠慢于这位老村长。
甚至,附近十几个归宁村落,也都无人敢在他面前失礼。
因为,韩阿大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刺着雄鹰的绛色常服。
这是鹰扬旅的军官才有资格穿的衣服!
没有任何人敢仿冒!
在儿子的搀扶下,韩阿大坐到专门为他打造的,在茄子地边的凉亭里。
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件长长的木制筒状物,接着从腰间的一个袋子里,抖落出几片今年夏天摘下来后就保存地窖里的茄子叶,将这些茄子叶放入斗筒里,点上火,韩阿大美滋滋的抽上一口。
味道虽然有些辛辣、难闻、呛肺。
但却让他回忆起了年轻时的风光,在鹰扬旅里的见闻。
“大人,昨儿个,又有北边的人逃来了……”趁着韩阿大吞云吐雾的机会,他的长子韩献趁机问道:“您看,咱们家是不是再去收点匈奴奴?”
这些年来,漠北那边,不是几个单于互相争斗,就是白灾、蝗灾。
哪怕是孪鞮氏的本部,日子也不好过。
在过去,若牧民活不下去,自然就会南下抢掠。
但如今,再借那些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冒犯大汉丞相庇护下的归宁镇——都不需要王师出手,归宁人自己就能收拾掉那些破落户。
所以,走投无路的匈奴人,终于变成了字面意思——每年都有着大批牧民南下求活。
只要归宁人点点头,就自愿为奴为婢。
尤其是秋冬季节,这种情况尤为剧烈。
在一开始,归宁人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匈奴人也曾经是他们仰望的对象。
如今翻身农奴把歌唱,反过来当一把匈奴的主子,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个痛快事情。
但,很快归宁人就不怎么高兴了。
逃来的匈奴人越来越多,只要肯给口吃的,就有的是人愿意签契约,按手印,给人当牛做马。
很快,归宁人就发现,匈奴人的数量要超过他们的族群了。
所以,现在大多数归宁牧民,都不愿意再收人了。
就算收下来,也是用上几个月就卖给归宁城里的商铺,让他们商贾带去西域、河西。
而像韩家这样的汉军军属,更是天然有着特权,在价格和条件上有优惠。
韩献就经常借着韩阿大的名义,收下逃奴,然后转手卖给商贾,赚上一笔钱。
不过,这事情终于被韩阿大发现,结果自是一顿家法教育,打的韩献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自那以后,韩献就不再敢背着韩阿大做那些事情了。
“糊涂!”韩阿大放下手里的烟筒,然后拿着烟筒敲着自己儿子的脑袋:“俺跟着丞相南征北战,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名声和地位,就是被你这么浪费的?”
“好儿郎,不思勤练武艺,为丞相效死,至不济也该好好读书,争取被城里的先生们瞧上眼,将来好考到长安的太学去,给俺和祖宗也长长脸……”
“一天到晚,尽想着赚钱,赚钱!”
“钱再多有个屁用!”
“俺当年在丞相麾下效命,杀的家訾百万、千万的富豪不知道多少!”
“你怎就不和你弟弟学学?”韩阿大说着,就看向在自己身侧的幼子韩奉,那个看上去高大魁梧的年轻人,这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也是他全部希望的寄托了。
韩奉今年十八岁,已经生得足有七尺三寸高,虎背熊腰。
更为难得的是,骑**湛,弓马娴熟,还能读书识字,会写会算。
和长子韩献一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大人!”韩献听着,立刻就不服了:“钱怎么就没用了?”
“这些年来,要不是俺操持着,二郎哪来的钱练习武艺,读书识字?”
“再说了,二郎武艺是精湛,但也没见他选上鹰扬啊!”
“武艺哪有钱来的实在……”
韩阿大听着,立刻火冒三丈:“今年没选上,明年就选不上吗?”xǐυmь.℃òm
“你这不肖子,居然诅咒你弟弟!”
说着就要论起烟筒,敲死这个长子。
韩奉连忙上前拉住父亲,韩献更是立刻跑出了十几步远,一边跑他还一边说道:“大人,就算二郎选上鹰扬了,又能怎样?”
“现在天下承平,丞相的鹰扬旅已经无用武之地!”
“二郎选上了,也不过是服役几年,然后回来和俺一起孝顺您老人家……”
韩阿大听着,无力的叹息了一声。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曾经天下无敌,纵横万里的鹰扬旅,如今虽然依旧强大,依旧是丞相镇压天下的基石。
但,这柄宝刀,却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从漠南到漠北,自西域至交趾,大汉王师,所向睥睨。
很多时候,一个地方官带上几百乡兵,就可以灭国破城,根本不需要用到鹰扬旅。
然而,就在此刻,村外的道路上,一个背上插着令旗的骑兵,疾驰而来。
韩阿大认得,那是归宁镇督邮的传令兵。
“安义村里正何在?”这传令兵骑在马上,俯视着在茄子地里的众人。
“老朽韩阿大见过上使!”韩阿大立刻起身上前问道:“未知上使此来是?”
“奉丞相令!”马上的传令兵严肃的对韩阿大道:“征调归宁义从!”
“凡归宁村户,户出一丁,自备弓马、仆从,限于本月十九,至漠南都护府报到!”
说着,他就从怀里取出一份公文,交给韩阿大:“请里正尽快通知全村丁口,不可贻误,否则都护府军法从事!”
韩阿大接过公文,他认不得字,但识得公文上鲜红的都护府官印,顿时就喜得眉毛胡子都扬了起来。
“丞相点兵!丞相点兵!”他激动万分,时隔十年,丞相终于想起了他忠勇的归宁义从了吗?
韩阿大立刻就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吼了起来:“快扶俺回村!”
“咱们村中儿郎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归宁人,过去是乌恒的呼奢部。
但鶄泽战役后,这些被丞相拯救的乌恒人发誓与过去一刀两断,再不承认自己的乌恒人身份,转而以归宁人自称。
自那之后,第一代的归宁义从,追随在丞相麾下,南征北战,打下了赫赫声名,打出了三个列侯,十五个校尉,二十八个封君!
而归宁人的总户口,到今天也不过一万多户而已!
以至于,哪怕最排外的儒家学者,也不得不承认:归宁之忠勇,甚于中国!
由之,归宁的户籍,哪怕是在内郡,在长安也是不受歧视的。
他们被认为是真正的诸夏贵胄一员——比他们的亲戚们,不知道高了多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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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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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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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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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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