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我要做门阀>第一千零四节 人心叵测
  看着刘屈氂远去的背影,天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哼!”他微微用力,抓紧手里的帛书。

  他能统治这个国家,哪怕到今天,依然牢牢控制着军政大权,无人可以动摇。

  靠的,自然不仅仅是运气和用人。

  事实上,他依靠的是多疑!

  建元新政的惨败,使得他在骨子里就对任何人都有着严重的不信任与疏离。

  从那以后,即使是亲如兄弟,他也能狠得下心肠来!

  胶东康王刘寄,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更是他生母王太后的胞妹所出,论血缘关系、感情,诸兄弟里无人能及。

  然而……

  淮南谋反的时候,刘寄听到风声,于是在国内整军备战,日夜都住在军营,希望一旦有事就可以帮上他这个皇帝大兄一把。

  但……

  最后的结果却是——淮南王刘安事败,朝堂官员追查有关事情,查到了刘寄的作为。

  本来,这是值得嘉奖的兄弟手足感情。

  然而,刘寄得到的却是疾风暴雨般的训斥与苛责!

  最后才在王太后介入下‘脱出之’,意思就是赦免罪责,等同于‘记过’。

  刘寄因而自伤,忧愤成疾,英年早逝。

  等到刘寄去世,他才终于想起了当年的兄弟手足之情,幼年的陪伴嬉戏时光。

  于是下诏给与美谥、厚葬,又是赐黄肠题凑,又是赐驷马之车,天子所用依仗、冥器,更厚封其后,不仅仅立其太子刘贤为胶东王,更另封其生前最喜欢的儿子刘庆为六安王——前不久,又将刘庆从六安迁到胶西,立为胶西王。

  然而,事实却是,哪怕做的再好,也掩饰不了,实际上胶东康王刘寄就是被他这个刘寄最敬爱、最崇拜、最仰慕的皇帝大兄,一手逼死的事实!

  除刘寄外,河间献王刘德、广川惠王刘越等皇兄,也是因他之故而死。

  连兄弟都不信,都能下狠手。

  大臣、外戚,谁能真正令他相信?

  旁的不说,当初他最信任的那些方士神棍,如栾大、乐成是怎么死的?他们的骗局是怎么被发现的?

  特务正治,可不是后世产物。

  事实上,早就战国时期,申不害变法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法家有一个支流,就是专门研究和讨论,如何帮助君王,监视臣子和天下。

  所以,河西的事情,如何逃得过他的法眼?

  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他更没有下令用心去查罢了。

  “水至清则无鱼……”抬头看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天子轻声道:“泥沙具下,方为江河……”

  只是眼中,却猛然的露出了些凶色,脸上陡然有些狰狞。

  君王和男人一样,最是小气、计较。

  ………………………………

  半个时辰后,当大鸿胪戴仁、执金吾王莽、太仆上官桀以及尚书令张安世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天子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躺在清凉殿的竹榻上,半闭着眼睛,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诸臣,打量了好一会后,他站了起来,看向这些大臣,道:“今日,朕诏诸卿来此,乃是为了河湟之事……”

  “据贰师将军报,河湟的月氏义从,似乎与西海的羌人勾结在了一起,他们甚至还与匈奴的日逐王先贤惮联动起来,打算对我汉家河西四郡,有所动作……”

  “卿等意下如何?”

  大鸿胪戴仁闻言,恭身叩首,然后执笏起身上前恭问道:“陛下,臣为大鸿胪,领属国都尉事,河湟月氏义从,亦为臣所辖,故而臣对此略有所知,以臣所闻,河湟月氏义从,过去虽然有所不敬,让自去岁侍中张子重及护羌校尉范明友上书陛下,获准起复故騠兹候稽谷姑之国后,河湟诸部皆感恩陛下天恩,未闻不稳之事……”

  “贰师将军会不会是……”戴仁小心的选择着措辞:“夸大了事态呢?”

  表面上看,戴仁这是在质疑李广利,但这其实是在甩锅。

  将他本人和大鸿胪从这个事情里摘出来。

  就像他说的那样——河湟月氏义从,虽然是他管辖下的属国,但是——很久以前俺就已经向陛下您报告了这些二五仔的行为。

  去年的时候,侍中张子重与护羌校尉范明友,更是因此而联名上奏陛下,恢复了騠兹候的封国,月氏义从们纷纷表示天子隆恩,无以为报啊。

  现在,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会不会是贰师将军或者其他人搞出来的呢?

  总之,俺和俺的大鸿胪在这个事情里面是绝对清清白白,没有责任的!

  天子听着,自然听懂了戴仁的潜台词,他轻笑一声,挥手道:“朕现在不想与卿讨论此事……”

  “朕现在想问的是——若西羌、河湟月氏与匈奴联动,乱我河西,大鸿胪、太仆、执金吾还有尚书台,做好了相关准备没有?”

  “大鸿胪的属国都尉,还能战否?”天子瞪着眼睛,看向戴仁。

  戴仁立刻跪下来,拍着胸脯保证:“请陛下放心,属国都尉三万义从,随时听候陛下号令,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太仆的战马,是否足够?牧草储备是否充足?军费是否齐备?”天子又问着上官桀。

  上官桀马上就上前答道:“陛下旦有所令所需,太仆上下即使化为牛马、彘狗,贱躯先填沟壑,亦不敢有半分推辞!”

  在这样的军国大事上,上官桀当然拿捏的很清楚。

  不管太仆能不能满足,天子的要求一定要百分百完成!

  否则,他当这个太仆的意义何在?

  不然,岂非是白瞎了他这么些天来在天子面前刷的脸和表现出来的形象?

  “善!”天子看着上官桀与戴仁的神色,满意的点点头。

  上官桀却是趁着这个机会,忽然跪下来,拜道:“陛下,臣有疑虑,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天子奇了,问道:“卿但说无妨……”

  “臣虽不知,如今西羌与月氏、匈奴之间的行动,更不知令居方面的情况……”上官桀匍匐在地,顿首说着:“只是,臣闻之,侍中建文君,已在三日前率军过太原,回京不过须臾……”

  “臣又听大鸿胪所言,去岁侍中建文君曾与护羌校尉范明友联名上书陛下,言及河湟之事,并得到陛下批准……”

  “故而,臣斗胆昧死上奏:所谓术业有专攻,侍中建文君,为陛下左右近臣,持节率部抚慰漠南诸部,得各部誓死效忠,于是率王师北伐匈奴,破其龙城,得其牲畜、人民无数,大涨中国之威,堪称天下名将……”

  “而侍中建文君,又在河湟事务上,有所见解,陛下何不等侍中建文君回朝,或者遣使快马急问建文君意见?”

  “兵法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呼!”

  “臣窃昧死以言,望陛下细察之……”

  天子听着,微微的摩挲着自己的双手,感觉上官桀的话非常有道理。

  现在,他的决断和决策,几乎都是刘屈氂与李广利在自说自话的推动所致。

  在过去,他没有第二个可以咨询的对象,只能听任他们了。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张子重打的可比李广利厉害多了!

  只带了四千骑兵加上一堆乌合之众,就歼灭、击溃南侵的匈奴骑兵,还俘虏、逼降了一个匈奴单于的弟弟亲自率领的万骑,这本身就已经超出了期望范围。

  其后,趁机北伐,一路势如破竹,打穿了大半个匈奴的漠北,消灭其右贤王主力,夺取龙城,封狼居胥山而还。

  简直是奇迹!

  如今,他已经率军归来,听听他的意见,好像也还来得及!

  当然,最主要的是——可以试探一下这个年轻人。

  虽然,天子心里明白,他在张子重身边安插的人也都一直报告:侍中忠心耿耿,所到之处,皆云:此赖天子洪福,社稷庇佑,吾不过顺势而为……

  几乎将大部分的功劳与战绩都说成了是赖国家、君王之力,而将自己放在了配角、执行者以及使者的身份上。

  但……

  这个世界演技派太多了。

  天子本人,对那位宠臣,到底是真的一心为国,清清白白,忠贞不二的大忠臣,如舆论所吹捧的那样的周公第二的大忠臣,孔子之后唯一的大儒,还是和刘屈氂、李广利一般,是一丘之貉的心机正客呢?还是有些拿不准的。

  这个事情,正好可以拿来测试。

  作为一个考题,一个考验。

  若其能够通过,那么……

  只是……

  若是如此,那就显得太过那啥。

  一旦传出去,落到刘屈氂和李广利耳中,可能会激化矛盾。

  统治这个庞大帝国四十七年,天子对于人心,早已经了然于胸。

  人心,最是善变。

  人心,最是容易嫉妒。

  也最是容易因为一点小小的刺激,而导致一系列的错误。

  所以,他一时间有些踌躇。

  好在,张安世看出了这位陛下的担忧,于是,上前拜道:“陛下,臣听说侍中张子重的爱妾金氏临盘在即,万一其子在侍中归来之时出生,无人取名,这确是不好,陛下不如遣使前去询问,请侍中赐下名字,如此,既显得陛下圣德,也可令天下皆知陛下爱幸大臣,优待功臣之心!”

  天子一听,笑了起来,看着张安世道:“知朕者,唯安世也!”

  “此事便交给尚书令去做吧……”

  “臣谨奉诏!”张安世立刻恭身领命。

  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机会,一个提前与那位风头正劲的小兄弟联络、交流的机会。

  一个正大光明的交流,而不会令旁人察觉的机会!

  这可是他一直在期待和等待的。

  要知道,如今长安政局,随着那位侍中归来的日子越来越近,私下的潜流也越来越汹涌。

  整个朝堂上下,都在重新洗牌、重新站队,重新抉择。

  哪怕是他张安世,在这深宫之中,也明显察觉到了这些微妙的讯号。

  甚至让他感到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因为,张安世不得不担心,那位小兄弟万一打算在长安经营势力,稳固派系,建立山头。

  那么,比照他的功勋和功绩。

  可以安置他的地方,其实不多。

  无非不过是以鹰杨将军领卫尉事,负责宫禁、随侍天子左右,执掌禁内,这样金日磾、霍光等人就要挪窝了。

  或者是干脆以鹰杨将军掌兰台,将御史台和尚书台当成洗脚婢,总责内外大政,制定国家大策。

  而这样,他张安世就可能要抠脚了。wWW.ΧìǔΜЬ.CǒΜ

  甚至可能会因为权力斗争,而不得不离京出外。

  而这是张安世无法接受的。

  离开长安,等于离开舒适圈,进入他所陌生的丛林。

  说不定可能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而且张安世知道自己的优缺。

  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无非就是天子信赖,而离开长安,等于放弃这个优势。

  他又不像那位侍中官,能文能武。

  到了地方,想要爬回长安,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毕竟,当年汲黯都办不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办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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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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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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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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