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塞外依旧寒风凛冽,大雪封山。
远远的望去,似乎整个世界,都是冰雪之都。
但……
在人极罕见的荒漠上,却突兀的出现了一座遍布着残垣断埂的城市废墟。
甚至,哪怕是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也依然能看到,有夯土的城墙残骸,显露在视野中。
凝视着这个遗迹,一个身穿着狼皮袄的贵族男子,忽然蹲下身子,跪到冰雪之中,泪流满面的磕头顿首。
在他身后,数十名骑士,纷纷屈膝跪下来。
“屠奢,还请节哀……”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但脸颊却被风沙吹的枯黄的年轻人,凑到自己的主人面前,低声劝道:“此地,如今已是乌恒人的地盘,切不可让乌恒人发觉,屠奢来了此地!”
贵族男子摘下自己戴着的狼皮毡帽,默不作声的抽出自己腰间携带的那柄从汉朝走私来的钢制小刀。
瞬间寒光四射,耀花了眼睛。
握着手里的小刀,贵族男子昂起头来,将小刀对准自己的脸颊,从眼帘下开始,用力划开。
鲜血立刻流出,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雪白的狐裘上。
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看着他的动作,几乎所有随从,都恭敬的膜拜在地,深深俯首。
因为,这是匈奴人最神圣的仪式。
即使是奴隶,在举行这个仪式时,也不可打扰!
更何况,如今举行这个仪式的人,乃是他们的主子。
贵族男子,握着小刀,从眼帘下一直割到下巴处,忍着剧痛,不顾不断流淌而出的鲜血与被寒风吹得生疼的伤口,转过身去,面朝众人,高高举起自己手里的小刀,大声问道:“孪鞮氏的勇士和奴才们,你们忘记龙城的耻辱了吗?”
“今天,在这里,在这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军臣单于曾永眠的神圣龙城!”
“在这曾被天神与地灵祝福,被日与月照耀,安眠着大匈奴数十代祖先的灵魂之地!”
“在这个被人焚毁、挖掘和鞭笞的先祖之地!”
“你们告诉我!”
“伟大的引弓之民,高贵的孪鞮氏,神圣的单于奴才们,你们忘记了龙城的耻辱吗?”
“没有!没有!”数十人齐声呐喊,撕心裂肺之声,声闻数十里。
对于匈奴人来说,特别是年轻一代的王庭武士们而言。
龙城之辱,深入人心!
三十年前,在此地,汉朝的大魔王,那个冠军侯骠骑将军,那不能提名字的男人,驱赶着乌恒的奴才们,将神圣的龙城推倒,将匈奴人数百年来祭祀先祖与天神的祭坛摧毁。
然后,他们从龙城神圣的地下,将伟大的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以及军臣单于的棺椁挖出来。
挫骨扬灰,鞭尸喂狗。
这是奇耻大辱!
“很好!”贵族男子将手中沾染着自己鲜血的小刀,丢在地上,张开双臂,道:“我,伟大的冒顿大单于子孙,天神与地灵祝福之人,日与月永恒照耀的屠奢,大匈奴的右贤王涉离,在此立誓,必复龙城之耻,收复河西之地,重回阴山脚下!”
“你们可愿跟随我,践此大业?”
“奴才们誓死追随!”数十人齐声宣誓,纷纷拿起自己腰间的小刀,学着贵族男子的样子,隔开自己的脸颊,任由鲜血流出,疯癫至极。
“很好!”贵族男子环视着这数十名骑士。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勇士,匈奴国内优秀的年轻人。
同时也是与他一般,对乌恒人,充满着敌意的人。
匈奴,是一个韧性极强的民族。
在游牧民族中,匈奴这个部族,属于异类。
有史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像匈奴这样,丢了漠南故土,丢了阴山、河西故地,还能生龙活虎,不失活力的游牧民族。
至少,在今天,匈奴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两极之一。
南方的汉朝之下,最强盛的帝国。Χiυmъ.cοΜ
无论是西域的乌孙,还是漠南的乌恒。
都不是匈奴人的对手!
尤其是,在汉朝的那两个大魔王先后离世,匈奴人元气恢复,先后在匈河战役、天山会战与余吾水会战中,取得了胜利,打退了汉朝的战略进攻图谋,稳住了战线后。
走出亡国灭种危机的匈奴人,渐渐的重拾了旧日的骄傲。
梦想着重现昔日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大单于荣光的年轻人,一抓一大把。
但,在这个时候,单于庭却趋于保守。
甚至,丁零王卫律还主张‘攘外必先安内’。
企图与汉、乌恒媾和,转身去对付和平定在西域与单于庭唱反调的日逐王先贤惮。
甚至,还打算送还扣押的汉使!
更贿赂乌恒各部的头人,送去牛羊马匹和女子,企图收买乌恒。
这一切,都与涉离以及他所认同和主张的理念背道而驰。
令他无法接受和认同!
奈何,单于庭的事情,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兄单于狐鹿姑,丁零王卫律、右校王李陵,都坚持休养生息,坐观时变。
甚至,还有人相信,只要僵持现有局面,等汉朝的老皇帝一死,那个文雅的太子即位,汉匈局面就要迎来剧变。
说不定,届时只需要派出使者,说些好话,假意顺从,就能从汉朝人手里不费吹灰之力,不战而得河西故地、漠南旧土,乃至于阴山之地!
这确实是一个美梦!
但涉离清楚,这只是美梦而已!
永不可能成真!
旁的不说,就算汉朝的太子真的失了智,汉朝的将军和贵族,也不会答应!
所以,卫律也只是想的美!
涉离更是完全不相信!
再说了,真让卫律他们搞成了,涉离岂不是成了摆设了?
他只是匈奴的右贤王。
若在过去,匈奴右贤王,确实位高权重。
领有几乎大半个漠南,控制着河朔、河套之地,乃是单于庭之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然而……
在现在,匈奴帝国早就丢光了所有漠南牧场。
连河西走廊这种过去属于左贤王的直领地,也丢掉了。
现如今,匈奴国内,势力第一的就是单于。
其次是领有西域的日逐王。
然后是四大氏族。
然后才轮得到左贤王。
至于右贤王?
不好意思,只是名义上排第三,实则每年的碲林大会,连个位置都需要拼命的挤才能挤得进去。
连投降的汉朝降将,丁零王卫律和右校王李陵,权力都比他大!
所以,涉离知道,自己要翻身,就必须夺回漠南。
至少让匈奴,在漠南获得牧场。
卫律的谋划,看上去,似乎是很不错。
但,对涉离来说,却是折磨了。
因为,搞成了的话。
匈奴就会与乌恒暂时弭兵,握手言和。
当然了,在明面上,是没有人敢这么干的。
匈奴与乌恒的仇恨,大于其他任何一切。
不仅仅是因为龙城之耻,更因为,其实乌恒才是匈奴的最大敌人。
道理是很简单的。
别看现在汉匈打的热火朝天。
但汉朝人,终究也只是占了河朔、河套、河西这些可以农耕的地方。
广袤的漠南草原,无数肥美的牧场,都让给了乌恒人。
这让乌恒人吃了一剂大补药,人口从不过三万邑落,迅速膨胀到现在的二十多万邑落,几近百万人口。
更是牢牢占据了,匈奴北缩后的漠南草原。
所以,对匈奴人来说,汉朝只是竞争对手。
甚至,还是可以谈判的对象。
这几十年来,汉匈打了谈,谈了打,边打边谈,谈了再打,打了再谈。
表露出来的讯息和放出的信号,每一个孪鞮氏的子孙,都已经接受到了——汉朝人其实并不想要匈奴人的土地和牧场。
他们只想要匈奴人臣服和听话。
不要去骚扰他们。
甚至,汉朝内部还有人主张‘莫如和亲便’,打发匈奴人一个女人和不值钱的丝绸黄金粮食,让他们安分下来,比什么都强!
更有人主张,长城之外的事情,汉朝不要干涉。
而汉匈之所以谈不拢。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汉匈都无法保证,定下来的协议,对方会不会撕毁?
搞突然袭击那一套。
毕竟,双方的信誉都不好。
匈奴这边,从冒顿到尹稚斜,屡次撕毁和亲协议。
而汉朝也不赖,高帝刘邦和项羽明明谈好了楚河汉界,结果墨迹未干就把项羽围在亥下。
既然,两边都不信,那自然只有战场上分高下了。
但……
汉匈已经打了几十年了,接触的时间,更是超过了一百年之多。
匈奴单于和汉天子之间,也勉强能算亲戚。
所以,匈奴就算失败,也不失汉朝公卿之位。
而那乌恒呢?
败于汉朝,匈奴甚至还可以存续。
败于乌恒的话,就真的是亡国灭种了。
所以,在匈奴内部,与汉朝谈判,没有人有意见。
但与乌恒谈判,却没有人敢做。
即使是单于也不行!
现在,卫律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先贤惮。
打着和汉朝谈判的名号,暗地里与乌恒的九部头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这事情,已然犯了匈奴的忌讳。
更严重侵犯了涉离的利益。
他是右贤王,漠南本是他的地盘。
真被卫律谈出了成果,他这个右贤王,岂不是一辈子都得是个傀儡?
当然了,涉离相信,狐鹿姑和卫律,都只是想要对乌恒行缓兵之计,为解决先贤惮争取时间。
等到将来,若有机会,肯定会打回漠南,夺回故地。
但将来是多久?
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到那个时候,他涉离早已经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疙瘩了。
即使没死,也垂垂老矣,没有了能力了。
所以,涉离一直在匈奴国内,兴风作浪,上跳下蹿。
如今,更是亲自带人来了漠南。
说起来,也是搞笑。
匈奴与汉、乌恒媾和、谈判。
这种事情,不止匈奴内部有人不同意,汉朝内部有人有意见。
连乌恒人内部,也有许多人反对。
涉离此行,就是靠着几个乌恒贵族的掩护,顺利潜入了漠南腹心,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这距离汉朝上郡不足五百里的故匈奴龙城遗址,接近了汉、匈、乌恒三方谈判的边境榷市。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涉离就举着手中的小刀,对着面前的这数十名勇士高声道:“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如今单于庭有奸诈小人,蛊惑单于,欲行骨肉相残,而与外敌媾和之事!”
汉匈百年交往与战争使得匈奴内部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汉文化。
贵族阶级,穿汉服,说汉话,读汉书,早已经不是新闻,而是日常。
汉家价值观,也渐渐渗透,如今,很多匈奴人都已经接受汉朝的忠君思想。
这也是匈奴能撑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所以,涉离的话,数十名骑士大都都能听懂,也能接受。
闻言,各自看了看,然后纷纷振臂高呼:“愿从屠奢,拨乱反正!”
“很好!”涉离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已经打探清楚,汉朝使者任立政,将于明日抵达据此百里外的乌恒营地,与单于庭奸贼的使者会面!”
“与会的还有乌恒的两个使者!”
“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达成协议!”
“更不能让他们顺利回国!”
“所以……”
“汉使任立政,奸贼使者,都必须死!”
只有他们全部死了,才能破坏这次和谈,才能逼得单于庭,将重心从西域转向漠南。
对涉离来说,单于庭打击日逐王先贤惮,只会让单于庭得利。
还严重侵害了他的利益,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转正。
反之……
他恐怕得当一辈子傀儡!
众人听着,却都是群情激愤。
本来,他们目睹匈奴龙城废墟,又见了自己的主子,以匈奴传统的仪式宣誓,就已是亢奋不已。
如今,又被涉离鼓动,一个个都觉得,先祖和天神在注视着自己。
自己将追随主子,完成一项旷世重任!
就像当年冒顿大单于鸣镝夺位,带领匈奴崛起一样。
他们深信,自己也将成为传奇的一部分。
于是,都跟了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吼叫起来:“必从屠奢,斩杀汉使、贼使!复兴大匈奴,雪龙城之耻!”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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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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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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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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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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