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鹰杨将军……”他咀嚼着这个将名,不断的反复念叨着,内心无数思绪此起彼伏。
这是他失眠的第N个夜晚,更是他失眠程度最深的一个夜晚。
“大人……”其子霍山上前拜道:“小子以为,大人如此烦忧,不如去请张鹰扬登门做客……或者,大人派人去传个信,告知张鹰扬,大人有意登门拜访……”
“无知!”霍光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事情若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霍光轻声道:“当初,彼不过是新贵侍中,天子宠臣,吾与之,无论往来,皆不会为人所忌!”xǐυmь.℃òm
“但现在……”霍光摇着头道:“无论是鹰扬将军登门密会奉车都尉,还是奉车都尉往拜鹰扬将军……”
“这传出去,怕立刻就是好大一场风波!”
前者,会被有心人利用,甚至成为攻仵他这个奉车都尉的王牌!
哪怕现在没事,将来也可能成为罪证。
至于后者……
霍光可还没到不要脸的地步!
想到这里,霍光就忍不住叹道:“若是那杨孙氏也回来就好了!”
若那个女人也跟着回来了,那么此刻他就可以走夫人外交的路线,让自己的妻子去与对方重建塑料姐妹花的闺蜜情。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传话和沟通也会方便许多,不必像现在这般苦恼。
霍山听着,忍不住道:“大人,何不去请金伯父做中人?”
霍光闻言,苦笑着摇摇头:“痴儿!你该不会以为,金日磾愿意做这个中人吧?”
他和金日磾交情密切,关系深厚,确实是事实!
但……
哪怕亲兄弟,一母同胞的骨肉,也要把帐算清楚,才能避免矛盾。
何况是这正坛上的盟友?
别人的关系,永远是别人的关系。
想要借用,就要付出代价!
而且,哪怕金日磾愿意,他家人也未必答应。
与其到时候闹得不愉快,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关系撇清,这样至少还有一个缓冲。
早在漠南大捷传回长安的瞬间,霍光就明白了。
金日磾,从今以后不会再是他的亲密盟友。
金氏家族,也从此再不会与他关系密切了。
这不是什么世态炎凉,也与什么趋炎附势没有关系。
事实上,这是霍光和金日磾的默契。
在张子重崛起势不可挡之后,金日磾的地位,立刻就变得特殊起来。
他将成为一个缓冲,一个协调矛盾的存在。
在今天,金日磾的地位,更加特殊起来。
他成为了唯一一个可以在张子重与霍光、张安世等人矛盾甚至对立时,能够在两边周旋,两边缓和的存在。
而任何试图或者企图,让其下场,站到自己这边的行为,在霍光看来都是愚不可及的蠢想法!
因为,金日磾的地位,只有中立,甚至是偏张子重,才能有说话的分量!
不然,一个歪屁股的姻亲,而且仅仅只是一个侍妾的叔父,跑去一群骄兵悍将面前说话,哪怕再有道理,别人也不会听,甚至会厌烦!这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金家的其他人,也不会允许金日磾为了他自己,而恶了如日中天的鹰杨将军系,使得家族的未来指望,陷入被人议论和非议的境地!
这不止是一个正治问题,还是一个伦理问题。
“那怎么办?”霍山一脸懵逼。
“若是简单,为父何必苦恼这么久?”霍光冷笑着:“你啊,还是要多学学……”
“父亲大人,难道就没有想到解决之道?”霍山立刻就急了起来。
因为这天马上就要亮了!
天一亮,那位张鹰扬就会按照传统,入宫觐见天子,同时将其拟定的有功将士名单呈报上去。
在那份名单,呈递到天子案前开始,长安城内的战斗,就会立刻打响!
鹰扬将军系,也会从那时开始出现在人前!
哪怕是霍山,也知道,这场战斗将会波及朝野上下的每一个人,涉及无数人的利益!
鹰杨将军的部下,挟漠北决战后对匈奴的最大胜利而归。
战功就是他们最坚实最可靠的武器!
尤其是那些斩将夺旗、先登擒王之士,朝堂必然要给他们一个体面而合适的官职。
这样,天子就会遣使去询问他们想担任什么样的官职?想在那个地方继续为天子和国家发光发热。
按照惯例,这些人会推辞,说一堆‘臣本鄙薄之士,乡野之民……为陛下效死,为社稷效命,不敢望赏……’。
天子当然不会当真,而是会在接到奏疏后,再次派出使者,慰勉和嘉奖。
如是往来三次,他们才会扭扭捏捏的提出‘假如陛下看的起臣这样的粗鄙之人,那么若陛下能让臣负责XX工作,臣万死不辞’。
这样,一般情况下,天子都不会拒绝有功大将‘合理而谦卑的请求’。
于是就会诏下有司,让有司围绕对方的意图,给其安排一个‘适合的职位’。
职位的高低与职务范围,是与其功勋挂钩的。
按照过去的惯例,通常,这些有功之士,会咨询将主的意见,从而集体抱团选择一个或者多个官署进行突破。
就像李广利当年,就是以少府、太仆和大鸿胪为突破口,最终将少府、大鸿胪纳入控制,并将太仆的三十六苑里属于河西的部分掌握到自己人手里。
现在,鹰杨将军系,一定会故技重施。
所以,他们会选择从那里突破,就成为了关键。
在霍光而言,他是一定不希望,鹰杨将军的部下,将他好不容易培养和维系的团体,给冲个七零八落!
“办法……”霍光揉了揉太阳穴,道:“当然是有的……”
霍光看向霍山,忽然笑了起来:“不过需要吾儿吃点苦头……”
“嗯?”霍山不明所以,但本能的察觉到了异常。
“除武事外,张子重最在乎的就是新丰了……”
“吾儿愿不愿意,主动去新丰官署报名,参加下一次的新丰公考,并从基层的里正做起呢?”
这是最好的示好与拉拢方式。
更是最佳的暗示:张鹰扬放心飞,长安之事,为兄绝不给鹰扬拖后腿,只会帮忙!
没看,我连儿子都送到贤弟的部下去了吗?
贤弟若有事,为兄的儿子也跑不了!
唯一的问题是,能担此重任的儿子,必须是嫡子,且得有些能力,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霍山,是霍光唯一的选择!
其他儿子,都不合格!
不是太纨绔,就是太蠢!
只有霍山,虽然纨绔了一点,但总算还有些能力,不是很蠢。
霍山听着,瞪大了眼睛,恐惧万分!
新丰的基层官衙是什么处境,霍山岂能不知?
那是龙潭虎穴,黄泉九渊。
传说去了的人,全部都脱了一层皮。
那地方,工作狂比比皆是,疯子数之不尽!
通常,连休沐日,都能在乡官邑里看到几十个人在工作。
更要命的是,其基层的官员,最喜欢去田间地头,和泥腿子谈心,甚至下地一起劳作。
而,若有人不肯加入。
那就会被认为是‘无能之人’‘毫无仁心之士’。
瞬间长安城里的文人,就能写出几百篇批驳的文章,将这个人从上到下都黑个底朝天。
若是像他这样的勋贵子弟,恐怕只要敢偷懒半分,长安城里的文人,能写出几百万字的文章,将他黑成史上第一纨绔废物!
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新丰那地方,现在已经成为了公羊学派的理想派与治学派的狂欢场。
而且,他们和长安乃至于天下文坛都有着密切联系。
过去数月,不是没有权贵子弟下去想要镀金。
结果……
大部分人都黑的不敢出门见人了。
其本人的正治前途与未来,更是付之一炬。
没办法,现在整个社会的舆论,都被公羊学派的激进派与理想派所控制。
这些家伙,天天拿着新丰吹。
说的好像只要天下官员都像新丰人一样努力,明天就可以跑步进入三代之治,迎来新王,甚至进入太平世,永享繁荣!
“怎么?”霍光瞪着眼睛,看向霍山:“汝连这点胆气都没有?这点苦头都不肯吃吗?”
霍山一听,立刻就低下头来。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这辈子别说吃苦了,便是连饭菜稍微有些不合口,都要骂人!
如何能去新丰,跟那群疯子一起吃糠咽菜,更不提下地和满身臭汗,粗鄙不堪的老农说话了?
只是想想,他都会感觉恶心!
但……
父亲的压力,也不是他敢拒绝的。
霍山知道,只要他说个不字,天一亮他恐怕就得回河东老家,这辈子都别想再回长安了!
至于什么霍府未来的荣华富贵,更是将他绝缘!
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霍光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好许诺道:“汝是能去新丰,从一亭长坐到县中的主事,那这霍氏世子,吾必立汝!”
霍山闻言,立刻抬起头,对着霍光拜道:“儿子愿为大人分忧!”
不就是吃点苦吗?
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再说,如今的新丰,已经扩大到三县范畴,年后就要变成五县。
若是想想办法,说不定可以分配到一个比较安逸舒适的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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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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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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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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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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