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的性格宽厚多仁,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张越已经确信了,这位帝国长孙的性子是真宽厚。
在新丰这么多天,张越就没有见过他跟下人发过火,使过脾气。
摊上这样一位领导,确实是他的幸运。
只是,也可能是不幸。
就如现在,张越就必须想办法给他擦屁股,把这个事情给办妥了。
而且,得办的漂漂亮亮。
在心里摇了摇头,张越感慨道:“这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摊上这么一位仁厚之主,在享受对方的庇护和信任的同时,自然也要承受他偶尔的小性子和文青脾气。
况且,路博德的事情,其实张越自己本身是想插手的。
“我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张越在心里琢磨着。
这个事情自然是极为棘手的。
因为,即使只是陇右李氏,也极为难缠!
这个家族的影响力和势力之大,根本无法想象。
特别是,李禹的妹妹还是太子据的宠妃!
而李禹兄妹和霍去病有杀父之仇——他们的父亲李敢正是死于霍去病箭下!
仅仅是这个理由就已经足以李氏兄妹敌视作为霍去病旧部的路博德了。
更何况,路博德和李陵之败有着直接的关系。
李家人怕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而陇右李氏,从来都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家族。
甚至可以这么说,陇右李氏一直就是以心胸狭隘,瑕疵必报,闻名于世。
当年,李广还在世之时就是如此!
李敢更是完全继承了乃父的性格,连大将军卫青也敢打!
如今,他们占了理,把持着大义,想要他们收手?怎么可能!
当初李广可是连已经束手就擒,跪地投降的俘虏,也能全部咔嚓了,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当军功。
而要解决此事,就不得不去李氏刚正面,甚至不得不去和以李氏为首的旧贵族们交手!
“看来再过几日回长安,就要和李禹等过招了……”张越在心里想着。
本月己丑(十三),正是霍光续弦的宴会。
张越已经受邀届时前去赴宴,说不定能在宴会上和那位李禹碰面。
“或许在那之前我可以去找张安世打听一下情况……”张越在心里思索着。
张安世知道和接触的东西,一定比他多,很多根本不被记载在史书上的事情,这位尚书令都是心如明镜。
唯一的问题是——他愿不愿意说!
不过,若是李禹的事情的话,张安世说不定会非常乐意。
因为,张越听说,李禹和张安世曾有过冲突。
具体是什么事情起的冲突,张越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尚书令很不齿李禹的为人。
………………………………………………
直到李广利等人告辞,张越脑子依然在沉思之中,只是依着本能和惯性,将李广利等人送出新丰城。
“侍中官!”李广利骑在马上,忽然对张越笑着做出邀请:“本月月末,在长安戚里寒舍,有一场酒宴,未知侍中官届时可否大驾光临?”
张越闻言,回过神来,连忙拜道:“君候厚爱,下官岂敢不从?”
“善!”李广利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就准备离开。
“君候!”张越的眼睛忽然瞥到了李广利的那匹马,他眼皮子一跳,忽然追上前去叫住对方。
李广利有些愕然,但还是拱手问道:“侍中官可有事?”
张越却是走上前去,死死的盯着他的那匹战马,宛如看到了一个绝世美人。
李广利见状得意的哈哈大笑。
他自是爱马之人。
甚至在他心里面,一匹好马赛过无数绝世美人。
因为,在战场上好马能让你快人一步,甚至可以让你活下来。
美人则不能。
而他现在所骑的这匹马,是他诸多坐骑中最让他喜欢和得意的一匹。
它甚至有一个名字,唤作‘踏风’。
乃是天马苑里的大宛马与乌孙马的混血,速度、耐力都很高,尤为关键的是很通人性。
自得到此马,李广利就宝爱无比,视为家人一般。
他微微笑道:“侍中若是看上了本候的这匹‘踏风’,却请恕本候不能割爱了!”
若这个侍中官看上的只是他的姬妾、宝物,他自会毫不客气的送给对方。
一个女人、死物就能换一个新贵的善意,这买卖划算!
但马却不行!
马是武人的身体,是武将的依凭。
更别提,此马还是他的家人!
张越闻言,笑着拜道:“君候误会了,下官岂敢觊觎君候爱马……”
他蹲下身子,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匹战马的四蹄。
李广利却是一楞,这马蹄有什么好看的。
张越对李广利微微恭身,指着马蹄问道:“君候可否让下官摸一下?”
李广利依旧不明所以,不知道张越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点头道:“侍中请便……”
马蹄又不是自己女人的敏感处,这个张侍中想摸就摸呗,又不会掉块肉!
张越却是难耐激动的伸手在马蹄上摸了一下,触感冰冷,毋庸置疑,这是最原始的马蹄铁!
虽然样式粗糙,钉掌的部位也很不科学。
但,用铁来保护战马脆弱的四蹄这一技术已经出现了!
“此何物?”张越对李广利问道。
“此乃掌蹄……”李广利也不以为意,答道:“乃是居延马匠自革鞮改进而来……“
“革鞮?”张越微微沉思,就知道是何物了。
这是一种古老的皮革制品,在战国时期非常普遍,战国的秦国军官的标配就是一双蒙皮革鞮。
这种革鞮,其实已经是一种皮靴了。
等到秦末,革鞮制品甚至开始被用牲畜的四蹄。
不过,因为皮革制品实在经不起马蹄或者牛蹄践踏,一般人根本负担不起,所以没有得到推广。
却是没有想到,这却给了工匠们灵感,于是在此时就开始出现了人类最初的马蹄铁。
张越微微闭眼,在脑海里检索了一下,发现自己回溯的资料里,确有相关记载。
譬如西汉中期的盐铁论里就有:烦尾掌蹄的记录。
比较有意思的是,西方的马蹄铁,最初也是从革制马靴发展而来。
看着眼前的这个古怪,但新奇的所谓掌蹄,张越目光灼灼。
既然已经有人开始将马蹄铁(虽然看上去是最初级的马蹄铁,设计和钉掌技术都很不成熟的马蹄铁)装备到战马身上,那换而言之,如今已经可以生产出可堪一用,质量不错的铁器了。
马蹄铁看似只是一个微小之物,但以小窥大,能窥见当世冶铁技术的程度。
“君候,掌蹄所费几何?”为了保险起见,张越还是问道。
李广利闻言笑道:“侍中官何必问本将这种问题?”
他扬了扬马鞭,道:“侍中官该去问少府卿!”
“本将只管打仗,其他诸事,自有有司掌责……”
他不敢也不能去管军事之外的事情。
张越听着,拜道:“多谢君候指教!”
马蹄铁!
他完全可以在现在汉家的这个掌蹄的基础上,将后世成熟的马蹄铁方案拿出来,进行改进。
然后,汉家就能如虎添翼,汉军骑兵就将获得莫大加成!
更重要的是——此物还将大大减轻百姓负担!
事实上,现在汉军出塞,除了粮草补给以及军费开支外,最大的支出来自于战马。
历次出塞,都会损失大量战马!
而偏偏现在的太仆卿公孙敬声,除了捞钱,一无是处。
汉家马政早就混乱不堪。
若能大量装备马蹄铁,则战马的损失将大大下降。
……………………………………
李广利前脚刚走,翌日,少府考工室就派来一个官吏来到新丰,和张越商谈在新丰开新工坊的事情——现在,整个关中都已经知道了,张越把新丰公田抵押给了大商贾袁广国拿到了一笔三千万钱的巨资,又卖了一堆债券给袁广国等大贾,筹到了八千万!
这下子,少府怎么还坐得住?
马上就跟闻到血腥味的苍鹰一样,飞了过来。
一万万两千万的巨资,足够少府在新丰开一个千人的大作坊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官僚机构嫌自己管辖的事务太多,官员太多,编制太多。
对于官僚来说,越多的事务,就是越大的权柄,而编制越多,则好处越多。
于是这位派来新丰联络的官吏的级别也就很高了。
正是考工令的六丞之一,专门负责管理工坊事务的考工丞成源。
对于成源的到来,张越自然也很开心。
当下就带着成源在新丰城里转了一圈,将新工坊的地址定了下来。
对于张越如此急切的盼望,成源很开心。
当下就拍着胸膛保证,一定尽快将工匠的调遣和手续办完,而且保证一定派考工室最好的工匠来支援‘长孙建设新丰’。
将这些事情搞定,张越就将成源请到新丰官衙,摆下酒宴款待对方。
作为一个前公务员,张越自然早就熟练的掌握了酒桌文化和酒桌政治。
几杯酒下肚,便与成源无话不说,就差斩鸡头结拜兄弟了。
“成兄……”张越轻轻为其满上一樽,然后笑着道:“昨日海西候来我新丰,小弟送别之际,见海西候坐骑,钉有所谓的‘掌蹄’……”
“嗯!”已经喝的半醉的成源,松了松衣襟,笑着道:“张侍中想要问什么?”
“敢问兄长,那掌蹄少府造价几何?”张越笑着问道:“掌蹄所用之铁,又有何讲究?”
“侍中这却是问对人了!”成源红着脸,吃了一口牛肉,笑着道:“下官正好曾负责督办掌蹄之事……”
“这掌蹄啊乃是居延兽医张万年等人,在给病马治疗之时,突发奇想想出来的点子,后来与居延的铁官商议,就开始试制了几套,用于战马上,果然有奇效!”
“后来,此事就被上报给廷尉卿,廷尉卿命下官和东园大匠令郭可督办此事……”
“花了三年时间,终于制出了可堪战马长久使用的掌蹄……”
“只是价格有些贵……”
“盖因为这掌蹄所用之铁,非得精铁不可!寻常的粗铁、恶铁,根本不顶用!”
“所以一马所用掌蹄,需费钱千余……”
“少府可没有这么多钱,更没有这么多精铁……于是这掌蹄就只能给诸校尉以上将佐或者先锋官们配备了……”
“就如马凯一般……”
张越听着,目光灼灼,心里面也有了主意。
悄悄的再为成源满上一杯,张越举杯道:“小弟与兄长一见如故,敬兄长!”xǐυmь.℃òm
成源受宠若惊,连忙举杯起身:“岂敢,岂敢……”
心里面美滋滋的,舒服极了。
毕竟,这位叫自己兄长的可是大汉唯三的侍中官,更是传说中的‘张蚩尤’。
未来注定的大人物!
能攀附上这样的大人物,成源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无比!
在酒精刺激下,成源当即就拍着胸膛,放出豪言:“侍中唤下官一声兄长,下官无以为报,今后侍中若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张越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作为前公务员,张越很清楚,在事实上,类似成源这样的直接主管一个重要资源部门的中高层官员的能力,甚至比他们的上司还要大!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下张越就拉着成源的手,笑着道:“兄长,小弟现在就有一事,望兄长帮忙……”
“侍中尽管吩咐!”差不多喝高了的成源,摇头晃脑的说道。
“兄长能不能在这次调遣工匠时,尽量调那些曾经制造过掌蹄的匠人……”张越笑着道:“此外,还望兄长,多遣几位木匠来新丰……”
成源一听,这事情简单啊,立刻答应:“此事不难,下官回去后,定在各工坊挑选最好的工匠,送来新丰!”
“此外……”他悄咪咪的压低声音,对张越道:“考工室里有一批‘报废’的铁料,数量不多,也就几万斤,回头下官就让人送来新丰……”
张越听着不动声色的为其再倒满一杯酒。
这就是小官的厉害之处!
上面的人敢做的事情,他们也能做,上面的人不敢做的事情,他们敢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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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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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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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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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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