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文字,张越握紧了拳头!
虽然,文书上没说战果,也没谈损失。
但张越用屁股都能猜到,李广利恐怕栽了一个大跟头,而且损失不小!
否则,哪怕只是平手,这战报上也该罗列种种数据来吹嘘和宣传了。
就像上次,李广利奇袭匈奴辎重,缴获大批牲畜,俘虏大批匈奴人的时候,那战报和公文,真的是吹上了天。
将李广利与李哆等将帅描绘成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奇谋妙策频出的大英雄。
似乎大汉的新军神,已在冉冉升起。
而现在,李广利拿下了尉黎,却没有吹战绩,进行洗脑……
这要不是栽了个大跟头,而且可能是无法掩盖的大跟头,李广利和他的部下会不吹?
张越甚至都不需要去看资料去调查,他也能猜到李广利大概犯下了那些错误?
首先,骄傲自大是一定的。
若非自大到一定程度,他又岂会在拿下渠犁城后,在这样的季节冒险追击匈奴人?
其次,他的部队肯定脱节了!
若是按照长安的部署,步步推进,左右抱团,就算李陵玩出花来,也将对汉军的主力无可奈何。
只有在汉军前后脱节,甚至是前锋也出现了严重脱节的情况。
加上被匈奴人埋伏,才可能出现问题。
说起来,也是搞笑!
自元鼎之后,汉军在战场上遇到的几乎所有挫折与败绩,都离不开骄傲自大之下的轻敌冒进,然后进入匈奴的埋伏圈而所致。
赵破奴败于匈河如是,李陵折戟浚稽山如是,现在李广利又可能重蹈覆辙。
真的印证了那句话——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从来没有学到过教训!
用后世的话来说,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一次又一次的掉进同一个坑。
想到这里,张越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李广利……完蛋了!”
若其果真被李陵占了便宜,消息一旦传回长安,以张越对当今天子的了解来看,这位陛下压根就不会再给李广利机会了!
等待李广利和他的部曲的恐怕是狂风骤雨!
想到这里,张越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事情,他猛然回头,看向韩央对她道:“韩令吏,马上去军营中传我将令,命令全军立刻进入战备!”
“马喂饱,刀擦亮,检查所有军械,特别是马蹄铁!”
“告诉续相如和辛武灵,随时做好应对特殊情况的准备!”
他不得不防一手,李广利独走的风险!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很小。
不止是因为王莽在李广利身边钳制,更不止是因为这个季节,李广利的大军必须在暴风雪来临撤回楼兰。
更因为,李广利的大军成分复杂。
除了他的本部精锐外,尚有并州各郡的郡兵。
这些人可不会跟着李广利造反。
而且,哪怕是其本部之中,也未必全部会听从李广利的将令!
看着韩央策马前往军营,张越扭头对范明友道:“范校尉,请校尉马上组织信使,持我令符,往武威、休屠及敦煌、酒泉诸郡,与诸郡校尉、都尉联络,命其召集民兵,以备不测!”
此来河湟,张越除负有河湟全权外,天子还授权给他‘节制并州,宣抚河西、都督内外军事’之权,更有紧急时刻从权的特权。
在理论上,张越可以随时接管包括北地、安定、九原、朔方在内的整个并州军政大权,并拥有对辖区内的所有两千石以下、关内侯之下的官员贵族的处置权。
范明友闻言,立刻就领命而去。
张越则看着范明友的身影,叹了口气:“但愿李广利还能有理智!”
他可不想,在这样的严寒天气中,冒着风雪,跨越几千里去给李广利擦屁股!
倒不是他怕,而是不想他麾下和李广利麾下的年轻战士们无谓的流血牺牲!
………………………………………………
而在此时,渠犁城中的气氛,相当微妙。
李广利将自己关在尉黎的旧王宫中,已经整整三日了。
三日来,他每天都在纠结与痛苦之中度过,过去的十余日,对他来说,简直如同噩梦。
让他从高山之巅,直接跌落到了无边地狱!
就在十天前,他率军挥师渠犁城下,与匈奴激战。
打的匈奴人哭爹喊娘,丢盔弃甲。
不过半天,大军便势如破竹,攻入渠犁城内。
阵斩了匈奴好几个大当户,甚至还擒获了匈奴日逐王先贤惮的两个居次与好几个叔父。
渠犁王、危须王这种小虾米,更是统统被汉军所碾碎。
仅仅是在渠犁周围,汉军便斩首四千余,俘虏一万。
匈奴的主帅李陵,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带着残部丢下渠犁城的守军与城中堆积如山的粮草与城外十几万头牲畜,向着天山北麓逃窜,企图逃回天山以南。
现在想想,李广利知道,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匈奴人在渠犁附近,除了李陵的一万骑兵外,剩下的不是西域的仆从军便是不知道从哪里骗来的别部炮灰。
只是,当时,李广利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毕其功于一役,擒杀李陵甚至先贤惮的诱惑,让他失去了冷静。
于是,在渠犁城还未彻底拿下的时候,便先派了骑兵追击。
第二天,又亲自率领居延都尉与贰师军的轻骑,展开了对李陵的追杀。
自渠犁向西,一路追逐到天山脚下的山峦之中。
结果……
匈奴人早已经在当地集结了他们的所有力量!
至少三万精锐,埋伏在密林与峡谷中。
待得李广利率领他的部队进入包围圈,便忽然杀出。
这些匈奴人,放弃了战马,改而利用强弓在密林的掩护下,不断射杀汉军骑兵。
哪怕李广利率领的都是汉军精锐,也在措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
好在,汉军有着丰富的经验。
甚至不需要李广利下令,在遭袭的当时,各部骑兵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他们以队为单位,借助战马、战车的掩护,用随身携带的角弓与弩机与匈奴人展开对射。
同时,还有人组织骑兵开战反击。
一度,汉军与匈奴人在天山脚下延绵数十里长的雪地之中,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甚至压制住了匈奴人。
然而……
气候,帮了匈奴人的大忙。
当天晚上,战事稍歇,忽降大雪,气温直线跌落,汉军哪怕做了无数措施,甚至学着匈奴人,在雪地里挖雪为穴来避寒。
但,冻伤冻死者,依然比比皆是。
甚至严寒天气带来的死伤数量,已经超过了白天战斗的损失。
更要命的是,因为缺乏预防,大批战马被冻死,这使得李广利的部队的机动与作战能力大打折扣!
反观匈奴方面,虽然严寒的天气,同样给了他们重创。
但,他们本身就比汉军更适应这样的天气。
而且,他们早有准备,在密林和峡谷里建了大量的御寒设施,准备了相当多数量的燃料以及用来驱寒的马奶酒。
所以,第二天匈奴军队依然可以有组织的对汉军进行进攻。
而李广利的部队,却只能一边抵抗,一边聚拢起来,等待援军。
但关键时刻,一支不过三千多人的乌孙骑兵的出现,让李广利几乎绝望!
他一度以为,乌孙人和匈奴人联手了。
而若是那样的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
因为,乌孙起码可以动员出三万以上的骑兵参加!
好在,乌孙骑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有那三千多人。
所以,李广利还能坚持下来。
但,却也付出惨痛代价!
又一天的激战后,贰师军死伤了超过一半,居延都尉的三个校尉部更是彻底丧失了作战能力。
几乎所有战马,都被冻死、冻伤,没有了继续作战之力。
携带的箭矢与干粮也快要被吃光了。
当时,李广利甚至都想要拔剑自刎了。
好在,关键时刻,后续援军终于赶来。
而在汉军援军赶来的情况下,匈奴人也就见好就收,逐步与汉军脱离接触,消失在密林与雪海之中。
等到解围,李广利回头一统计死伤。
一口鲜血就从喉咙里喷了出来。
此役,他的王牌,多年追随他南征北战的贰师军,战死、冻死三千有余,居延都尉战死、冻死超过两千!
而剩下的军队,几乎人人带伤。
超过一半以上的士兵,永远的失去一根或者几根手指、脚趾,很多人的耳朵都被冻掉了。
贰师军永远的失去了它七成的战马!
居延都尉也至少损失了六成战马!
这意味着什么?
李广利太清楚不过了!
他赖以为骄傲和依仗的王牌精锐,现在已经宣告丧失战斗力。
这事情只要传到长安……
后果不堪设想!
只需要参考当初李陵兵败浚稽山的前后故事,李广利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当今天子……
那可是出了名的薄情寡义啊!
别说是他这样的小舅子了。
哪怕是他的阿姊,那位当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号称‘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李夫人,临终之际也要想尽办法,阻止天子去见她!
为什么?
因为,他的阿姊太明白太了解当今天子了。
那就是一个颜狗!
而且是只会惦记和喜欢漂亮女人的颜狗!
女人一般没了姿色,便会弃之如敝履!
就像金屋藏娇的陈皇后,也如那些年曾经呼风唤雨过的卫皇后、王夫人、大李夫人……
漂亮可爱的时候,含在嘴里怕坏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予取予求,无所不应。
然而一旦年老色衰,那从前的恩宠,马上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更麻烦的是,只要有一点事情不如他的意,那他马上就会翻脸。
从前的宠妃,将在短短数日之中,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然后就迅速的坠入深渊之中!
女人如此!
大臣也是差不多的模式。
故而,一回渠犁,李广利就将自己关了起来。
一半是自责!
毕竟,贰师军与居延都尉的骑兵,都是他亲自训练和带出来的。
有着深厚感情,现在一下子就损失大半,剩下的也都成了半残疾。
良心上他根本无法接受。
而另一半就是恐惧!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的情况!
虽然看上去,现在他这个贰师将军在战略上大获全胜。
不止超额完成了战前的任务——夺回轮台,击退匈奴之敌,更是连克龟兹、尉黎,跃马天山之北,将整个天山北道纳入了汉军的控制。
然而,这最后的挫折,却可能将一切成果葬送。
李广利很清楚,若战损数据传回长安。
暴怒的天子,恐怕会将他生撕!
而天下舆论,亦会汹涌而来。
谁叫他只是‘不过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长’的关系户呢?
谁叫他从未真正证明过自己,却霸占了帝国最高军事将领十余年之久呢?
天下苦李已久,只等一个宣泄的口子了。
将自己关在这渠犁王宫之中,李广利想了三天三夜。xiumb.com
他终于想清楚了一个事情,那就是他想要继续活下去,甚至继续留在正治的舞台上,那么他便需要得到一个人的支持。
那个人就是——张子重!
现在,全世界,唯一能救他的,也只有那个张子重了。
可是……
对方凭什么救他?
扪心自问,李广利觉得,若是换位相处,对方落到自己这样的遭遇。
恐怕自己能不落井下石,狠踩一脚就已经是古之君子,有孔子之风,孟子之贤!
所以……
必须拿一个东西来换对方的支持和背书。
那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一个已经爵为英候,食邑七千户,官居鹰扬将军,左白旄右黄钺,同时身兼太孙、天子近臣的权贵?
李广利很清楚,对那样的人物来说,财富、女人,都已是浮云。
甚至连权势,都无所谓了。
他和自己,以及其他所有有正治野心的大人物一样,需求的东西只有一个——正治诉求。
想明白这一点后,李广利便走出了渠犁王宫。
他叫来自己的亲信心腹李哆,与之密议一番后,李哆便心事重重的带着数十名轻骑自渠犁疾驰而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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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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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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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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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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