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宁有些心烦,看看章邯的棺木,心下也有些凄然,昨天来还生龙活虎的汉子,今天就变成了尸体,她还愁怎么回去和章邯的娘子交待呢!
可怜她家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才四岁,一个刚满一岁,来时说好安顿好了就接她们母子过来,没想到一夜不到,就阴阳相隔了……
“姑姑,难道就由她这样去吗?我们不能救狂哥哥,也不能帮师兄报仇……这样算什么啊!”
水佩跺脚,怒道:“我要去杀了她,将她的头拿来祭奠师兄……”她说着就要往外冲,被俞晓宁一把抓住了。
“胡闹……”俞晓宁骂道:“他们住进了军营,别说你进不去,就是你进去了,你是她的对手吗?那几千兵马又是你一个人能敌的?”
说着这话俞晓宁瞪了顾擎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顾擎是“四皇子”,那些兵马本来是“四皇子”的,怎么不效忠四皇子,倒全部倒戈效忠“四王妃”了!还是个被“四皇子”休掉的“四王妃”!
顾擎对休书一事的解释是他是被逼的,原因是沐筱萝发现了他不是真的四皇子,所以逼他写下了休书。
至于兵权怎么落在了沐筱萝手上,顾擎的解释也很简单,他苦笑着对俞晓宁说:“师母,我身体怎么样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这样的身体能管住那些士兵吗?一路上要不是人家可怜我,觉得我没有威胁才留了我一条命,否则师母可能连擎儿的面都见不到了!”
俞晓宁看他的确病得东倒西歪,想想也是实情,这样的人怎么指望他收服那些精兵啊!
可是他们明明是“四皇子”的身份,现在却落得没实权,没兵马,就守了一座空县衙,这和楚云安交待让他们来接管蜀地的愿望相差太远太远了。
她愁啊!一来就损兵折将,不但没降下沐筱萝,连楚轻狂也失去了,这还能在蜀地扎根吗?
水佩又不懂事地瞎闹,更让俞晓宁心烦,叫来她的两个丫鬟,让她们把水佩带回房看管起来。
水佩不甘心地哭着走了,俞晓宁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看看不说话的顾擎,就叹道:“小四,你还在怨我吗?”
昨晚设计抓楚轻狂,顾擎阻止过,劝俞晓宁别伤了师徒的情分,轻狂虽然顽劣,可是在心里,他对她是一直当母亲般敬重的。
俞晓宁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怕顾擎心软,将他囚禁起来,没想到楚轻狂没抓到,倒送了章邯的命……
他们一向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几个师兄弟感情都很好,死了章邯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杀的,多少也是自己不听劝阻才导致的结果,俞晓宁心下内疚,却更恨沐筱萝了。
都是这个祸水惹的祸啊!俞晓宁头痛,似乎从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她周边就开始发生了变化,本来挺孝顺的孩子楚轻狂家也不回了,让他回去成亲的信一封接一封,都不见他回去。
丈夫楚云安生气,亲自上京抓人,结果一去不返,追到了蜀地还受了重伤;水佩一天哭哭啼啼,一会骂沐筱萝狐狸精勾引了她的狂哥哥,一会念叨着她这辈子非楚轻狂不嫁,弄得俞晓宁都觉得自己神经兮兮了,楚云安不回去,一直这样追,不会是也看上了沐筱萝吧!
这样的念头俞晓宁自己都觉得荒谬,可是越想越觉得可能。她虽然和楚云安成亲了二十多年,可是她一直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觉得楚云安的心根本就不在自己身上。
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从来不会吵架,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多么恨神仙眷侣这几个字。她宁愿他像街头朱屠户一样每天提着刀和他娘子吵架,最后晚上又凑一个锅中热热闹闹地吃饭,也不愿和楚云安被称为神仙眷侣。
这几个字有多么冷啊!不吵架是因为他根本不屑和她吵,她的意见他都礼貌地听在耳中,不说对和错,去做时他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她想和他吵,才开始,人家就拔脚走了,留下她张口结舌,感觉自己像个泼妇……
他不关心她吗?不……绫罗绸缎,稀罕物品,只要能买到的他从不亏欠她!房事每月两次,即不热烈,也没有冷落的感觉。家中大小事都是她做主,楚记的人都叫她楚夫人……
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啊!可是俞晓宁觉得这幸福不真实,她二十年来都觉得自己生活在云端中,她看得见听得到的东西都是一种假象,她觉得等她周围的雾气散了,可能她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随着岁月的流逝,俞晓宁这种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深夜无法入眠时,她努力想自己的相公……可是那么具体的一个人,平日伸手就可以摸到可以碰到的人,她竟然发现自己根本没了解过他……
他喜欢什么,她不知道;他讨厌什么,她也不知道;他每天出去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这说起来有些夸张,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知道他去楚记,可是楚记又是做什么的?她知道的都是表面,真正的楚记她一无所知……
那么多的店铺,无数的银子滚滚而来,都无法填满她心头的空虚,她只是觉得楚云安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已经无法将他拴在身边了……
这次楚云安肯让她带水佩来,肯把一些事让她做,她是惶恐的,这代表他还是选择信任她了?可是,她又怕了,怕自己闯进他的世界,自己的“幸福”会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加速粉碎……
顾擎的四皇子是假的!俞晓宁第一天知道就将心提到了喉咙,这个世界太诡异了,她的丈夫太可怕了……这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啊!
她像要窒息的鱼,被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想逃,逃得远远的,可是第二天醒来,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脚踏实地,俞晓宁觉得现在的生活正一步步让她从云端落下来,她要的就是这样踏实的感觉,就算听到自己头落地的声音,她也觉得好过以前行尸走肉的虚幻……
“师母……”顾擎的叫声让她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有些慌张地叫道:“你说什么?”
顾擎苦笑:“我不怨你……章师兄也不会怨你的……我想劝劝你,就这样吧!别再想着抓轻狂了,你们不为难三小姐,她会容你们好好呆在蜀地的……”
“为什么要她容,蜀地是你的!”
俞晓宁被刺到一样叫道:“难道你不想为章邯报仇?”
顾擎怜悯地看着她,说:“师母,如果杀沐筱萝意味着要杀小九,你下得了这个手吗?”
俞晓宁顿时叫起来:“小九是小九,她是她,难道小九为了个女人,就不要我们,就忘记章邯对他的好吗?……没有章邯,他当年早死在山中了,他能忘记章邯的救命之恩吗?我就不信我真的要杀沐筱萝,他敢拦我!”
“我不会拦你!”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两人被惊到,回头一看,楚轻狂一身白衣站在门口……
你是我娘子
“我不会拦你!”
楚轻狂的脸色惨白,几乎和白衣一样毫无血色。他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一直走到棺木前跪了下来。
俞晓宁呆呆地看着他跪下来给章邯磕了三个头,才转头看着她,他俊美的脸上现出一种她从来没看见过的坚定,他认真地问道:“师娘要怎么为师兄报仇?”
俞晓宁被楚轻狂突然出现震慑住了,昨天费尽心机想抓他,今日他自己送上门来她怎么就手足无措了?Χiυmъ.cοΜ
“我……”她顿了顿就有些恼了,沉了脸骂道:“章邯是你师兄,他和你的感情少说也有十多年,怎么就比不上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女人吗?说什么我想怎么为他报仇,难道你就不想吗?你可别忘记他对你的好……”
“我没忘……所以我才来了!”楚轻狂轻声打断她,伸手搭在了章邯的棺木上,沉声说:“当时是意外……容儿她是失手,她没想杀师兄的!”
“你竟然帮那女人说话?小九……她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迷药啊!你竟然黑白不分!”
俞晓宁痛心地叫道:“她嫁给你师兄,骗了他的兵马,抢了他的蜀地,难道你还看不出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吗?你怎么能喜欢那种女人啊?你到底要站在哪一边啊?”
楚轻狂蹙眉沉声说道:“师娘,容儿是我娘子……你们在我眼中都是我的亲人,不要逼我选择,放弃谁我的心都会疼!”
“娘子?谁承认的?”俞晓宁嗤之以鼻:“昨天她还是你师兄的女人,怎么今天就变成你的娘子了?我不知道,小九你原来喜欢这样人可尽夫的女人!对了,据说她还是三皇子的女人,她……”
“够了!容儿不是你说的这种女人!”楚轻狂恼怒地大叫着打断她:“师娘,我敬重你是长辈,请你说话注意点,别再污蔑容儿!”
“小九!”俞晓宁被他震住了,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叫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对我说话的?我从小把你带大,你就这样的态度对我?”
楚轻狂垂眸:“狂儿失礼了,请师娘恕罪!”
“恕罪?小九,你来不会是想请我饶了沐筱萝吧?你不会是想叫我们放弃报仇吧?”
俞晓宁冷笑:“就算我肯……你怎么向你师兄他们交待……你又怎么向你师嫂和她的两个孩子交代?说你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阻止我们为你师兄报仇?”
“师嫂的两个孩子我会补偿他们的……我已经交待下去了,会让他们过得一生无忧!”
楚轻狂苦涩地说:“我知道这不能弥补什么,可是我已经尽量去做了……希望师兄在天之灵能明白我一片苦心!”
“不够……不够……狂哥哥,如果你不杀了那个女人,师兄不会原谅你的,师嫂也不会原谅你……我们都不会原谅你!”
水佩不知道何时又溜了出来,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跑上前来,冲着楚轻狂叫嚷道:“杀人偿命……你不能姑息她……如果你不杀她,你就不是我的狂哥哥,不配和我们在一起!”
“水佩……”楚轻狂看着她,轻咬唇:“她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咄咄逼人呢?”
水佩就叫起来:“狂哥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我和她过不去,而是她杀了章师兄啊?难道我们为章师兄报仇都不可以?你这么袒护她,是不是要和我们为敌啊?”
她冲到楚轻狂身边,指着他伤心地叫道:“你今天说清楚啊,要她还是要我们?如果要我们,你就去把她杀了!如果……”
“水佩……”顾擎听不下去了,握住她的手臂叫道:“别这样……小九都说是意外了,你别揪着不放!”
“根本不是意外!我亲眼看到那女人杀了章师兄!顾师兄,你别和着她说话!”
水佩气急地挣扎开,指着楚轻狂叫道:“今天你就给我们说清楚,你帮不帮我们报仇?”
楚轻狂看着她,眼里慢慢涌起了伤感,他轻轻摇了摇头,说:“我刚才进来就说了,我不会拦着你们报仇。但是,我也不会让你们杀容儿……”
水佩听到这里就叫起来:“你凭什么不让我们杀她?难道你想让师兄白白死了吗?杀人偿命……你问问其他师兄是不是这样的理?我不管,现在你就带我们去报仇,否则……我以后都不会再叫你哥哥……你不配!”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着,就冲上去拉着楚轻狂的手就要往外走,楚轻狂挣脱了,她愕然地回头,楚轻狂看着她。
“杀人偿命……重了!容儿是为了救我才误杀师兄的,既然你们不肯原谅她,我又不能让你们伤害她,就让我代她还这一剑吧!”
楚轻狂退后,手中突然拿出了一把刀,对着自己的腹部,冲水佩说:“你说,要我还几刀才能弥补容儿的过失?”
水佩惊叫起来:“不要……狂哥哥,是那女人的错,又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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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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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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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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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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