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有我的难处。”五闺女低头说道。
“你没有?你就来给妈擦洗这一次,你是咋做的?你看看妈给你折腾成啥了?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把一个昏迷的病人就这么扔在那儿不管,你才诉苦讲冤啊?”十娃指指炕上大喘气的母亲说道。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抱不动妈,妈又尿了我一身,我一着急就……”五闺女喃喃说道。
“我看你就是个只懂得占便宜,一分一毫的亏都不肯吃的人,你有难处,别人就没难处了?大姐、二姐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人家也是做了奶奶辈的人,人家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咱妈病了,人家二话不说,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我这心里都愧得慌!咱妈是不是最亲咱们两个?咱们两个又做了啥?哦,让你给咱妈擦洗一次,你就这么对待她?你对得起咱妈这么多年对你的疼爱吗?你对得起个人的良心吗?”十娃动情地说道。
“我……”
“你一天的折腾,我明里暗里地帮着你,我帮你是帮你,难道我快四十岁的人了,我能不懂得是非曲直?我还不知道谁对谁错?我想:反正大姐、二姐都是多劳累的,她们愿意,就叫她们多干点儿也没事儿,你家里走不开,找个借口回去也行。反正妈已经是这个样子,谁在也救不活她,你走你就走哇。你走不走,居然还把人三哥的脸抓了几道血口子,我都看不下去了。”十娃继续数落。
“你走了,你不好好走,你没车回不去了,你回来就回来,没人把你推出门外,你还回来血口喷人,说人家铁蛋儿打了你?你说,你怎么就想一出是一出?你……”十娃的话被五闺女尖利的声音打断:
“铁蛋儿他是打了我,我没有诬陷他!”
“别说人家没打你,就是人家打了你,也是活该!”十娃铮铮地说道。
“十娃,你不能这样啊!我是你五姐啊!”五闺女扯着十娃的衣袖哭道。
“你是我五姐?连咱妈你都不认,你咋就是我五姐了?”十娃甩掉五闺女的手,快步出门,站在西墙边喊:“大姐、大姐!快过来!”
一家人跑出来问:“咋啦?”
“你们快来看看,妈的针穿皮了。”十娃焦急的声音。
大家急急忙忙跑过来,就见五闺女缩在小板凳上哭泣。老太太躺在杂乱的被褥中间、屎尿臭味弥漫的满屋子都是。
“咋了这是?”三娃看来一眼五闺女问道。
“不用问了,小勇大夫,你快看看输液的针头咋样?”铁蛋儿妈爬上炕,顾不得屎尿味,这一回她恶心是恶心,倒没有干呕、没有吐。
铁蛋儿妈把母亲弄脏的衣服、被褥都推到地上,又从被窝垛拿下一套干净被褥,给母亲铺好,垫上塑料布、屎布,放好老太太。
拿起旁边已经冷掉了的水盆,去倒掉脏水,换上温热的水,再仔仔细细地给母亲好好清洗一次。
五闺女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也没有人理会她。连十娃也愤恨地绕开她走路,她成了一个众人嫌弃的人。
五闺女看着众人都在忙碌,没有人看她一眼,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她觉得应该示弱一点,于是慭慭啜啜地哭起来。
“你还有脸哭?你哭个啥?”三娃大声斥责道。
“要哭到院儿里,宽宽大大地大声哭,没人拦你,别在这儿碍事,大家没你闲。”三娃踢一脚五闺女的脚,绕开走去倒掉大姐给老妈妈清洗下的脏水。
“针穿了,我再看看另外一只手吧,老人的血管都硬化了,不好扎,又要做好输挺多天的准备,所以要省着点儿用血管。这只手一穿了,整个手估计一个星期都用不了了。唉!”小勇大夫也唉声叹气的。
“你做的好事!”三娃回来又是踹一脚五闺女的脚,“不利不索地堆在这儿,让开这儿!”
“我又没做啥,你们干啥这么对我?!”五闺女气急败坏地反问。
“你还想做甚?把这个老太太折腾死?”三娃瞪着要吃人的眼睛呵斥道。
“消停会儿,不要吵了,谁帮我打个手电照照亮,这个电灯光线太暗了,我看不见血管。”小勇大夫摆弄着老太太的手。
“我去拿手电,妈的手电不知道放在哪,我回家拿哇。”三娃媳妇跑出去拿手电。
“我恨不得好好揍你一顿,你这么大一个人,照顾不了一个病人?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三娃抬起手,看着一巴掌就要落下来。
“不要吵了!这一天折腾得还不够吗?能不能叫人多少消停一会儿,谁想做就做,不想做就都滚蛋!我来做,行不行?”铁蛋儿妈发火了。
“五闺女,你出去!不要在这儿,我们不想看到你!”铁蛋儿妈生气地对着五闺女吼道。
铁蛋儿妈是怕有人忍不住再打五闺女一顿,所以及时制止了三娃,随后想把五闺女撵走。
可是,五闺女是个不知死活的人,她以为大姐也痛恨她,斥责她。于是大声哭喊:“你们干嘛?干嘛都冲着我?妈病了,是她个人生病了,又不是我害得她生病,你们干嘛个个都针对我?我到底怎么了?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妈病了,莫非我就不难过吗?你们个个冲着我,你们要我怎么样?你们还是不是我的哥哥姐姐?有你们这么当大的的吗?”
“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十娃,把你五姐拉到你家,叫她先睡一觉。”铁蛋儿妈使眼色给十娃,十娃心领神会,扶起哭得期期艾艾的五闺女。
“我不走!凭啥叫我走?”五闺女死劲怼在小板凳上不起来。
“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东西!你留在这儿想做甚了?讨人嫌?还是等你这个栞(傻、愣之意)三哥打你一顿你才肯走?”铁蛋儿妈把话挑明了说。
五闺女才明白大姐的用心,她流着泪低声跟大姐说:“大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哦,我知道了,你先去十娃那厢去多少歇一歇,待会儿我喂妈吃点东西,你今夜跟十娃守夜,我也得歇一歇,我这儿快撑不住了。我都六十多岁的人,妈病了我倒是不糟心,你这一天的折腾,都快把我折腾死了。不要再这么样了啊,你的难处大姐也知道,你想咋做你就咋做,但是不要再这么不讲道理了。啊!”铁蛋儿妈和缓地跟五妹妹说。琇書網
“哦,大姐,我听你的,我一会儿过来替你。”五闺女的情绪因为感受到大姐的关心儿渐趋平缓,顺着十娃一起去歇息。
“好!你这大姐做得好!”小勇大夫一边忙着找血管扎针,一边不忘赞扬一下铁蛋儿妈。
“唉!她也难,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们不体谅她,还有谁心疼她?”铁蛋儿妈叹口气说道。
“你们家这五闺女还真是一人物,我是服了。不过有你们这样的姐姐哥哥,也是她的福气。”小勇大夫说道。
“我们姊妹多,所以我们比人家别人家的娃娃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我这个五妹妹人长得漂亮,又有点儿文化,心劲儿高,你说人小气、没情义也是的,但是我能理解她。她比我铁蛋儿大不了几岁,他们这一代人,已经不同与我们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我们不能拿老眼光看人。再说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姊妹,有她没她的一份也差不多。你再想一想,也没啥,谁敬孝是谁的,你愿意是你的事,你不能强求其他人也跟你一样,她咋做是她的事,我就做好我的,我对得起生我养我的老妈妈,我对得起个人的良心,我就行了。”铁蛋儿妈悠然说道。
“哇!看不出这个大姐,有这么深刻到位的认识!怪不得你的娃娃们都那么争气、孝顺。人家大姐就是个通情达理、宽容大度的人,你看看人家这几句话,你说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惭愧不惭愧?我们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大姐,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小勇大夫伸出大拇指,发自内心的钦佩。
“大姐就是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哪懂得那么多,也就是将心比心,多替别人想一想,不多劳累人,不给人找麻烦,多多体谅他人,不愧良心、不愧天地父母。”铁蛋儿妈被夸奖得有点不好意思。
“您这文盲比我们清明多了,我们都是些俗人!您这认识和境界都已经是高得不得了的。”小勇大夫说道。
“这么多兄弟姊妹也就我们大姐是个公道人,从来都是只吃亏的。人家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人家的娃娃们也心疼妈妈,我们这么用人家,我们哪儿好意思?你看人家铁蛋儿,人家嘴上不说,人家心里还不怪怨这些年纪轻轻不做事、不出钱的舅舅、姨姨?人家山丹虽然离得远,人家那可是孝敬她的父母的,我大姐、大姐夫的身体、穿戴、甚至小吃喝都是山丹操心的。每年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寄东西回来给我们大姐。我大姐夫一身的病,去山丹那儿住了半年,人家那女婿跟对待个人的父母一样待他们,硬是把我大姐夫的病都治好了。你现在看看我大姐夫,那红光满面的,虚得很嘞。”三娃媳妇说。
“那我比你清楚,你大姐夫那就是个‘坏人’,全身上下都没哪儿是好的,哪儿哪儿都是毛病,吃药比吃饭多,那会我一年跑无数趟给你大姐夫治病,哎,自从他从闺女那儿走了一趟回来,感冒发烧、拉肚子都不见了,我已经很少去看他了。你那女婿据说是个博士唻?真是厉害!”小勇大夫钦佩地说。
“那会儿我们去山丹那儿时候,他还没读博士了,就是那年考上博士,到北京面试来接我们老两口去住了半年。那会儿他还只是个研究生的。不过看病,倒是挺厉害的,我就见他下班回家都是不停地接病人的电话。我那女婿人好、脾气好,从来没见过他不耐烦,也没见过他生气。”铁蛋儿妈说起女儿、女婿,自然是从心底升起的喜悦感。
“那是人家的修养,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做出大事,你看看那些成天吆三喝六的人,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厉害。就是这种悄悄做自己的事情的人,才能做出大事情。你那女婿将来一定是个人物。”小勇大夫扎好针,放好老太太的手臂。
“嗯,人物不人物的倒是不想那么多,只要他们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做父母的就安心了。”铁蛋儿妈说。
“听说你那女婿在部队上?将来说不定能当个司令啥的,你就等着享清福哇!”小勇大夫笑道。
“是在部队了,我也闹不明白他们的事情。就当个好大夫,我觉得就挺好了。咱们庄户人家不敢期望那么高。”铁蛋儿妈浅笑道。
“你以为,一个博士哎!你是任意假搁的事情?你看一看我们这一片草原,你再听说过一个博士没有?那是人中龙凤、稀缺物种,你想不让人家成才都难!”小勇大夫显得学问不小。
“哈哈哈!我们也不懂这博士啥的,就知道他是咱外甥女婿。”三娃媳妇笑道。
“哈哈哈!你们当然不懂,我那会儿读医学院时候,一个学院也就那么三两个博士,我们都当神一样朝拜人家,人家来讲一讲课,我们都像你们过年拜财神爷一样地看人家。”小勇大夫说道。
“哈哈哈!那么大个医学院才三两个博士?那看来我们外甥女婿确实是个人才!”三娃媳妇笑道。(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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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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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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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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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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