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更是已然华灯初上。
“准备一下,过两日随我回一趟南陵,去向祖宗与长嫂请安!”张越登上马车,对着驱车的田水随口吩咐了一句。
“诺!”后者立刻答应了一声,然后驱车向前,走入长安的夜色。xiumb.com
坐于马车中,张越半闭着眼睛,回忆着方才与天子的密谈,脸上闪现出一丝狡黠的神色。
而在此刻,夜色下的长安戚里与尚冠里。
数不清的使者,在互相往来。
一辆辆马车,穿梭在街巷之间。
将一封封书信与回信,往来传递。
深深的夜色中,一个个阴谋萌发,一桩桩交易在迅速接近达成。
而张越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说和察觉这些事情。
接下来两日,他正常的会客、访友、与各方来客谈笑风生,将长安城的诸事,一一落实。
在此期间,张越还亲自登门,去拜访了苏武、常惠等人,看望了被解救回来的汉家臣民在上林苑里的生活情况。
同时,还随同太仆上官桀,视察了缴获自匈奴的大宛马、乌孙马等优秀战马的安置情况,并对太仆事务做了一些技术指导。
到归京后的第五日,张越亲自入宫,向天子和太孙请假,然后便带着赵柔娘以及见到张越后便舍不得离开半分的南陵公主,踏上了返回南陵的道路。
这一次回家,自然不比从前了。
鹰杨将军、英候的加成,使得他已经可以享受高于九卿,仅次于三公的待遇。
排场自然是很大。
不止有着亲卫玄甲骑兵为羽翼,有着鼓吹乐师造势,有旌旗飘舞。
更享受到了堪比后世超级巨星一般的待遇。
一路所过之处,数不清的百姓,拥挤在道路两侧围观。
人群之中,不时传来‘张蚩尤’的惊呼声。
更有许多小孩子,骑在父母头上,高声喊叫。
关中的游侠们,更是激动坏了,几乎倾巢而出,尾随着张越的队伍,一路上叫的最大声,喊的最响亮的就是他们了。
没办法,现在天下游侠的头号偶像,已经是张越了。
生于寒门,以布衣而致列侯、将军。
这样的例子,在汉室历史上,恐怕只有在开国之初的豪杰里才能找到。
更不提张蚩尤的故事,实在太过传奇性了。
这也就怪不得这些游侠儿崇拜、痴迷和敬仰了!
…………………………………………
张越正回家之时,万里之外,天山南麓的山脚下。
先贤惮将自己的王庭,建立在此,将其大纛,矗立在狐鹿姑的王庭龙旗曾经飘扬的地方。
从焉奢、且墨、龟兹、莎车、精绝等国调来的仆从军,也已经到位。
两三万西域各国的军人,熙熙攘攘,拥挤在一起。
这些人,是先贤惮的炮灰。
用来填轮台要塞的坚城与沟壑的炮灰。
“居延的汉人军队动向如何?”先贤惮问着自己身旁刚刚赶回来的瓯脱王且奢等人。
“回禀屠奢,居延方向,汉人的三个野战都尉部,迄今依然在原地……”且奢答道:“奴才的瓯脱骑兵,化妆成西域胡商,跟随着乌孙人的商队,进入居延,亲眼看到了,汉人的军营都在原地,而且,其巡逻的力度和次数没有改变!”
“此外,楼兰的车师都尉以及屯于楼兰的两千汉军精骑,也同样没有调动!”
“这不应该啊!”先贤惮攥着拳头,皱着眉毛,望向东方,满脸疑虑:“李广利真的有信心,只依靠两万骑兵和河西四郡的那几万郡兵、民兵就抵挡住羌人与月氏人的进攻?”
“这怎么可能?”
汉匈两国在这西域与西域对峙、混战了三十多年。
彼此对双方的底细都有着清醒认知。
所以先贤惮很清楚,单纯以河西四郡来说,李广利的机动部队,至多不过三万余骑兵。
看上去很多,但实际上,这些兵力需要应对河西走廊延绵数千里的边墙防御。
随时响应可能的敌袭。
故而,汉人将这三万多的机动骑兵,分散配置在居延、武威、张掖三地。
如此,便形成一个犄角守望的格局。
无论哪一个点有警,其他方向的援军,都可以迅速支援。
当然,汉军在河西的部署,远不止这么点力量。
典属国的属国都尉,部署在各障塞的守备郡兵,以及各郡郡尉指挥的部队、河西四郡的民兵。
若动员充分,其最多可以组织一支超过十万人的庞大军团。
这支军团,甚至可以与匈奴的主力会猎于天山。
但……
在现在,李广利是绝对动员不出这样的军团的!
因为河西四郡的粟米马上就要收获了。
大量的青壮和军人,都要投入抢收与晾晒、春谷作业里。
他们必须和老天爷赛跑,抢在天气转冷,日照减少,降雨来前将粟米收获归仓。
否则,他们这一年就是白忙活了!
是故,在这个时节,李广利可以动员的兵力,至少要打一个七折,甚至对折。
在这个情况下,先贤惮觉得,再怎么说,李广利起码也要做做样子,将守备居延、楼兰、轮台、玉门的兵力抽调一部分,转向令居才对!
然而现在……
瓯脱的侦查却显示,汉人没有从居延前线,抽调兵力。
这就让先贤惮不由得疑惑起来。
“难道,羌人和月氏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动起来吗?”先贤惮焦急的想着。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对于他来说,每过去一天,局势就越加不利。
因为,汉人的动员与支援能力,完全不是匈奴可以比拟的。
算算时间,汉人得知羌人和月氏人不稳,恐怕也有一个月了。
而相关报告抵达长安,起码也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长安的汉朝皇帝的命令传达到河朔、北地、陇西等地的军营了。
也足够汉朝的战争机器,开始转动起来。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最多二十天后,从北地郡出发的援军就会通过回中道进入河西。
然后就是陇右的骑兵。
接着,从高阙出发的骑兵,也会迂回抵达。
若等到这些援兵带着物资,与李广利兵团汇合。
那么,到那个时候,李广利就根本不需要再抽调居延、轮台、楼兰方向的兵力了。
说不定,他还能有余力,支援一些军队。
想到这里,先贤惮就冷着脸,对且奢道:“再等三日,三日后,若羌人与月氏人,还不能将汉人引开,本王就率军班师!”
河西的汉人,要收粟米。
西域的匈奴人,同样也有粟米要收。
他们在西域,有着数十万亩的粟米,在等着他们回去收割。
此外,先贤惮的部族,也到了该转场的时候。
错过最佳转场时机的话,到了冬天,他的牲畜恐怕就要成批成批的饿死!
先贤惮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在这天山脚下枯等下去了。
………………………………
令居塞中,李广利红着眼睛,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封书信。
信是丞相刘屈氂通过八百里加急,不惜代价,从长安飞速送来的。
“一百三十五位封君?三百余两千石?”刘屈氂咬着牙齿,几乎就要暴怒的吼了起来,哪怕他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也依然忍不住拍案骂道:“竖子安敢欺我至斯?”
对李广利来说,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新仇旧恨,都累积在一起的爆发。
上次,长安那边的诏命,加上对方的封侯拜将,又算上这一次,直接甩出这份名单,要挖他的根!
但,对军人来说,正坛那点破事,他们很少会放在心上。
也懒得去和长安的正客们撕扯,没有意思,就算撕赢了,除了溅自己一身脏水外,没有别的好处。
毕竟,在长安的朝堂上赢了,不代表能在战场上赢下来。
而大汉军人,唯一的使命与任务,就是赢得战争!
且,汉军一直就有着赢家通吃,败者无人权的传统!
能打胜仗,带着部下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人,无论是什么人,都是英雄。
反之,纵然人品高洁如孔子,贤能如周公,打不赢的渣渣,就是废物!
故而,李广利虽然明白情况的严重性,但他依然让自己强行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争一时长短,计较片刻得失的时候。
他现在唯一的要务与唯一的目标,便是赢下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而且要赢得漂亮,赢得痛快,赢得让人无话可说,赢得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不止战略要得当,部署要正确,战术上也要安排的完美无缺。
让羌人、月氏人、匈奴人的尸骨,在河西边墙下,堆磊如山。
其中,最重要的是——要有大量匈奴首级来佐证。
没有匈奴人参与的这场战争,便是不完美的。
也会缺乏说服力。
毕竟,或许河西四郡的百姓知道,其实不管匈奴也好、羌人也罢,月氏叛逆也好,威胁程度是一样的。
若被他们破开边墙,边墙后的城镇妇孺,绝无幸免的可能。
但问题是——长安的八卦党与舆论的喷子,从来不管这些事情。
他们眼里,只有匈奴人。
当年,汉家平南越,灭闽越,荡平朝鲜卫逆,收西南诸国之降,又定羌人之乱。
前前后后,斩首数十万。
但,这些战争里,连一个常任将军也没诞生。
甚至,当初徐自为与李息,平定羌乱,斩首十余万,连个列侯都没有捞到。
还要等到二十余年后,一个年轻的新贵给李息进言,说好话,才让天子勉为其难的下诏追封李息。
所以,很显然的,李广利知道,他哪怕在令居全歼羌人与月氏叛军,斩首百万,捕虏百万。
长安那边也只会哦一声,然后吐槽说:西羌之人,月氏叛军,何足挂齿?遣一校尉既可平之,今贰师假数万精骑,以河西四郡,河朔三郡,陇右、北地十余万大军,合天下之力,竟不过平之而已……贰师之才,不过都尉也,不若退位让贤……
这样的言论,恐怕都是很温和的。
喷子们说不定,会直接无视事实,逮着他的外戚身份,火力全开。
反正,在长安士林与八卦党们心里,他李广利从始至终都只是靠着乃姊的关系与天子的偏爱,拔苗助长的纨绔子。
唯一能让这些人闭嘴的,唯有匈奴人的首级!
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的尸体!
数以百计的匈奴宗种俘虏!
最好还能捕虏一位匈奴王族,乃至于擒获匈奴日逐王!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改喷为吹,换上一副嘴脸,将他李广利吹上九霄。
在过去,李广利还曾经为了喷子们置气,为中伤他的言论伤心。
但这十几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
甚至理解了。
因为,这就是诸夏的民族特性!
这便是中国自古以来的民族心性!
手握大权,坐拥无数资源,拥有数不清精兵强将的他,登临于天下诸将之首。
这权力本身就带着义务与责任。
赢得胜利,获得胜利,开疆拓土,保卫桑梓,就是他的使命!
做到了,就夸,没做到,被人指责、质疑、吐槽乃至于中伤,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甚至是他该得到的和该承受的!
不然,他难道回长安,去市井之中,告诉人民:虽然我这个贰师将军海西候,拥有天下最精锐的兵团,坐拥国家最多的资源、最好的战马与装备,最大的权力与地位,却从未在正面的大规模战役中取胜,但……请诸君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人,我海西候很努力的……曾经冒着大雨,率军三天三夜,疾驰数百里……也曾经身被十余创,依然面不改色,坐镇中军指挥作战……
这种话,别说说出去要被人喷的更惨。
李广利自己也没有脸出去说啊!
一念及此,李广利就站起来,对左右下令:“传我将令:命居延左都尉王淦、骑都尉秦仁,率军出居延,退入敦煌、酒泉之间待命!命令轮台校尉、玉门校尉,收缩兵力,命令楼兰都尉与楼兰车师都尉所部,自白龙堆向南收缩!”
“传令给高阙将军,请将军率部,从张掖向北疾驰,进入居延泽以南待命!”
“吾要开门稽客!”
“务必要让匈奴日逐王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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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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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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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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