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火车到达呼和浩特,然后一小时的大巴就回到了家门口。他的眼前还是那一栋陈旧的屋舍,几间红砖的南房倒是比正房还鲜亮,大门外是父亲电话里曾经提到过新买的面包车。
记得父亲曾经说为了给弟弟找个营生做,买了一辆二手车跑运输,买车时还问他要钱来着。
他围着车子看了一下,大约有二十座的面包车,车体锈迹斑斑,原来的汽车颜色看上去应该是白色的,这会儿被红色油漆涂得斑斑驳驳,疙里疙瘩。一看就是父亲自己用油漆刷过了。
车里除了座椅,还有若干小板凳,但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用过的模样,座椅和小凳子上落满了灰尘。
他轻轻推开大门,有一只被拴在鸡窝边的哈巴狗上蹿下跳地狂吠。他还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狗,脏得看不出毛色,只是满脸的泥土下一双狗眼还算活泛,看起来够凶猛。看来他真的很久没有回家了,很多东西不在他的记忆里。
母亲在屋里听到狗叫声,推门出来,看到儿子已经走到门口,惊喜挂在脸上,热切地拉了儿子的手往屋里走。
母亲斑白的头发凌乱地搭在前额,顾海平放下手里的行李,顺手帮母亲撸起耷拉着的头发,心有戚戚。母亲老了,还在起早贪黑地为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忙碌着。wWW.ΧìǔΜЬ.CǒΜ
母亲高兴地直搓双手:“儿子,你回来了?你有空回来了?”
“哦,我后天到医院跟导师学习,有两天时间就回来看看您。您腿疼好些吗?”顾海平说着弯腰想看看母亲的腿。
母亲急忙拉住儿子的手:“不疼了,你起来,妈的腿已经好了,不疼了。”她生怕儿子会为她担忧。
一家人的早饭还没有吃,母亲拉顾海平站在厨房门口,一眼眼端详着儿子,一边再捡起手里的活儿忙着,她问:“你学习乏不乏?妈妈看着你又瘦了,吃得好不?多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做活儿啊。”
顾海平听着母亲千年不变的叮嘱,眼睛有些湿润,说道:“没有瘦,我挺好的,您老倒是要注意身体了,如果干不动就不要干了,千万不要累着身体。你们都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学习。”
“哦,没事儿,妈的身体好着呢,前几天买了两吨煤,卸在大门外,你爸累了睡觉,三三也不在家,我一个人用簸箕楞是一簸箕一簸箕地端回来。搬了一天一夜,也没觉得累,还睡觉更好了呢。”母亲似乎对自己的能干很是得意呢。
但听到母亲说一个人把两吨煤用一个小铁簸箕一次次搬回到柴房,顾海平的心痛了又痛——我可怜辛劳的母亲啊!她拖着肥胖的身躯,加上腿疼,是怎样把两吨煤搬回来的?还是一夜没睡的搬,这对于母亲该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啊!
他为了自己还不能给母亲减轻一点点生活的负担而自责了起来。
母亲看着儿子似乎情绪不好,遂停下手里的活儿,说:“你好像乏了哇,快去睡一会儿,妈饭好了叫你。”
顾海平的眼睛酸胀,他转身出门,朝大门外的小山坡走去。父亲也起来了,在院子里的几畦菜地里忙碌,看着顾海平走出院门,只是说了一句:“天凉了,多穿点衣服。”
顾海平冲父亲摆摆手,独自走上他走过无数遍的小路,院门外是一座小土坡,那是他童年的乐园,那时候有一支南方地质队修了一处砖瓦的院子在小土坡南面的脚下,院子里养着鸡、鸭、兔子,还种植了各种蔬菜,那是他印象里一个美丽丰富的处所。小时候的他看着进进出出的地质队员,知道他们都是有知识的人,他们在做他没法理解但很圣神的事情。
院落周围的白杨树,那是地质队员来时种下的,现在已经成了一片独特的风景,他们在初秋的风中风姿卓越,墨绿的叶子沙沙作响,天高云淡的蒙古高原广阔辽远。
院落如今已经破败了,据说地质队员无功而返,院子自然也就丢弃了,没有了任何生机,只是恍惚间还可以看到昔日的模样。
顾海平坐在土坡的顶上,他极目远望,排遣着胸中的郁闷,他相信自己可以给母亲一个幸福的晚年的,他的努力会给妻子、女儿、母亲她们一个很好的将来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努力学好专业,努力赚钱。
听到母亲的喊声“海平,吃饭了——”
这是儿时母亲常常喊的号子,他的心里暖暖的,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心境。
顾海平站起来,看到母亲正站在大门外朝着小山坡喊。可能是父亲告诉她自己上了小山坡。
他快步走下来,冲母亲挥挥手。母亲的笑容幸福、疼爱地挂在脸上。
挽着母亲的胳膊回家,母亲做的黄灿灿的油饼、西红柿鸡蛋汤、凉调黄瓜已经摆在饭桌上。
鸡蛋是母亲养的鸡下的,西红柿和黄瓜都是院子里种出来,朝阳照射着院子里碧绿的菜畦,坐在靠窗晒着太阳的椅子上,顾海平惬意地伸了伸懒腰。母亲饭菜熟悉的味道已经让他的食欲大增,感觉已经是饿得掏心挖水。
遂喊了院子里的父亲一声:“爸,吃饭了。”
院子里忙碌着给南瓜配种的父亲抬头露出笑脸:“不忙,你先吃。我一会儿就来。”
弟弟还在西房睡觉没起来,顾海平和母亲坐下了吃饭。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张油饼狼吞虎咽。
母亲含笑端详着儿子,突然眼里蓄满泪水:“海平,你今年多大了?眼皮都垂下来了。”
“嗯?三十七了呀。妈,你连我多大都不记的了?”顾海平看着母亲有些悲戚的表情,心中也凄凄。已经很久没有顾得上和母亲安静地坐下来聊天了。
“记得!哪能不记得?妈是看着你也老了。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这是回家母亲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没有,没有!不累的!只是离家远,不回家想你们想的。”顾海平意欲用轻松调皮的语调来化解母亲的担忧。
母亲轻轻拍拍顾海平的背:“你呀,从小就是个要强独立的孩子,从不给妈添麻烦。你走到哪儿妈都放心。”母亲抬起粗糙的手抹了一把眼泪。
已经离开家很多年了,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有了自己的家也有了一个看似光明的前程,但是他常常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那种心情开阔、自在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回了。
他低头大肆吃起来,不住地叭咋着嘴说:“香!真香!”
母亲看着仍然调皮乖巧的儿子,笑了。
父亲忙完院子里的活儿,回家。
顾海平就弟弟的出路和父亲交谈起来。
院子外面的面包车已经到了报废的日期,个个部件都已破烂不堪,6000块买来,仅仅用了一个月就没法再用,除了油钱和修理费,一分没挣,买车钱全部赔了进去。
三三如今又成了无业游民,整天无所事事。
媳妇是找下一个,但还没有领证,这样没有正经职业的三三,媳妇是否能娶进门还是个未知数。
顾海平知道父亲占小便宜的本性又一次令他吃了大亏。那如今怎么办?
父亲说:“再买一辆好点的面包车,总得给三三找事做啊,要不别说媳妇娶不到,连他都不成器了。整天喝酒耍牌的。”
“那得多少钱?你还有钱买车?”顾海平有点轻蔑的反问。
“那还有钱?你们寄回来的钱都买了这辆烂车了,要买就得又劳累你们了,你看总不能给三三废了呀。”父亲不敢抬头直视顾海平的眼睛。
顾海平突然有些恼怒,他对父亲的行为处事从来都看不过眼,谨小慎微的父亲常常办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明明看着吃亏的事情,父亲会以为占了便宜,如今这亏吃的!三三的颓废或许也跟父亲这样的行为有关。6000块买了一堆废铁,连200块估计都卖不了。
“当初你们买这辆烂车时候怎么想的?这不是白白糟蹋钱吗?!我也想帮你,但你知道我现在收入也是不高,山丹的收入只够平常开销。在永城的消费花钱可不像咱们家,没有一样东西不是用钱买来的。小玉也上小学了,处处要钱啊。我们还想买一套房子,钱连一分都没攒下。想想我都觉得对不住人家,当初跟人家父母讲我会给她好的生活,你看看现在?一个人大老远带一孩子,还要上班,没有一个人帮她一把。每年给你们和她父母寄钱,就用去山丹半年的工资。我的一些钱还在股市,你说怎么办?”顾海平愤愤地说道。
父亲听到顾海平的抱怨和指责。脸涨得紫胀。
“你没钱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他脖子里的青筋凸显,一副生气的样子。
顾海平丢下生气的父亲和惶惶的母亲,走出房门。他感觉自己很无力,面对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庭。按说每年自己寄回家几千块钱加父亲的退休金,在乡下这种不花钱的地方,该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是父亲快七十岁了还买了一辆4800块的摩托车,平时的乱买乱花钱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他说没钱也是真的。母亲曾经说过:“不要寄钱回家,钱都被你爸糟蹋了。一分钱都到不了我手上。”
看来以后的孝敬父母该换一种方式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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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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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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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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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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