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上,气温甚至会降到零下十度,呵气成冰成为了现实。
但李广利却并未感觉到寒冷。
他身上穿着的从长安运来的羊绒内衣和毛外套,让他哪怕立于寒风之中,也依旧感觉如春日般温暖。
大部分的汉军司马以上军官,也都发了羊毛制品。
校尉以上,都穿上了羊绒内衣。
哪怕是士兵,也发了一双羊毛手套。
这些毛纺品,在汉军上下,备受欢迎。
以至于,现在汉军的辎重官和军法官,开始关心缴获的牲畜的毛料,并将其称重,甚至命令俘虏们浆洗后烘干、梳毛,制成可供加工的羊毛原料。
“张子重若是肯为我副将就好了……”李广利感慨着:“若是如此,得其经略、营造之助,河西三年便可变样,成为塞外关中!”
“西域、匈奴五年可平矣!”
左右闻言,都是沉默不语,但内心之中,人人都是唏嘘不已。
谁都想不到,去岁回朝见到的那个新贵的崛起速度会是如此之剧烈!
李哆记得,当初在会见了那位张子重后,李广利就起过要去向天子请求将其调任河西,担任中军长史甚至居延都尉、将军的意思。
可惜,那时候自己与其他部将全部反对。
觉得李广利太过抬举对方了,一个小小的新贵,能不能在长安活过一年都还是未知数呢!
再有能力,再得宠又能如何?
很多人甚至觉得,便是给其一个河西校尉的职位,都是抬咖了!
哪成想,不过一年时光,便斗转星移,时移世易。
现在,后者已是帝国最高将衔的常设将军,功封英候,食禄秩比中两千石,开府建牙,左黄钺右白旄,地位比李广利的海西候贰师将军还要高出一截!
现在,轮到李广利给其当副将,都可能有些不够格了。
无数人的脸,火辣辣的疼。
特别是听着李广利的感慨的时候,格外的疼。
“将军慧眼能识英才,臣等望尘莫及……”李哆低头心悦诚服的说道。
“唉……”李广利摇摇头,道:“不怪你们,当时是我不够坚定!”
若他当时坚定下来,下定决心,谁还能拦住他?
可惜啊……
“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李广利回头道:“说说看,尉黎的李陵最近有什么动作?”
“回禀将军,根据斥候侦查,尉黎的王都附近,近日有大军聚集……”负责斥候侦查的轻骑都尉秦观上前报告道:“臣亲率斥候,抵近侦查,已经见到了有龟兹、莎车、危须等国的军旗!”
“呦呵!”李广利笑了起来:“李少卿还真打算与吾决死一战了?”
“此乃欲效仿项王破釜沉舟,还是要仿淮阴背水一战?”
在李广利看来,李陵的这个选择,简直是正中下怀!
他最怕的就是,李陵见势不妙,壁虎断尾,率军逃回西域腹地,然后扼天山之险与他对峙。
这样的话,对汉军,特别是对他而言,简直是大大的不妙!
因为,战争一定会被拖到旷日持久。
而,他与汉军都不可能在这个远离河西一千多里的西域与匈奴人数月、数年的对峙。
经济上负担不起,军队也很难接受这样的结局。
所以,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汉军拿下龟兹、尉黎,摧毁这些王国的城市、王宫、庄园,然后重建轮台塞后逐步撤回玉门关。
最多不过让楼兰得以控制白龙堆,让轮台的控制范围,扩大个一两倍,同时将这两者的联系打通而已。
真要拓展势力范围,甚至直接吞并整个天山北麓。
以汉军和汉家当前的国力、财力、人力来说,有些困难。
没办法!
汉,连朝鲜之土,南越之地,闽越之郡,尚且都开发不及。
河西四郡,经营二三十年,移民至今不足百万,垦地不过三百来万亩,渠道不过二三十条。
就这,开销就已经累计达到了百万万之巨!
连河西的移民,都远未饱和。
哪来的精力和人力,再去拓展、经营西域?
而倘若不能经营、开发,土地占下来,又有何用?
没有人耕种、经营、收税,对汉室而言,等于没有,甚至是一个负担!
而对李广利来说,此战若不能歼灭匈奴的主力,就是失败!
而诸将也都笑了起来。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呵呵……
匈奴人哪来的资本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他们大军汇聚天山北麓脚下狭小的尉犁、危须之土。
他们缺衣少粮,他们的军队战力不强。
汉军甚至不需要进攻,只需要拖住他们,不让他们跑。
大雪一来,饥寒交迫的军队就会在压力下崩溃。
然后汉军可以向赶鸭子一样,追着他们满世界跑。
所以,匈奴人聚集大军,只有一个选择——主动进攻!
但问题是……
主动进攻的匈奴军队,在野战上能是汉军对手?
他们挡得住,已经打出了自信,磨合完毕的全新骑兵?
“李少卿是疯了吗?”只有李哆冷静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可不像无知之人!”
“臣怀疑,其中有诈!”
“自然有诈!”李广利道:“当初漠北决战之时,匈奴人战略,诸君可都还有印象?”
“臣等自是熟知!”众人纷纷说道:“简直堪称古往今来,一切计谋、战略之大集合!”
托那位张鹰扬所制沙盘的福,在沙盘流行后,其当初在上官桀晚宴上所复盘的诸多战局,也开始流入河西。
经典的亥下之战、平城之围、漠北决战的复盘,更是有着文字手抄记录。
于是,现在河西诸将,校尉以上,都知道了当初匈奴人在漠北决战前的那些骚操作。
为了调动汉军,为了创造战机。
当时的匈奴君臣,真可谓殚精竭虑,用心良苦。
采取了包括声东击西、避实就虚、添兵减灶、用间、反间等无数手段来实现自己的战略部署。
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
汉军最能打,最强悍,最精锐的霍去病大军,被他们成功的引开,去了漠南。
而缺少骑兵,带着一帮步军,只作为辅助的卫青大军,则被他们成功的诱导到了他们所预设的战场。
于是,匈奴人信心满满,秣兵历马,倾举国之兵而来。
在当时的尹稚斜与赵信的谋算中,那一战,乃是复刻田忌赛马的完美一战。
用自己的下等马,换掉汉朝的上等马,再用自己的上等马去打汉朝的下等马。
他们想怎么都能赢吧?
结果……
两路都被打穿!
特别是在右翼,卫青大军在不利局面下,完成了大翻盘。
单于主力尽丧,夹着尾巴,逃入燕然山。
李广利想着这些,呵呵的笑了起来:“吾曾听说,张子重曾与人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无!”
“如今,我军兵强马壮,甲械精良,士气高涨,且兵力远胜匈奴!”
“我军主力,十万有余,能战之精骑四万有余!”
“而匈奴方面,刨除西域诸国仆从,其本部不过三四万,别部两万!”
“十万打六万,怎么打都赢了!”
…………………………………………
“汉军主力至少十万,骑兵至少四万,可能五万!”李陵站在渠犁城头,望着远方:“而我军能战之士,至多五万,骑兵不过四万,即使算上西域诸国之兵,总兵力也不过八万……”
“八万打十万,且兵甲皆不占优……”
“这是一锅夹生饭啊!”
“里面可能还有沙子、石头……一个不小心就要磕掉牙!”
“但再硬再生,也得硬着头皮啃掉它!”
他转身看向在一侧的先贤惮,躬身道:“屠奢以为呢?”xǐυmь.℃òm
先贤惮昂着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道:“坚昆王说的对!”
“再硬也得啃下去!”
对他而言,这一战关乎命运、成败。
赢了甚至哪怕付出惨痛代价后逼退汉军,也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以一部之力,而却汉军主力。
这是什么?
这是奇迹!
过去三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传奇故事。
一战就可以底定江山、地位。
只是,先贤惮依然忐忑不安,他担忧着问道:“坚昆王真的笃定,李广利一定会全力来攻吗?”
“当然!”李陵低头道:“轮台之俘,如今都在向尉黎聚拢……”
“诗云: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同袍……”
“汉人最重乡党同袍之义,李广利只要还想要军心,还想要拥戴,就必定亲自来攻!”
“更何况,数月之前,汉之鹰杨将军,夺我龙城、圣山,然后以右贤王等换其被掳、被俘之士,正轰传汉土,为人所称赞!”
“李广利岂能甘为人后,让张子重独美于前?”
“故,无论是为了其名声,还是为了军心,李广利的贰师主力必定将来!”
这是肯定的!
不需要一丝一毫怀疑的事情。
作为一个前汉朝大将,李陵以己度人,知道若是自己换位相处,面临这样的局面,必然没有丝毫犹豫的来攻!
盖,这不仅仅是民族气质,更与竞争对手有着直接关系。
“屠奢,现在是时候可以将轮台被俘之人在尉黎的事情宣扬出去了……”李陵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汉朝大军来攻吧!”
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让李广利倾巢而来,主动来攻尉黎。
只要其主力来了,就可以进行第二步计划了。
……………………………………
数千里之外,群山之间的通道上,张越带着从长安而来的贵族、官员、富商子弟,经过了数日的跋涉后,终于看到了令居塞的轮廓。
靠近令居塞范围后,人流量明显的增多了。
大批的骑兵,正在从令居逐步向祁连山运动。
而从河西、河朔而来的辎重车辆与民夫,则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他们带来大量的牲畜、粮草、盐巴、陶瓷、布帛。
一辆辆的武刚车,满载着数不清的物资,拥挤在狭窄的驿道上。
这条驿道,贯通了整个河西四郡,东接回中道,南连河朔。
乃是和河西边墙同一时间修建的驿道,有传说这条驿道,连通了整个河西四郡的所有县城、要塞。
通过它可以抵达河西的每一个地方。
故而,它就是河西的生命线。
张越看着,真的是感慨万千。
小小的驿道,不过数尺宽,刚好够一车之通,但它就已经承载了汉室对河西统治。
若将其拓宽一倍,那又将是何等光景?
可惜,河西什么都不缺,就缺人,缺劳动力!
自入河西之地,张越一路上所见所闻,一片荒凉。
许多路段,甚至根本不见人烟,没有村落。
只有郁郁葱葱的森林和皑皑白雪堆磊的雪山。
无数在后世已经灭绝的动物,穿梭于其中。
什么华南虎、华南豹,不知道有多少。
就这几日,张越带着的贵族子弟们,就猎到了数十头之多,这些家伙将虎皮、豹皮,硝制后挂在自己的马车里,当成自己勇武的象征。
就是没有多少移民,只在靠近令居后,才慢慢的有人烟,能看到村落,见到熟羌的牧民在高山之中出没。
但,他们的数量依旧稀少。
张越预估,令居附近的汉人移民加上熟羌部落、辉渠、休屠牧民,总数可能还不足三万。
但他们却分布在长达三百多里的山区、平原、峡谷之中。
这让他对此行的任务,更加郑重起来。
因为他知道,统治必须要有足够人口。
特别是足够的汉化人口、主要是移民。
想要长期统治和控制河西、河湟甚至更远的地区。
移民与汉化族群占人口比例和数量,都必须增加到一定数字。
否则,很容易失控,重蹈历史覆辙。
张越可不想,这个地区在未来和曾经的历史一般,数度分离,数度胡化。
只是,他一人之力,太过单薄。
好在……
他回头,看着自己身后那些正意气风发,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的贵族、官员子弟们。
于是,他嘴角露出笑容来。
有了这些人在,至少河湟是可以被经营成汉家的铁桶的!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贪婪的贵族与逐利的资本,是最强大的力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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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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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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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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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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