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筱萝点了点头,淡淡一笑:“听说今天皇上为沐家和所有蒙冤的死者超度亡灵,容儿特意赶来参加,洪将军愿意带容儿进去给家人磕个头吗?”
洪坤看着她,一对拐杖支撑了纤弱的身体,小小的腰板却挺得直直得,眉目之间有着倔强,隐约可以见到小时候的影子……
细看,长发绑了个马尾,孝带上面露出的额头上疤痕很淡很淡了,这条疤痕跟随老侯爷时没少听他提起,就是头疼这孙女的顽劣!
此时一见,疤痕还在,故人已亡,忍不住悲从中来,眼眶就湿了,上前一把将沐筱萝搂在怀中,哽咽道:“好孩子,伯伯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楚玉随后赶到,恰好听到这几句,尴尬得无地自容,垂了头不敢向前。
沐筱萝怔了怔,淡淡地说:“伯伯别难过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快赶到天坛吧,免得错过时辰。”
洪坤这才放开她,看看她的腿,疑惑地问:“你的腿不是……你怎么来的?”
沐筱萝坦然地看着他,说:“几个朋友送我来的,怕惹麻烦,我让他们先走了!”
洪坤眉毛一抖,冷冷地扫了楚玉一眼,说:“沐家现在已经平反了,不是逆臣,谁敢因为那事给你气受,你告诉伯伯,老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给老夫面子!哼……老夫也不怕撂下狠话,得罪你就是得罪老夫!”
楚玉已经满脸通红了,却不敢反驳一声,只是呆呆地看着沐筱萝。她一身白衣,眉目间似乎已经褪去少女时的任性,原来的圆脸变尖了,却多了种飒爽的利落,让她看上去很美也很冷!
楚玉觉得这样的沐筱萝有些陌生,鼻子隐隐有些发酸,觉得这样的沐筱萝也离自己更远了。
一年来,她成亲,做侧妃,又被打,入狱,家破人亡,所有的痛苦都是武家加诸给她的;而他除了说我喜欢你,什么都没为她做过,试问他拿什么去赢得她的芳心?
千方百计寻找的人近在咫尺,楚玉却一时失去了上前的勇气,害怕自己的俗气,懦弱玷污了那圣洁……
也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沐筱萝的喜欢,他根本无法强大到保护她,又怎么能去喜欢她呢!
“三小姐!”洪坤队伍中又跑过了一匹马,马上的赫然是那随父亲告老还乡的周泽小将军,只是他穿了一身布衣,笑眯眯地看着沐筱萝。
沐筱萝当时在昏迷中,不记得周泽,隐约只是觉得他的声音熟悉,疑惑地问道:“你是……”
周泽微笑道:“我是周泽,当日沐家被斩时随我爹去接你,没想到办事不利,害三小姐丢失了,我爹一直很内疚,多方托人打探你的消息。我这次是到处玩顺便打探你的消息,偶然遇到洪叔叔,他们说要进京参加沐家的祭奠,我就跟来了。没想到还能看见你……看到现在三小姐好好的,我爹要是知道,他老人家一定会很欣慰的!”
“谢谢周大哥和伯父记挂着,回去替我向他说声谢谢!”沐筱萝很感动,没想到后面还有许多人默默在找她,原来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
抬头,沐筱萝才发现她欠考虑,将士们都是骑马,这里离天坛还有一段路程,她能骑马吗?
似乎看出她的担心,楚玉上前一步,急急说:“筱萝你等等,我立刻让施琅去给你调马车过来!
洪坤眉一扬,大手一挥说:“不用,这里离天坛不远了,我们送你过去。”
他一招手,队伍中又跑出了几个将士,看盔甲的样式,竟然都是大将。
沐筱萝正诧异,那些将士竟然用自己的长枪做了一个临时的担架出来,放在沐筱萝脚下。
“容儿,你暂时坐这简陋的轿子,没关系吧?”洪坤看看沐筱萝,一副商量的口气。
沐筱萝笑了笑,说:“当然没关系,就是辛苦各位大哥了!从容谢谢大家,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从容地坐了上去,将自己的拐杖放在身侧。
“三小姐,别客气,我们都是沐老侯爷、沐将军带过的兵,为你做这点事是我们心甘情愿的!”
沐筱萝身侧的一个将领脱头盔致意,其他的将领也纷纷效仿,看得沐筱萝心惊,没想到沐家影响如此之大啊。
沐家背了逆反的罪名虽然已经平反了,有些胆小的却不敢靠近,生怕圣意朝令夕改,哪一天又惹来杀祸!这些将士却毫不忌讳地亲近她,就这一份感情也让她相信沐家的功劳不是凭空来的,那要付出了多少的鲜血热流,才能博得这些血性汉子的认可啊!
“容儿,坐好,起轿!”
让沐筱萝震惊的是洪坤竟然握了“轿杆”,站在“轿”头亲自为她抬“轿”,周泽义不容辞地也握了一边“轿杆”,亲自抬她……
可怜楚玉,堂堂的皇子,就像一个多余的人,被挤到了一边,呆呆地看着这些自己崇拜的将领,毫不顾忌在将士们心目中的形象,去为一个女人做轿夫!
“起……”
粗壮如洪钟般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嘹亮,这些平日戎马生涯,万人之上的将领就像带兵打仗一样,自豪地昂着头,挺着胸,甩开大步在雪地里疾走。
简易的,没有轿帘轿窗轿门,就是几根长抢棒做出来的轿子,稳稳妥妥地抬着沐筱萝在高低不平的路上行走着,那阵容却比任何人大!
自己的将军在前面抬轿,后面的士兵还有脸骑马吗?
都一致地下马,牵了马整齐地走在后面,队形整齐,步伐一致,没有人指挥,自觉得如同要接受什么贵宾检阅一般错落有致……
楚玉的士兵被落在了这个队列后面,没有人觉得他是皇子就应该享受特权,他也没脸插上去,就远远地跟着,心里五味俱全!
轿子上的沐筱萝心里也是五味俱全,这是她有生以来坐过的独一无二的轿子,这阵容她相信穷此一生也不会再有第二次,她坐的笔直,不顾寒风雪花吹在脸上打得脸僵痛,努力坐得和下面走着的军士们一样笔直!
脸上可以做到没有太多波澜起伏,眼眶渐渐湿了……
不是她有多重要能让这些将军如此,她何德何能享受这样隆重的待遇啊!
他们的尊重给的是沐家……将所有沉重的哀悼,所有不能言说的感情都融进了这一举动中,借她之身,给予沐家最崇高的敬意,最虔诚的肯定……
她怎么可能不懂这样深厚的感情,怎么能不为沐家,沐老侯爷收获的这些感情而感动呢!
有些人死了,他们还活在人们心中……
沐筱萝第一次知道了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看惯了现代的人情淡漠,尔欺我诈,她觉得沐家还有这些人用行动给她上了很生动的一课,让她开始思索,她穿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不再是受苦受难,不再是为了看姐妹之间的背叛,妻妾间争宠的狭隘,也不是为了感叹忠臣将星的陨落,一定还有别的意义!
她觉得自己该好好睁开一直迷茫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世界,看看她存在的意义……
今天是我们的节日,讨厌说那几个字,姐妹们快快乐乐,漂漂亮亮就行了哈!
暗香袭人
武二帝龙撵到天坛,阵容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随身护驾的是正当红的三皇子武铭元,他一身银色的铠甲,随身护在了龙撵旁……一辆六匹马拉的豪华马车。
前面有近卫军开路,后面跟随了许多官员,拖拖拉拉地半天走不了多远。
武铭元也不急,反正祭奠皇上不到是不能开始的,天又下雪,皇上能冒着风雪去天坛主持祭奠就是莫大的恩赐了,想着那些百官也不敢说什么!
被斩断手指的手习惯地藏在了特制的手套中,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左手了。
人都是逼出来的,想当初开始受伤时,他连饭都不能自己吃,还要靠别人喂……
现在,头盔下的黑眸射出了一丝冰冷的光,手不由按在了身侧的剑柄上,他不但能自己吃饭,还在重金寻来的一个武林高手的教导下,学会了角度刁钻的左手剑法。
沐筱萝会不会出现?答案是一定会……
他比任何人都能肯定这一点!因为他始终坚信这二点,沐筱萝活着,她就在京城中!
所以当监视各路口的探子第一时间向他禀告了沐筱萝出现的消息后,他再也无法忍受这蜗牛般的行走速度,交待了马向一声,就带着荣光以探路为名,率先冲向了天坛。
武二帝的龙撵走的是皇宫专为祭天开始的官道,路又宽又平,还直,少了许多弯曲,耗费了很多国库钱财铺出来的捷径,直通昭亭门。
武铭元一马当先,跑到昭亭门,就看到了山路才进山门那一群人。
那白衣飘飘,被人抬在肩上的沐筱萝一眼就落在了他眼中,俊秀的面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时间相隔太久了,竟然觉得很陌生。
而陌生的下面,又是一种惊艳,那个刁蛮任性的丫头也可以美得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吗?
白色很适合她,纤瘦的身体却不像贺冬卉穿了一样弱不禁风,她穿了更添了一种凛然玉骨冰肌的冷艳……
那男人是她什么人?这些日子他们都在一起吗?孤男寡女,他们有没有做了苟且之事?
脑子里奇怪地闪过了这个念头,一股燥热就冲到了下腹,一时让他咬紧了牙,努力抗拒那突如其来的冲击。
贱人!敢背叛本王!
他在心里暗骂着,脑子想的却是等祭奠结束,就将她带回府,撕碎她的白衣,将她狠狠压在身下……那白衣下面的身材,也如她性格一般火辣吧!m.xiumb.com
以前被猪油蒙了眼,怎么就放过了这一块美玉呢!
沐筱萝,你是本王的!就算你飞得再远,你也要飞回来,因为捆你的链子在本王手中,本王不放……你又能飞得多远呢!
筱萝,别再玩了!你终究是爱我的……你不顾一切的救我,做侧妃也要和我在一起……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不爱我呢!
请休,固执只是一种手段,想吸引我注意你,如今我如你所愿地注意你了,你也该收手了!
不听话的女人……爷是不会喜欢的!
武铭元阴冷地看着那群人慢慢进了山门,抬沐筱萝的大将们他也看清了面容,他并不意外那些人放低身姿抬沐筱萝。
这与其是做给他看的,倒不如说是一种良心上的自我救赎,沐家蒙难时,这些人在哪呢?
在他看来,这样的举动蠢不可及,如果他做了太子,第一就是要换掉这些老迂腐,他要的是对自己忠心的将领,而不是一群对他有威胁的‘逆党’!
他们喜欢忠于老侯爷,那就去地下效忠吧!……不用做出这样自降身份的事来示威给他看!
眯了眼,看着后面的五皇子,他只是皱了皱眉暗骂了句:“又不是父皇驾崩了,你哭丧着脸给谁看啊!没出息!”
眼睛一转,落到了不远处的二皇兄身上,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他冷冷一笑,扭开了头。
这是目前为止他通往太子之路唯一的障碍,武铭正太沉稳了,他几乎找不到缝隙来攻击他。
他听话,办事能力强,军事能力也胜他一筹,在朝中和百官的人缘也比他好,如果皇后娘娘是他母后,他觉得这个太子之位早已经是武铭正的,他所仗的就是这个先天的长处是他所不及……
所以表面上和二皇兄关系很好,实则他是最忌惮他的,正因为忌惮,才不能不靠近他,知己知彼,才能功其软肋!
视线移开,竟然看到了一顶软轿停在了西边牌楼下,轿夫是四皇弟的几个侍卫,那个病号也来了?
他微微有些吃惊,却不怎么在意,四皇子武铭钰是所有皇子中最不被他放在眼中的人。
这位皇弟虽然生在皇家,却常常被人忽视,原因是他太柔弱了。自小就病魔缠身,一年中健康的日子屈指可数,常常都窝在自己的府中足不出户。偶尔参加皇家聚会也是一个人独坐一边,也不和人攀关系,更不和大臣们多来少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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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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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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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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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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