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玉泉峰,并无其余弟子,只有一些杂役、道童,十分清冷。
太皓真人带他到了正殿门口,将守一殿大殿禁制法器——一枚玉制钥匙——交给邵珩道:“你既入了我玉泉峰,这守一殿就由你看管,你自寻一处居所住下即可。”说完又叫来一玄衣人,道:“玉泉峰诸事你可自行处理,有问题去问景澄,入了养气期再来寻我。”
又询问了邵珩当前所修功法,听闻是《先天一气歌》和《龙象诀》,太皓真人佝偻的身子一顿,便道了句:“不错。”说完就一挥袍袖御剑离去,十分冷漠的样子。
那玄衣人姓段,却是早年跟随太皓真人的仆人,见邵珩身着内门亲传弟子的服饰,腰间一枚水汪汪的玉牒轻轻晃动,知晓这是从外门考试中的前十弟子之一,见真人将禁止玉钥给了他,心底微动,知晓邵珩此后便是这玉泉峰主事之人,面上愈发恭敬,一一向邵珩介绍玉泉峰等等。
邵珩端坐于榻上,屋舍白墙翠瓦,一正两侧三座房子,十分清爽整洁,院落的门庭之上刻着“滴翠轩”三字。院中开辟了一小片药田,药香馥郁,而其余地方皆载有苍翠欲滴的灵竹,错落有致,十分清雅,正应了“滴翠”之名。
守一殿分前后左右四殿,前殿乃正殿,一般并不开放,仅每日由仆役打扫;左殿为执事处理玉泉峰事物所在,右殿是执事居所,杂役、道童也居住在右殿后的院落里。
后殿与前三殿并不在一处,需登阶而上,建于悬崖峭壁一侧,后殿虽不如前三殿宽广,但也不小,本是太皓真人及玉泉峰弟子修行居所。但太皓真人不喜此处,于后山凌剑峰上另行开辟了一处洞府。
而邵珩名义上的师父清言真人因受伤在另一处侧峰的金泉湾休养生息,故而整个玉泉峰当下并无亲传弟子居住,邵珩反倒是第一个。
段景澄本打算安排邵珩住在后殿左侧院落中,以示尊敬,但邵珩见滴翠轩安静雅致,又与之前居所相似,便选了这里作为修行之地。
后殿本有两名道童,一名明是,一唤明非,平日里负责后殿香火之事。
段景澄本应安排几名仆役给邵珩,但见邵珩喜静,便也作罢。
此时邵珩一边打坐一边默默思索方才段景澄表现:平日里只听说内外门弟子云泥之别,可我不过尚是引气期,但此人已是凝胎期记名师叔,为何对我如此恭敬?
邵珩自是不知,他虽是引气期,但内门亲传是存微传承道法的真正弟子,存微山剑法精妙、道术惊奇,所传菁华皆只有亲传弟子方可修习,记名弟子皆无法得到存微山真正传承。而且,玉泉峰多年未有新弟子,他又是由太皓真人亲自带回,等若是说,只要邵珩此后修为不断精进且无意外,玉泉峰一脉几乎是板上钉钉归他所有,段景澄岂能将他视为一般弟子?
更何况,段景澄跟随太皓真人多年,早年得过真人大恩,见真人两名弟子一失踪一重伤,几乎要断了传承,早就心焦如焚,如今见邵珩眉清目秀,身上灵机勃勃,自然高兴,对他也十分和善。
按理,邵珩本应前去拜见一下清言真人,但段景澄委婉劝到:“清言师兄因伤缘故,脾气古怪,还是过几天我去给金泉湾送例行草药时,师侄再随我一起去罢。”
邵珩闻言也不强求,如今静下心来思索,清言师尊伤势应是不轻,当时存真殿内掌门开口让自己入玉泉峰时清文师叔的脸色颇为奇异,今日又见偌大玉泉峰竟有几分萧瑟之意,心猜只怕别有隐情。
不过邵珩反而展开笑容,温暖如春,无论如何太皓师祖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淡,但方才驾云之时刻意放缓速度,又让段景澄告诫自己接下去如何凝炼元气,将之压缩液化步入养气期的破关之法,说明实际上师祖并没有对自己漠不关心,只是另有计较罢了。
邵珩默默回想今日试炼中所遇,虽说周子安先取玉牒而去令他之后颇为波折,但之前若无周子安牵制,他也无法摆脱他人顺利到达玉台之下。至于那宁青筠掉下熔浆被其所救,之后又翻脸下手,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但他仔细一想也就释怀,非亲非故,又彼此竞争,修道一途本就是与天地抗争,遇到机缘自然不会友好相让。想到当初徐鹤、计都为求大道更进一步,不惜夺取他人性命,邵珩心底更是暗暗警惕,今日之事也算一个教训。
夜幕降临,屋后山风呼啸扫过翠竹发出沙沙声,邵珩缓缓运转功法,逐渐物我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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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郁郁苍苍,抬头望去周围俱是参天大树,碧翠秀美。树叶茂密交织在一处,阳光璀璨明艳,从树叶缝隙间筛过,落下如星星斑点,晃得人眼微微有些花。地上覆盖着厚重的落叶,随着脚步发出清脆的声音,步履前进时,周围闪过毛茸茸的灵兔或白鹿的影子,好似在对自己微微鞠躬。
邵珩好像不由自主地走着,却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忽然眼前豁然一亮,刺目的阳光洒在一潭碧波之上,波光粼粼倒映着苍山和一抹倩影。
邵珩只觉得心脏不停地砰砰跳动,那女子一袭如碧空一般颜色的霓裳羽衣,身披彩霞,盈盈而立,面目始终模糊一片,唯独一双眼眸清澈如水、清淡如风。
邵珩胸口涌起一股陌生而有强烈的情感,嘴唇动了又动,好像想开口唤她,但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忘记了,忘记了她的名字。
为什么会忘记?
怎么可能会忘记?
邵珩顿时只觉心痛如绞,猛然间从入定中惊醒,背后一片漉湿漉,心脏跳动复又平静,仿佛刚才皆是他的错觉。
自那日外门试炼起,邵珩时常梦见方才的场景,梦中环境陌生无比,此生从未见过那般灵机昌盛的山林,也从未见过那名面目模糊的女子。
“那女子究竟是谁?莫非真如段师叔所言,是我前世所遇么?”邵珩喃喃道,修真之人若意外兵解,可托亲近之人转生投胎,故而轮回之说不是虚无缥缈。只是转生何处却不可控,而转生之人之前也需至少是金丹修为,纵然有修真中亲近之人护持,也是困难重重,更遑论再次踏上修道一途。
邵珩梦里清晰得感觉到,那女子是自己至关重要之人,但清醒过来后又陌生无比,那热烈澎湃的情感就好像是他人借放在他心底,自己平日里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痕迹全无。就算自己白日脑海中想象当时场景,也无任何异样之感。xǐυmь.℃òm
想了又想,邵珩干脆不许理他,就当修行一般,只不过到底增添了一分心事。
太皓真人自带他到了玉泉峰后,这一个月以来从未出现,更遑论指点修行,邵珩如今卡在引气九层,心底却并不十分焦虑。因前段时间沈元希曾来拜访,二人终于无所顾忌把酒言欢,又将自己破关心得告知一二。
外门大考的十名弟子中,前三名得了宗门下发的培元丹,可帮助弟子凝练元气。但也需要弟子静心数日,将身心状态调整到最佳方可一举成功。其余弟子也会在师长指点下循序渐进,又有内门丹药资源下发,虽无培元丹效用迅猛,但也可缩短凝气时间。
邵珩不知太皓真人作何打算,但既然未得丹药,他便干脆自行打磨体内元气。沈元希说,破关之时,周身窍穴内的元气需尽数逼至丹田行功去芜存菁。邵珩于外考试炼中实战数场,体内元气本就愈发精纯凝练,故而每日里勤修苦练,不曾有一日懈怠。
这日白天,邵珩坐在滴翠轩之后的悬崖之畔,他体内元气经一个多月磨炼,已愈发浓稠。一丝丝元气不断从窍穴中逼出,游走经脉,随着邵珩呼吸吐出浊气,夹带着黑红杂质。
须臾,周身元气突然一收齐聚丹田,如太极分阴阳般游鱼互相盘磨、旋转,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若有人能观察他体内丹田,便只能看见一团灵光在不断旋转,宛若一轮皓月。这团元气不断缩小,变浓,不一会就缩了三分之一大小,原本若能继续,邵珩便可直接元气凝液,只是之后无论邵珩如何运行功法,那元气团皆不再缩小。
邵珩心中微叹:大约今日还未到时候。
只是心念一动间,突然丹田深处涌出一股极为精纯的元气朝那元气团上一扑,瞬间占据整个丹田。邵珩吓了一跳,只觉丹田处酸胀不已,眼见原本的元气团被新入元气一搅,正在极为不稳的波动着。
邵珩脸色一变,若任由着元气扑散开来,只怕会冲撞丹田乃至损毁经脉,当即全身心投入,竭力控制元气,运转打磨元气的法门。那元气团又再次不断地缩小体积,旋转于丹田。
良久,邵珩只觉丹田骤然一跳,眼耳口鼻齐震,身躯一颤,体内那团元气已化为一口清凉如水的真元在丹田处来回游走不停,顿时惊喜万分,竟就此破关踏入了养气期!
邵珩睁开眼睛,发觉已是周围已漆黑一片,唯独身后及远处山峰上有点点烛光。
他忽觉身上有些不适,方察觉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粘稠之物,知晓是破关时体内排出的杂质,当即轻拈法诀,释放了一道清泉将自己清洗干净,身上衣物亦是法器,功法一运转水汽皆散,复又清爽如初。
这时,邵珩才有些回过神来,心喜道:“我竟真的自行突破了?可段师叔曾说过,我的资质虽然已是数一数二,但比之沈师兄仍有不足,至少还需半年乃至一年方可元气凝液。本来师叔还让我过段时间去他那里用俸点兑换几枚丹药的,这……”他忽然念头一闪,摸了摸左手腕处的那串玉鱼手钏:“今日这股元气那日在外门对战卫海师兄时也曾出现,莫非是……”脑中闪过一张如花笑靥,心底苦笑:“这人情可欠的真大……”
不过,到底破关喜悦盖过其他,凝练第一口真元最为艰难,但只要丹田有这一口真元在,便可不断吸纳天地元气化为真元,成为真正的仙家真气。尤其是他以《先天一气歌》作为修炼法门,所凝练的这口仙家真气精纯无比,如孩童体内先天之气,非其他人能比。
邵珩站起身子,临风而立,此刻星幕低垂,恍若只手可摘。邵珩此时心情大好,颇有几分顽皮之意,手不由自主伸向天空星辰,感受指尖湿润微风。他不由自主将丹田那口如液真气运转起来,只觉身躯轻若无物,竟随风如羽而飘,脚下一空身处悬崖上方。
邵珩先是一惊,法诀一松,不由自主跌回原处,看着脚下黑黝黝的深渊,背后冒了一身冷汗,随即更是心底涌起莫大惊喜,堪堪反应过来:养气期弟子已可以随风借力,踏波行水、腾云驾雾!
邵珩当即再次小心翼翼运转法诀,身体再次一轻,倏忽而上,如展双翅,直上苍穹,立于云雾之上,头顶周天星辰,脚下守一殿已不可见,大笑道:“凭虚御风登天阶,聚气成云游四方,逍遥神仙不外如是!”
凌剑峰,太皓真人耳廓一动,枯瘦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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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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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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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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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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