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飘落在新丰境内,只一个晚上,便将整个世界变成了银装素裹的壮丽山河。
踩着厚厚的积雪,张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五十六名军官。
新丰保安曲的什长、队率和屯长们。
未来,张越远征时,要如臂指使的军队中坚。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张越没有经历过。
只在一些电影里见过,但那些画面,也都是一闪而过,带有艺术加工的夸张和虚构。
倒是游戏里,更逼真一些。
无论是全战还是骑砍,都揭示过一些东西。
不过,那基本都是西方欧陆的战斗方式,而不是东方中国的作战方法。
东方战争,是怎么打的?
宋襄公后,就再没有人会傻乎乎的约定作战地点、区域和时间了。
战国的数百年战火,更是彻底毁灭了旧贵族们文质彬彬的君子战争。
如今的战争,讲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追求的是胜利,尽可能的杀死敌人,保全自己。
张越看过霍去病的手书,也读过兰台的汉军出征报告简牍。
心里面,多多少少,对当代战争有所了解。
“立正!”
“敬礼!”
一身甲胄的胡建,带着常远等参谋,见着张越到来,立刻大声下令。
瞬间,五十六名将官,齐刷刷的昂首挺胸,立正向前,同时举起右手,击打胸口。
这是张越专门设计的军礼,用于军中。
为的是避免繁文缛节,大家拜来拜去,也是为了树立权威,培养军官的条件反射。
军队,特别是中低级的军官。
最不需要的,就是有自己的想法。
打仗不是搞艺术创作。
可以天马行空,可以脑洞大开。
打仗,需要的是执行命令、遵守纪律,千军万马,宛如一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若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还要将军做什么?
这一点,是行之于任何时代,都可以称得上真理的军队纪律。
像三哥那样,自作主张,在港口玩导弹,然后把自己炸了的‘聪明人’在任何军队里,都是要剔除的毒瘤。
而这些日子来,张越让胡建等人,在此训练的主要内容。
就是军规军纪。
属于保安曲的军规军纪。
有后世的队列训练、坐姿、站姿、跑步等内容。
更有内务整理,让这些军官每日早晚叠豆腐块。
还有一些力量训练、体能训练。
以增加他们的体脂、体能和意志力。
连续十余日的训练,让这些从各处抽调或者考核选拔的军官,终于开始具备了一丝后世近代军人的气质。
“稍息……”张越回了一个军礼,然后踏步向前,对胡建道:“军正,下发操典大纲!”
“诺!”胡建立正以军礼答道。
然后,便带着人,将早就抄录好的五十六分训练操典,分发了下去。
保安曲这支部队,在张越看来是种子。
祂不仅仅将承接一个名为骑射的骑兵新时代,也将在未来,结束骑兵的霸权。
将世界引入一个新时代。
用全新的杀戮方式,来主宰战争。
故而,在一开始,张越对这些军官的训练方向,就是朝着近代的军队方向去的。
铁一般的纪律、没有思想的服从,以及高素质的文化修养、数学知识储备。
五十六份册子,很快就下发给了所有军官。
每一个人都拿到了一套。
“尔等,尽快背熟、记牢其中内容……”张越朗声道:“保安曲的兵员,将在未来半月募齐……”
“半个月后,所有不能熟记其中内容,不能准确运用其中知识者……”
“皆黩!”
“诺!”众人听着,齐声答道。
“善!”张越挥手道:“那解散吧!”
“诺!”众将昂首道,然后便整齐转身,笔直列队,在各自屯长的率领下回营。
…………………………
保安曲现下的编制,分为四个作战屯。
每屯辖两队十什,加上屯长,再加上屯长的副官,一共是十四人。
以甲乙丙丁,各自为编。
经过了这十几日的磨合,各屯上下,也都熟稔了起来。
回到营房,王启年将发给自己的小册子,拿在手里,正要阅读。
就听到了屯长的声音:“全体集合!”
他立刻起身,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甲胄,然后用着极为标准的步伐,走向营房的主帐。
只是十个呼吸的时间,所有人就全部到齐了。
每一个人都按照着各自官阶,准确、整齐排列。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是保安曲的规矩。
上级聚将,十息之内必须妆容整齐、准时到达。
衣冠不整者、不准时者和未能按照规定,站在规定地方的,统统触犯军法。
最低的惩罚也是十鞭!
严重者,将要开除军籍,退还原籍!
这些日子来的训练,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了每一个人。
在这保安曲内,服从命令和遵守军纪,是何等重要!
最初数日,保安曲内,甚至有屯长被当众责罚,更是好几个什长被退回原籍,然后换来替补的——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翘首以盼,在排队,在等这营中有人犯错。
起初,王启年也犯了错误,被人狠狠的架在了辕门上,抽了十鞭子。
至今,背上依然火辣辣的疼。
这疼,让他牢牢记住了自己的错误。
从此不敢再犯。
在军帐门口,一个年轻将官,拿着名册,走上前来,一一点名。
“陈选……”
“到……”
“张路……”
“到……”
“王启年……”这将官叫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露出了笑容。
“到!”王启年赶紧答应,然后昂着头,看着那人。
因为,那是他的大舅子。
汉轻车将军司马安的长子司马敬,现在的保安曲甲屯司马(屯长的副手)。
十余日前,王启年被司马家硬架着到了新房。
本以为,自己要娶的是什么无盐氏。
但婚宴上,见到的却是一个婀娜美丽的少女。
当时,王启年心里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规规矩矩的,派人请来母亲,然后拜堂、结白首之盟,定同穴之约。
想着这些,王启年就看着周遭的同袍。
一位位队率、什长。
几乎都是陇右系的子弟或者娶了陇右贵女的人。
这也是汉军的传统。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比起冷冰冰的军法、军规和呆板的军赏条例。
更能激励士卒用死,凝聚士气的,肯定是乡党、兄弟、袍泽之情。
从前,王启年还不知道,但娶了上官家的女儿后,在妻子的教导下,便已经明白。
司马敬规规矩矩的将名点完,然后转身,对着军帐禀报:“启禀屯长,甲屯将官,计有队率两人、什长十人,屯司马一人,今皆以到齐,请屯长示下!”
“辛苦司马了……”帐中传来屯长的声音:“诸君请进吧……”
于是,众人跟着司马敬,走入军帐中。
一入帐中,作为前队队率,王启年便带着自己的什长们,站到了左侧,与后队队率陈选所率的伍长们相对而立。
每一个人都对应另外一个人。
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
这是十几日来无数次重复训练的成果。
“诸君请安坐……”屯长的声音传入耳中:“俺这里正好有些浊酒,君等可自饮之!”
“诺!”王启年和对面的陈选高声应命。
然后就是各自的什长们。
然后大家,各自有序的后退,坐到位置上。
人人昂首挺胸,看向端坐在上首的屯长。
屯长是一个典型的粗犷丈夫,看上去三十来岁,满脸的髯须,皮肤有些粗糙,在脸颊上有着一道深深的刀疤,看上去有些狰狞。
但也因此,变得很有威势。
王启年知道,屯长很有来头!
是天子亲自点的将,从长水校尉那边空降来的。
据说曾与匈奴人,在浚稽山血战,手下的人命起码在两位数以上。
“军候下发的操典册,大家都带在身上吧……”屯长轻声问道。
“回禀屯长,末将等都带来了……”王启年立刻起身答道。
对面的陈选也道:“末将等也都带着……”
“善……”屯长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本刚刚发下来的册子,道:“军候是霍冠军、孙吴一般的人物,吾等有幸能在军候麾下,是祖宗有德,才有的机会,君等不可懈怠,一定要认真学习、研究……”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寻常人几辈子也未必能碰到的好事!”
王启年听着,重重的点头。
册子虽然还没看,但军候的名声,哪个不知道?
一本《孙子兵法十三章》,让天下兵法大家俯首。
近乎人人都说‘使孙武复生,不过如此’。
如今有机会能在这样的名将麾下学习,哪怕只是学个皮毛,怕也能受益终身,福泽子孙。
“俺和乙屯的黄屯长打了个赌……”
“十日之后,两屯比较操典,败者从此要称胜者为兄……”
“直至下次比较……”
屯长呵呵的看着众人,问道:“君等是想要当大兄还是仲弟?”
“自是大兄!”王启年大声说道。
其他人也都是群情激愤,纷纷道:“当然是得吾辈为兄……”
更有甚者,有什长道:“北地之人,不通文法,如何是我陇右将门的对手?”
那乙屯,正是北地系将官的地盘。
而汉军内部,山头林立。
北地系和陇右系,是其中最大的几个山头之一。
往年各自地图炮,人身攻击,是稀松寻常的事情。
如今,在这保安曲中,自也不能例外。
屯长看着众人的情绪高昂,满意的点点头,道:“吾辈丈夫正该如此!”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军中若要进步,就要争夺他人的资粮,一步强、步步强!”
“但也不可轻敌!”屯长忽然话锋一转:“那黄德良,可非什么善茬……”
“当初在浚稽山,其随赵侍中,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连匈奴的骨都侯,都有一个栽在他手里!”
“当然……”屯长看着众人的神色,猛然骄傲的道:“俺也非是等闲!”
“当初,俺跟着续公,屠了那扶乐国……”屯长颇为自傲的道:“俺一个人,便手刃了扶乐国那个奸相,将这反汉贱种的脑袋,挂到了玉门关的城楼上,迄今依然在那吹风……”
众人听着,都是肃然起敬。
王启年更是瞪大了眼睛。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天,自家的屯长的来头。
承文候续公的部将啊!
承文候续相如,是如今汉家的英雄,备受推崇的豪杰。
这位英雄,生平做的最大的事情,便是两年前,也就是太始三年,带着二十多骑,灭了西域的扶乐国。
一将帅二十骑而亡一国。
虽然有借了乌孙兵的缘故,但乌孙人也只是提供方便,并未直接参战。
此役,续相如一马当先,带着部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扶乐国的首都,夺门而入。
然后一路杀到王宫。
虽然西域小国众多,最小的国家可能就是千把人。
但那扶乐国,却是万人之国。
有起码上千的士兵,但在续相如的二十骑面前,该国的军队、贵族,都如牛羊一般,只能束手就擒。
只花了四个时辰,续相如便占领了整个扶乐国。
控制了王宫、城门和府库。
然后,大摇大摆的押着扶乐王和他的妃嫔、大臣、贵族、财富和人口,回到了玉门关。
仅仅是其带入玉门关的战俘就是两千五百人。
这还只是计算壮丁的数字。
妇孺老弱,未在其中。
二十人打一万,而亡其国,掳其王,杀其相,俘其人口,更关键的是完整的带回了汉境。
这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啊!
而现在,传奇之一,就在面前。
“难怪俺听着屯长的名字耳熟……”
“原来是他!”
“续公的左膀右臂——上官问!”
王启年激动的想着,感觉与有荣焉。
在坊间的传说中,这位上官公,当初只是一个玉门关的戍卒,闻说西域扶乐国国王受其奸相蛊惑,隔绝丝路,虐杀汉商,于是奋而骂道:“贼子,安敢轻汉,必杀之!”
便跟着续相如,一路奇袭数千里,在乌孙人掩护下,杀进扶乐国,杀了那个奸相。
真的是大丈夫当如是哉!
王启年曾经为这位上官公的壮举而陶醉,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可为其麾下之将。
而随着上官问坦露自己的事迹和壮举,整个甲屯,士气高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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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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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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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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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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