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平合眼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他站起来看看窗外已经完全是南方的景致,他知道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车上卖小吃和文具的小商贩也开始活动,车厢不再水泄不通,虽然还有不少人坐在走廊里,但已经可以通行了。
一个卖方便面的小贩推着小车过来,还带着一壶开水,顾海平买了两桶面,两根香肠一袋榨菜,叫醒山丹去洗脸刷牙吃点东西。
山丹睁开眼,动动压麻木了的胳膊,想慢慢站起身,才发现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她低头看看脚肿到像馒头一样。
她知道这么长时间的坐位,没有活动,加上怀孕静脉压迫,下肢静脉回流一定受阻,所以腿脚便肿了起来。
顾海平看看山丹问道:“怎么了?腿麻木了?”
山丹点点头,说:“不要紧的,腿脚麻木,肿了。”
“啊?”顾海平紧张地蹲下身查看山丹的腿脚,肿得馒头一样的脚把凉鞋几乎撑破,他急忙蹲下来抱起山丹的腿开始搓。抬高脚顺着静脉回流的方向推拿,山丹感觉腿渐渐有了知觉。
她说:“不要紧的,是坐太久了,静脉回流不畅所致,一会儿活动活动就好了。我去上趟厕所,你让开。”
“你行吗?我扶你去吧?”顾海平扶着山丹的胳膊说。
“没事儿,哪就那么娇贵了?我能行。”山丹自从怀孕,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勇敢坚强了起来,柔弱似乎不再属于她。
慢慢跨过走廊里的人和行李,山丹走到厕所,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十多个小时没有上厕所了,感觉膀胱都憋痛了。
看看,母亲说的觉给困人睡真是没错,自己愣是困到没有任何知觉。
方便完毕,山丹才觉得是那么饿,好像前心贴后背的感觉。
她回到座位就督促顾海平赶紧找东西来吃。
顾海平已经泡上方便面,山丹顾不上还没有泡好,就往嘴巴里送。
“你慢点儿,看烫着。”顾海平看着山丹狼吞虎咽的动作很是心疼,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光顾着赶车找座位,各车厢连卖吃的小贩都没法通行。Χiυmъ.cοΜ
一通混吃海塞,山丹感觉饥饿感稍稍满足了一些。
过来一个卖橘子的,绿绿的皮。山丹在内蒙古见到的橘子都是橙黄的,哪里有绿色的?一定是没熟的,酸。
但她特别想吃点酸东西,于是顾海平掏出二十块钱用两块钱买了四个酸橘子。
找回来的钱顺手塞到裤口袋里。
顾海平站起来要山丹把腿脚放到座位上,他帮着推拿好促进血液回流,消肿。
两人忙了一回,顾海平坐下来休息。看到一个卖鹌鹑蛋的过来,便想拿钱买几个鹌鹑蛋给山丹吃,两块钱十个,也不算贵。
顾海平伸入口袋的手没有拿出来,他愣愣地站着,卖鹌鹑蛋的小贩催促:“你还要不要?拿钱啊!”
山丹接过鹌鹑蛋抬头看到愣怔的顾海平,她明白了:顾海平的钱被人偷了。
好在大部分钱都在山丹身上,顾海平只是拿了几十块零花钱,但这一个小插曲还是令顾海平心情很糟糕。
所以世上的事如史铁生所言:永远都有更加坏这一层存在。
山丹拿了两块钱打发小贩离开,问:“都丢了?”
“妈的!”顾海平气愤地一屁股坐下来。
“没关系的,不多点儿钱,不要紧的。”山丹拉了顾海平的手安慰道。
她知道他的不快,懂得他的委屈和艰难,是她连累了他,她也充满自责,他为她付出太多了。
山丹故意要顾海平剥鹌鹑蛋给她吃,然后开始憧憬他们到达的城市的样子,顾海平慢慢地不再处于懊恼之中。
他说:“是你喜欢的样子,你不是喜欢江南的‘绿肥红瘦’、‘芭蕉听雨’?还有繁花似锦、姹紫嫣红、莺歌燕舞,都有。那不是诗词,那是活生生的景致。”
“你每天在小鸟婉转妩媚的叫声中醒来,看着窗前一树树五彩斑斓的花儿,缀满枝头的水果,你一定喜欢!”顾海平陶醉在自己的描述中。
“看来我一直以来的希望就要实现了!”山丹靠在顾海平肩上美滋滋地说。
“你要好好感受一下,如果你喜欢,我毕业就留下来,我们到时候就在那里定居。”顾海平轻轻抚摸着山丹的脸,无限深情地说。
挨过漫漫一天,晚上几乎零点他们终于到达了永城。
下车后就感觉滚滚热浪袭来,这是在草原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山丹从来不曾遇到的气温。
虽然已经入秋,但永城的气温仍然在35°附近徘徊,湿热夹裹着一种特有的霉秽气味扑面而来,山丹被这种温吐的空气打了个踉跄。
草原的空气从来都是干爽、清冽的,这潮湿和热浪给了山丹糟糕的第一印象。
走出火车站,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三轮车夫还在懒洋洋地等待着生意,其中一些活泛的车夫看到出站口走出一波旅客,连忙上前揽生意。
一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用一口浓懒的普通话拦住出站的顾海平和山丹问道:“靓仔靓女要车吗?”
顾海平回问道:“到中医药大学要多少钱?”
“20块!”男人回答。
“没有吧?我们平常也就10块钱,你怎么这么贵?”顾海平拿着行李往前走,小个子男人急忙拿过山丹身上的行李说道:“好说好说捏,15块!平时是白天10块,这是晚上,靓仔你看你这么多行李,15块你看得不得?”
山丹看着小个子男人一脸卑微讨好的笑容,听着这不伦不类的普通话,一丝怜悯涌上心头,拉住顾海平说:“15就15吧。”
“这边,这边,来放好行李,坐好了。”小个子男人满心欢喜,陪上卑微的笑容,仿佛得到莫大的好处一样。
一辆搭着雨篷的三轮车,车厢坐两个人加上几包行李,显得更加狭小局促逼仄,山丹和顾海平紧紧挤在一起坐好,小个子男人便敏捷地爬上车头,开始用力地踩着三轮车的脚蹬,因为用力整个人都不能坐在车座上而是站起来加上自己的体重一左一右地努力踩着。
三轮车缓缓启动,慢慢进入永城的大街,夜色里的南方边陲城市有一份静谧和缓的美。
走起来的三轮车带来丝丝冷风,山丹眯着眼打量着街边的景色:各色霓虹灯忽闪忽闪地睁着眼,广告牌的字有些缺胳膊断腿,树木和街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夜色里黑压压的显得有些诡异。
经过一条流水的河流,一股淤泥经过发酵之后散发出来的幽幽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山丹敏感的嗅觉受到强烈的刺激,她几欲作呕,急忙用手捂住口鼻。
几分钟过后,才问顾海平:“这河怎么是臭的?”
“你说这河啊?它叫朝阳沟。原来是不臭的,现在臭了。”车夫没等顾海平开口便接过话头,一边大声喘气一边说。
“这条河原来是很清的,我们小时候还下河抓鱼捏,只是后来市里人口逐渐多起来,大家把垃圾都往河里倒,九十年代朝阳沟就成了一条臭水沟!”车夫解释道。
“哦?那政府不管啊?好端端一条河就这样糟蹋了?”山丹问道。
“开始没管,后来管已经来不及了,已经臭了,再想回去不可能了。听说政府要盖住朝阳沟,不让臭气放到空气里捏。”车夫回答。
“哦,你是本地人?”山丹问。
“是啊!从小这里长大的,原来的永城那是山清水秀,人也少,很好的。现在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找饭吃越来越难了。”小个子车夫有点无奈地说。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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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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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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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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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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