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天是晴天,但玉门塞呼啸而来的寒风却夹着沙砾,从正面吹来,打在人的脸上有些生疼。
但,在这戈壁滩前列阵的汉军将士们,却无一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所有人都像沉默的雕塑一样,笔直的站成一排,站立在这条道路两侧,并一直延伸向玉门塞城门之下。
远远的,前方的道路尽头,有着烟尘隐隐扬起。
“公主殿下已至十五里外……”有使者策马来报。
“张卿……”端坐于太孙撵车之上,刘进忽然对着站在车旁的张越问道:“卿在河西,可有耳闻解忧公主?”
“公主至德至孝,臣仰慕已久……”张越轻声答道:“臣以为,公主虽女子,却也当得上一声大英雄,大豪杰了……”
刘进听着,忽然道:“孤其实是听着公主的故事长大的……”
张越颇为诧异的扬了扬眉头。
就听刘进道:“孤的乳母,从前是解忧公主的侍女,常常与孤说起公主……”
“哦……”张越点点头。
“孤听乳母说过,公主为人少有英气,不似女子,果敢而有任,闺中之时,常自比霍骠骑、卫平阳,平素结交的也皆是长安城中的有为少年!”刘进悠悠说着:“孤少时,常常幻想,若能与这样一个阿姊玩耍,该多么快意……”
张越在旁听着,微微笑了起来。
因为,他想起了解忧公主的那些朋友们。
常惠、苏武、霍光、张安世、上官桀……
以一女子之身,而与这些历史书中的英雄、枭雄、君子,把酒言欢,坐而论道。
解忧公主……
该是一个何等有趣而优秀的女子啊!
可惜,如此优秀的女子,却因为国家而不得不远嫁万里,背离故土,直到垂垂老矣,鬓发皆衰,才有机会回到故土。
想到这里,张越就忍不住扼腕叹息起来。
于是,张越道:“臣听说,公主与乌孙昆莫育有三子,公主最爱幼子万年,常养于身边,亲爱非常,殿下不妨请公主将万年送至长安,常养左右,以此恩宠之……”
刘进听着,眼前一亮,却又彷徨起来:“这样不好吧……母子亲情之爱,孤岂忍心拆散之?”
张越于是退而求其次,道:“那殿下便厚赏万年,多赐其物,以慰公主之心……”
刘进于是点点头,现在,他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而张越却是轻轻出了一口气。
解忧公主,如张越所言一般,乃是毋庸置疑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她的一生,就是为诸夏,为中国奉献的一生。
历史上的解忧公主,自十六岁远嫁乌孙,直至宣帝中回归长安,凡五十年为汉室在西域立下了汗马功劳!
甚至可以说,献完青春献子孙。
她的长子元贵靡,成为了汉家分裂乌孙的工具。
幼子万年,为汉室经营西域的急先锋。
万年后来为莎车国国王义子,老国王死后即位,励精图治,推行汉治、汉法,而为国中守旧派所杀。
便是女儿们,也是如此。
特别是解忧公主最喜欢的小女儿绛宾,后来嫁给龟兹王,绛宾公主与解忧公主一般,嫁到龟兹后,力劝龟兹王弃匈入汉,化胡为夏,也是从绛宾公主开始,龟兹成为世代与中国交好的藩国,自汉至唐,无论朝代变迁如何,一旦中国重临西域,甚至只要有持节使者出现,龟兹就是中国王朝在西域的基本盘之一。
历史上的解忧公主,几乎就是以一己之力,靠着女子之身,为汉室在西域打下了无比坚实的基础。
其与昭君,一起成为张越最敬仰的汉代女性。
如今,能为公主做些事情,张越感到心满意足。
半个时辰后,远方的烟尘越来越厚,旋即,一面旌旗出现在视线中。
那是当年解忧公主远嫁乌孙之时,天子所赐的龙旗。
张越连忙整理了一下甲胄,然后跟在刘进的撵车身上,走上前去。
待接近公主凤驾时,张越便向刘进微微躬身,请命道:“臣敢请殿下,许臣为使,亲迎公主凤驾回国!”
“可!”撵车上,刘进微微点头道:“有劳将军!”
张越于是再拜,然后带着数十名文武大臣,迎向公主仪仗。
此时,前方的公主车队与仪仗也停了下来。
张越走到仪仗前,取下头上的头胄,扶着腰间佩剑,半膝下蹲拜道:“臣鹰杨将军毅,奉太孙殿下之命,率河西群臣,恭迎公主归国,殿下万年!”
在他身后的群臣纷纷拜道:“殿下万年!”
与此同时,随行的军乐队,奏响了《诗经》之中的不朽名篇《出车》。ωωω.χΙυΜЬ.Cǒm
在昂扬恢弘的乐声与唱诵之中,前方的队伍自动分开,一辆马车缓缓向着张越驶来。
随后,在数名女官的搀扶下,一位身穿汉家冕服,手持着天子节旄的贵妇,牵着两个孩子,出现在张越视线之中。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她轻声念着正唱诵至高、朝的诗句:“今我来思,雨雪载途……”
于是眼眶湿润,感动无比:“国家与社稷,终究还是记得我这样的女子……”
出车之曲,地位崇高,素来只用于迎接凯旋大将军,或者受皇命督办地方要务的三公。
将这乐曲用在迎接她身上,这让她在感动万分,只觉这些年的付出与辛苦,全部值得!
此时,刘进也已经走下撵车,这位大汉太孙,穿着冕服,握着宝剑,在军士们簇拥下,走到公主生前,轻轻一拜,道:“侄儿进,来迎我姑回家!”
解忧公主闻声,抬眼看去,却见一个英气少年,仪表不凡,身姿笔直,于是笑了起来。
这一笑,整个玉门塞外都仿佛如盛夏一般,变得灿烂明媚起来。
也是这时,张越终于见到了这位民族英雄,国家功臣的容貌。
她大约三十来岁,身材高挑,看上去至少有七尺,梨颊微涡,领如蝤蛴,可能是心理因素,张越感觉她笑的时候,身周仿佛有微微光。
于是,张越深深低头,再拜而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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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公主接到后,张越便指挥着军队,护送着解忧公主及其随从与刘进,返回玉门塞。
当夜,刘进亲自在玉门塞官署宴请解忧公主。
张越自是受邀列席。
也是直到这时,张越才真正的接触到了这位远嫁万里,留名青史,与昭君齐名的汉家帝姬。
“臣毅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年!”张越轻轻一拜,然后就看到了在解忧公主身边的两个孩子。
一个年纪大一些,看上去是个男孩,可能五六岁的样子,一双眼睛非常机灵的打量着张越这个陌生男子,同时警惕的保护着自己身后的妹妹。
至于妹妹,可能也就两岁多一些,小巧玲珑,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您就是鹰杨将军吧……”解忧公主笑起来,两个脸颊就浮起一个小小的梨涡,让她立刻变得年轻了五六岁,一如少女般,她拉着两个孩子,向张越介绍道:“这是妾身的小子万年、小女绛宾……”
“见过王子……见过公主……”张越笑着向两个小家伙打了声招呼,然后从怀中掏出两个为他们准备的礼物,递上去,道:“还请王子、公主收下这小小的礼物……”
两个小家伙看着张越递上来的东西,立刻睁大了眼睛,高高兴兴的收下,然后拿着在手里玩了起来。
张越送的,当然是两件精巧的玩具。
送给王子的是一把木制的机关人,而送给公主的却是一件木制的风车。
小孩子嘛,就喜欢这种小东西。
当即就玩的开心不已。
解忧公主在旁看着两个小家伙玩的开心,也笑了起来:“将军有心了……”
然后,她看着张越,请求道:“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张越点点头,于是,解忧公主就将两个小家伙交给乳母去带着,自己则领着张越来到一个僻静但却公开的回廊中。
“将军……”解忧公主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咬了咬嘴唇,道:“如今,局势紧急,妾也就不便与将军打机锋了……”
她看着张越,道:“现今,西域局势一触即发,匈奴大军下贵山,恐怕只在旦夕之间,一旦贵山城破,匈奴将全取大宛,届时,虏贼之势将重新嚣张……”
张越点点头,道:“公主所言,臣知之!”
他轻轻一拜:“不瞒公主,闻之公主凤驾来时,臣已下令鹰扬旅全军进抵龟兹、轮台、渠犁……”
“五十万石军粮,更是早在月前,已经运抵龟兹、渠犁等地的官仓之中!”
“只待臣至,鹰扬旅六千虎贲,即刻出征,沿计示水而上,直入疏勒草原,席卷西域,逼迫匈奴主力回师!”
解忧公主闻言,先是松了口气,旋即问道:“六千之师就足够了吗?”
张越听着,笑了起来,豪迈的道:“殿下放心,臣之鹰扬旅,皆百战之精锐,足可以一当百,何况臣亲率之,破匈奴如破一草履!”
解忧公主看着张越的神色,想起了传说中这位率数千之众横扫漠北的传说,终于放下心来,拜道:“如此,西域之事,国家大策,便全拜托将军了!”说着,这位帝姬对张越深深一拜:“西域三十六国,数百万之黎庶,能否脱离苦海,沐浴王恩,将全赖将军此战!”
“殿下放心!”张越看着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回拜道:“诗书之教,臣一日不敢忘,天子之命,天下之任,臣不敢轻!”
他拔出佩剑,道:“此战,不破匈奴誓不还!”
…………………………………………
于是,当夜夜宴一结束,张越就秘密辞别刘进,率着自己的亲卫骑兵,连夜从玉门塞出关。
一夜之间,疾驰百数十里,在第二天凌晨便抵达楼兰王国与轮台交界的计示水河湾。
在河畔稍微休息了一个时辰,回复了体力与马力后,他继续赶路。
在延和元年冬十月初九张越便抵达了龟兹王国境内的汉军大营。
在这里,张越检阅了他的鹰扬骑兵。
六千鹰扬骑士,分为三个校尉部,前校尉、左校尉、右校尉。
皆是他从河西数万精锐与十余万郡兵之中,精挑细选的勇士,配以新丰保安曲的骨干军官,加上一部分河西本土年轻精英军官为基础组建而成。
成军一年以来,这支部队,就是在高强度的训练中度过的。
张越给鹰扬旅下过死命令——每个月,每一个士兵,必须在马背上完成一千次开弓训练,同时还必须完成规定的其他各项体能训练、马术训练和配合训练。
于是,这支部队,每一个月平均每一个士兵的开销,在三万钱以上!
这还不包括军饷、津贴与伙食。
仅仅只是箭矢与弓弦、甲盾的耗材消耗,就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恐怖地步。
巨大的投入,自然一定能产生相应的反馈。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除了后世的中国国足等少数玄学孤例以外,很少有事情是靠砸钱砸不起来的。
一年下来,鹰扬旅三校尉,日夜训练马术、射术与各种单兵战术、群体战术,不断拉到浚稽山、楼兰、白龙堆等地拉练、围猎。
于是,在今天,不说人人皆已成为神射手,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至少,在平时的训练中,三十步外的移动靶,平均成绩十中六,固定靶十中九,五十步外移动靶也能十中四五。
除了技战术,鹰扬旅的装备,也是焕然一新。
他们现在已经换装了最新的马蹄铁,最新的角弓、最新的皮甲,甚至连箭囊都根据作战需要重新设计,使得其可以容纳的箭矢数量,从过去的三十枝增加到了四十五枝,作战能力大大提高!
而皮甲,更是在皮甲内侧,增加了一层用于防止穿刺伤的内甲。
近战使用的马刀,也进行了些改良,增加了握持的内槽宽度,以更适合汉军士兵握持用力,马刀弧度也经过了微调,使之更适合劈砍。
至于战马,更是做到了全员两匹汗血马或者乌孙马的奢侈程度!
总之,现在在张越眼中,这支军队,已经不是军队了。
而是一支用等重的黄金堆起来的军团!
黄金兵团!
他们的重量加起来,足可砸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军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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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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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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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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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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